第40章 歇息
歇息
沈屹說出那句話時,語氣并不十分鄭重。
那不是在許諾或起誓,他如同只是在陳述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事實。
“哎,怎麽了……”
感到肩膀處濕漉一片,穆奚壓抑的呼吸聲在耳邊來回吹拂,他便有些緊張。
“是不舒服麽?”就想要起身:“我去叫太醫來。”
穆奚化身一只樹袋熊将他牢牢抱着,卻不能開口講話,她心知張口就要溢出哭腔,就好像她是個十分愛哭的姑娘似的。
可是她已多年沒這般宣洩情緒,不是經歷多少磨砺,也并非達到豁達的心境。
她僅是在從前急切奔忙的世界中,逐漸變得麻木和淡薄。
沈屹哄孩子一樣拍着她的背,無聲地等待她平靜與緩和。
興許經歷生死後心态就會發生改變,穆奚忽而深刻反思起自己先前對沈屹的态度,她仍将他當做在現代生活的人,仍帶着些許的防備。
那不是不信任,而是在某個特定的環境裏,自然而然建立起的保護方法。
在情愛的描述中,生死于穆奚的認知,也僅是存在小說文章中。
從前身邊會有多少這樣的概率發生?
生死相許在穆奚的認知裏已不再真實,或終究淪為小概率。
而已陌生已久的感情,詫然間展露在她面前,她才知自己如何負于沈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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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在前往西唐的路上,月色缥缈的夜晚,她曾問起沈屹是什麽原因中意自己,那是她一直以來的疑惑。
沈屹的回答輕描淡寫,他說,曾經的穆奚的性情将使她煎熬蹉跎,但在她性情大變後,他看見了一種方向。
他對她不是起源于皮囊,也非展露出最好一面的姿态,他的感情起源于觀察和判斷。
穆奚心道我怎麽還停不下來了,便更加努力想要收住情緒。
慢慢壓制着的啜泣還未醞釀成狂風暴雨,就已被困意淹沒。
她靠着沈屹,想起冷聽荷對他說的囑咐,但看他臉色,必然沒有得到足夠的休息。
穆奚想讓他快些回去睡一覺,見他似是沒有離去的意思,就收拾出兩個靠枕,給他墊出個地方,讓他靠靠。
此時穆奚才發覺晏鳴真是個極會享受的人。
即便是他們家的客房,都極力布置得舒服,比起從前她見識過的裝潢,少了些名貴,更多的是服帖。
名叫阿梨的丫頭在外敲門,問道:“晏先生讓我們備着了粥菜,公子姑娘可要用飯?”
有飯吃穆奚當然願意,阿梨得了允推門而入,身後還跟着兩個丫頭,都挽着食盒,看着量便不少。
起初穆奚還憂心着不過是看着多,大戶人家到底是精致為主,可當阿梨将盤子一溜擺開,穆奚這才覺得肚子咕咕叫,餓得不行了。
這晏鳴也太實誠了,看着這些菜就能知道是什麽,比沒有華而不實。
除了那道粥感覺加了些叫不出名的補品,其餘菜式量夠還噴香。
一頓飯吃得穆奚滿足萬分,回想着居然是穿書後吃到的最滿意的一頓飯。
阿梨走之前還不忘交代:“先生讓我傳個話,沈公子與穆姑娘的藥已經煎上了,再晚些時候端來,靈巫那邊不必憂心,只二位恢複後,将兔緣村所見所知與先生講一講便可。”
待阿梨離去,穆奚将碗底的粥盡數倒空,拍拍肚子道:“這晏鳴家的東西太好吃了,你說他咋吃不胖呢?”
問罷才意識到這是個十分沒有水準的問題,忙打哈哈道:“呃,先前不是說晏鳴已經再無鎮術,可為何我即便已經蒙住了他的眼睛,還是被鎮傷?”
沈屹放下筷子,道:“我并未得知他恢複的消息,但他成了冠絕天下的靈巫,便是因他與鎮術的契合自幼便與旁人不同,若是旁的靈巫要受鎮術的束縛,他則是被鎮術偏愛的人了。”
“我算是領教了他的厲害……”
穆奚按住太陽穴,又想起一事,“晏鳴他不是在落魄的時候已經……呃,就西唐這裏的風俗……”
顯然沈屹沒有領會到她的意思,“西唐這邊的情況不同尋常,我所得到的消息,師父他們的得到消息都不确切,晏鳴早已恢複,我昨日聽聞,殷青也要官複原職。”
“他們西唐是要搞什麽鬼……”穆奚拍了拍腦門,現在過分集中注意力還是會引動痛感,沈屹見
狀,岔開話題道:“不過都不必管了,待你好起來,我們便先在附近走走,王府久待也着實氣悶。”
“王府?”穆奚不解,“這不是晏鳴的府邸?他封王了?”
晏鳴之前就是西唐國師,現在還封王的話,那西唐國君還真是心大。
正感慨,沈屹搖頭,“不,這是忠王府。”
“忠王是西唐的三王爺,晏鳴就是嫁的他,剛才同晏鳴一道來的就是忠王。”
“啥?”穆奚驚呆了,“晏鳴還就這樣住下?”
這錯頻劇本還讓晏鳴走出個好結局了?
西唐國風如此彪悍麽,總不是嫁了人就能動心吧。
再加上殷青的起複,便愈發叫人搞不懂西唐究竟在搞什麽花樣。
接下來幾日穆奚專心養傷,養着養着變成專心養膘,忠王府的夥食令人喪失鬥志。
穆奚精神看着不差,就是頭疼的毛病還是偶爾發作,起初并不能下地走動,沈屹便時常陪着她,後幾日似是有要去晏鳴處核對兔緣村的事情,便來的少些。
空出的時間穆奚不是在睡覺,就是在與阿梨聊天。
阿梨性子活潑,穆奚起初還有些恐着類姑娘,畢竟有殷青的侍女的在先,誰知道這天真之下是怎樣的厲害勁兒。
幾天聊下來,穆奚還真沒看出阿梨有什麽特殊的本事。
丫頭本人就當是偷閑,沒事就帶着瓜子話本子來穆奚房中看,便磕便傻樂,還會給穆奚将書中得趣的段子。
話匣子聊開了,穆奚便也得知了一些關于西唐和忠王府的事。
阿梨原是忠王府的婢女,前些年晏鳴被賜了忠王府的親,她們還好生驚詫了幾日。
據她說這晏鳴自小就和忠王蕭允不對頭,她們幾乎以為要在大婚當天鬧出血光之災,誰知兩人竟就這樣處了下來,還處的不差。
晏鳴是在一年前恢複的鎮術,如今西唐國師之職還未拿回,但星臺還是歸他管轄。
這阿梨赫然已經變成了晏鳴的小迷妹,言辭中十分崇拜,穆奚與晏鳴接觸不多,卻覺得他倒是極其符合靈巫的形象,高冷而不茍言笑,與童明等人大不相同。
而後沈屹回返,與晏鳴說起關于兔緣村處理的後續。
冒然屠村必定遭百姓口舌,不過既然他們敢派晏鳴帶人去鎮壓,便也是留有後手,至于具體如何,便不是他們能幹涉。
救出來的被迫充當媒介的西唐人如今養在宮裏,想必雲謹之也在這一行。
可憐他剛歷了死生大劫,沒歇幾日就又浩劫臨頭,恐不會太好。
宮裏的事沈屹還不能詳細探知,但聽聞那些人都無性命之虞,也就稍稍放下心。
雲謹之住到了宮裏,沈翮便也随慕容哈去到了皇宮。
慕容哈莫名其妙被充當了靶子,被關在一處屋子裏大吃大喝了幾天,出來倒也不見惱怒。
只是在得知周雪昭之死時,去到祝家已化為灰燼的庭院裏看了一回。
同時也稍稍收斂了性子,沒再四處招蜂引蝶,不過貌似這幾日有複發的跡象,讓殷青的侍女惱怒之下,呼了兩巴掌。
不愧是殷青的人,事後殷青還向君主請罪來着,但慕容哈反倒認錯在先,于是他們順勢就談起慕容哈在西唐的行程,以及殷子寧官複原職的相關事宜。
冷聽荷與覃山柏暫時也在西唐住下。
一來是因星臺藏書豐富,有的書籍是被以往的靈巫用秘法封鎖,他們都在好全面查閱。
二則便是覃山柏的身體在毒素的摧折下愈發耗損,西唐國都畢竟富饒,太醫藥材也方便取,就幹脆在附近買了座宅子,将養将養。
“買了宅子……”穆奚喃喃,沈屹不以為然,“咱們的宅子離師父他們的就十幾步的距離,你還能沒事兒去找師父唠唠嗑。”
“等等。”穆奚恍恍惚惚,“你說……你在西唐帝都,也買房了?”
沈屹認真點頭,“以後恐怕要長住在此。”
……總是因為不夠富有顯得和你們格格不入。
穆奚養了幾天就耐不住性子想下地走動,阿梨就陪着她在附近溜達,穆奚繞着院子走了半圈就累的喘氣兒,阿梨卻說這才是忠王府的一個小角落而已。
遛彎的時候偶爾會在花叢裏看見貓咪,她不經懷念起自家狗子和小咪,和沈屹提了一回,他還就真的給她找了來,于是穆奚正式開始遛狗逗貓的養老生活。
看見大黑和小咪,穆奚才想起來沈屹的車隊早就該到了西唐。
沈屹選的對象是他自家師弟,冷聽荷一手操辦這事,就說是大魏的姑娘一來水土不服,不宜出門,再過幾年急病而亡,沈屹的麻煩解決了,那師弟也樂得自在。
也就是說自此以後,沈屹就基本告別女裝,再不用扮“三姑娘”示人。
咋還有點遺憾呢……穆奚摸着鼻子想。
不過這點煩惱很快就被晏鳴府上的美食沖淡。
冬日慢騰騰挨了這樣久,料峭的崖風從遠山吹起,年味逐漸濃了起來。
小劇場:
晏鳴:喜提卷名,我有點方。
穆奚:不方,我覺得你能茍住。
晏鳴:……
冷聽荷:我也覺得,你看前兩卷卷名存活率還挺高呢,一半一半。
晏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