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試探
試探
沈老将軍的眼神如同他拿過的大刀，銳利且具有穿透性，那是戎馬倥偬歲月裏積攢下來的威壓，只将人凝在目中，那人就不由自主想要坦白交代。
穆奚在他的審視下撒謊，幾乎用盡了力氣，外加沈屹在袖中将她的手緊握，這才有了與之抗衡的底氣。
她将謊話一點點圓滿：“沈夫人也講了，阿翮不過是一時糊塗，他既然選擇回頭，我依然喜歡他，過往種種都可以既往不咎。”
好沒骨氣，簡直是原女主的路數。
穆奚自己都被這番話惡心到，同時向沈夫人投以求助的目光。
沈夫人自然樂得幫她，連忙起腔：“桃之夭夭的年紀，互相傾慕是好事，再者阿翮認了錯，奚丫頭又是這樣癡的性子，哪能不成全這金玉良緣？”
沈老将軍長嘆口氣，揮揮手。
“那便随你們吧。”
家長這一關順利通過，沈屹借口與穆奚說私房話，将她帶到屋中，穆奚頭一回參觀沈屹的閨房，實在大開眼界。
“三姑娘”的房間比她的不知大了多少倍，書畫古董數不盡數，還專門開有一間小書房，打了三個大木櫃子，穆奚一排排看過去，幾乎産生穿越回去逛圖書館的錯覺。
從沈老将軍的言辭中，穆奚推斷出即便是最親近的家人，都沒能發覺沈屹的真實性別，穆奚一方面覺得不可思議，同時對沈屹的來路愈發好奇。
《千載謀深》裏的女配有不同尋常的出身，想必就是前朝皇女。
楚的滅亡在原書中僅是只言片語，但後文中女配暗中操縱一股勢力，乃是她身家自帶的護衛，穆奚當時看得暈頭暈腦，圖爽快後也未能細究背後的原因。
如今再看，那恐怕是前朝皇帝給女兒準備的後手。
“你看這麽多書，家裏不會有人碎嘴嗎？”穆奚的手指從書脊上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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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屹靠在書架旁，站姿随意，“他們眼中的‘三姑娘’是個熱衷修仙，關門讀書，對兄長過分依賴，還不好親近不通情理，小肚雞腸的丫頭，我只要保持住這幅模樣，就沒人會來自讨沒趣。”
“真意外你對自己定位這麽準确。”穆奚不失禮貌地微笑，沈屹自個也似乎覺得好玩，真像是想要找個人來，把他多年來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逐一分享，他說：“其實沈家人都挺好。”
“對比起穆家，沈家已經非常開明了。”穆奚随意抽出本冊子，她還不是太能适應古體的排版，只粗略看得懂是本将志怪類的筆記小說。
“沈老将軍當年受我師父所托，收養了我這麽個‘姑娘’，直到今天他還以為我是師父的親女兒，也是念着這一層，他對我實在是放縱了些。”
“師父？”
在穆奚的記憶裏，女配身邊似乎沒有這樣一個輔助角色的存在，“如果方便說的話，能問一問你師父是誰嗎？”
說完她就後悔了，再勉強補一句：“要是不方便的話，就當我沒問，大家都該有點小秘密不是？”
“不算什麽隐秘的事。”沈屹撩了撩耳邊的頭發，“我師父是冷聽荷，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啥！冷聽荷？！”
穆奚懷疑自家耳朵罷了工，沈屹的師父竟是冷聽荷！
當世三大靈巫中唯一的女子，且在原文中，女主角後來拜她為師。
“哦？沒想到還真的有人記得她，師父她老人家又該高興地喝一壺了。”沈屹談到冷聽荷，話語中不自覺緩了速度，倒像是一個孩子回憶年幼時與母親相處時的點滴，溫柔的記憶輕輕包覆。
“那你師父……現在還好嗎？”
穆奚對冷聽荷的印象尤為深刻，因為書中單獨開有名為“冷夜聽荷”的标題，還連續出現了五章。
冷聽荷作為一名靈巫，将沒有絲毫精神力的女主收歸門下，本就是令人驚奇，但這名強大的靈巫沒有只是單純對女主動了恻隐之心，而是真正将她看作弟子。
她教會了女主如何在亂世中生存，嚴厲又護短，是女主人生中的一名重要導師。
同時也成為男女主決裂的關鍵。
“冷夜聽荷”的章節就是講述冷聽荷之死，那時局面已經大亂，天災人禍接踵而來，魏大旱三月，江河斷絕，農作物顆粒無收，不少地方甚至出現易子而食的慘象。
世人傳說靈巫能靠精神術法向上天祈雨，不論真假，到底是一條出路，而謠言傳開後，這一重任自然就落到了排名前三的靈巫身上。
最後的情況是，順位第一的西唐國師晏鳴選擇袖手旁觀，第二位的覃山柏重病不起，這一責任自然而然就落給了冷聽荷。
也就是在求雨的第五天，冷聽荷被刺殺身亡，臨死前對女主下谶，如果女主不能對男主快刀斬亂麻，日後必将招致無數禍患，而後續發展也正應了冷聽荷的預言。
“姑娘。”
渺渺不知何時回到沈家，立在沈屹的書房外，她音色婉轉動聽，話說快了像在哼唱一支小調，“雲公子那邊已經無恙，大夫說需要采買藥材。”
沈屹随手拎了個花瓶，打開窗戶遞給渺渺，“賣了，不夠再來。”
“錢真是你的身外之物。”穆奚默默為自己的貧窮鞠了一把辛酸淚，她望向渺渺鵝黃色的身影在回廊盡頭消失，感慨道：“了不起，你們家的丫頭都過得這樣滋潤，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我要是在這兒多待幾天就要被養胖了。”
“那倒不至于。”沈屹還在挑揀方便待在身上的珠玉首飾。
他輕描淡寫，慢慢開口：“你要是真嫁進來，府裏上下都得靠你收服，丈夫還不正常，還要防着小姨子半夜去掄板磚，日子恐怕不會過得太舒坦，掉兩斤肉倒是有可能。”
“所以我這不是試探試探，等沈翮的問題查出來了，我再另謀出路去。”
那經由“小姨子”描繪的未來實在令穆奚沒有好感。
沈屹見她滿臉生無可戀，聯想之前她的說辭，奇道：“你不是什麽都不想管，安安心心混日子就滿意了，現在為了查沈翮居然把自己搭進來？”
“這不一樣。”穆奚搖頭，“這和我切身利益……和我以後的生活有直接關系，再者雲謹之我和他也算熟，他從小對我照顧頗多，現在平白無故挨了一刀送了半條命，我身在其中，沒道理只想當縮頭烏龜。”
沈屹似是對她的答案還算滿意，“既然都身在局中，你我又都願意查一查這件事情，那就算短期結盟了，以後要是覺得我這結盟對象不差，之前的那條路，你也可以再考慮考慮。”
他的口氣和一個兜售手機話費套餐的相差無幾，就差說：“親，用得好記得續費哦！”
穆奚理了理事情的發展過程，沈翮首先和靈巫接觸，決定逃離沈家，還叫上雲謹之同行，在他們出逃的八天裏，沈翮“被人”不知做了什麽手腳，性情大變，反捅了同伴一刀，回到沈家又當起了富家公子哥，依然要娶穆奚過門。
目的不明的靈巫那邊，沈屹說他會找人調查，而沈翮這裏則要他們自己去探個究竟，正巧有前廳的丫頭過來請姑娘們去用飯，平白制造了接觸的好機會。
在穆家女眷們都是各吃各的，沈家則全員上座，也是他們家實際人口不多的緣故。
沈将軍迎了自小定下婚約的沈夫人後就再未納妾，沈夫人生了兩個兒子，二兒子又有一房妻室，一個小女兒，再算上便宜認領的沈屹，統共就七口。
外帶穆奚剛好占滿一張圓桌，穆奚坐在沈屹旁側，沈屹身邊就是……她有些算不清輩分，是她未來丈夫的哥哥的女兒。
小姑娘才五歲，圓滾滾坐在凳子上小小的一團，安靜又乖巧，比她家裏那些丫頭片子可愛不知多少。
沈老将軍忙了一天破鑼事兒，早早就離了席，沈夫人不好摻在一群小輩裏，客套幾句也就離開。
一時桌上只剩下二代三代，尴尬的氣氛仿佛過年走親戚吃酒，穆奚恨不得變出個手機來刷小說打游戲。
沈家的二兒子早生早育不說，還意外地活潑，穆奚心道他本身還是個孩子啊就有五歲的閨女，難怪沈家對大兒子的婚事便有些漫不經心。
沈二公子端了酒杯朝向穆奚，穆奚直覺他要勸酒，果真聽二公子說：“來，不說了，幹！”
古代的酒度數不咋樣，穆奚之前喝過兩壇也只是微醺，也不怕他這杯，端了杯子仰頭幹了，沈二公子驚喜萬分，“嫂子好酒量！哥你不陪嫂子喝兩杯？”
沈翮赫然從瘋瘋癫癫的狀态中脫離，恢複成了風度翩翩的貴公子，他立即起身，連喝兩大杯，末了還向穆奚抛媚眼。
“他眼睛是真有毛病？”穆奚低聲問沈屹，沈屹道：“恩對，有毛病。”
“妙啊！”沈二弟撫掌，“看來明年圓圓就能多個胖弟弟一起鬧了。”
沈翮不置可否，穆奚覺得不大對勁，這二弟明顯是缺了心眼的主，她還沒過門就把話說的這樣超前，依沈翮的性子怎麽也得打趣回去，萬不會這樣一聲不吭認下來。
一旁吃飽了飯迷糊着的圓圓丫頭忽然就醒了，軟軟問：“弟弟？哪裏來的弟弟？”
眼風直接飄到沈屹肚子上，她張開手，：“抱抱，圓圓要摸弟弟！”
沈屹将圓圓抱到懷裏，用糕點堵了她的嘴。
沈二弟一愣，以為三妹又是犯了小性子，不高興他談兄長的婚事，為緩解尴尬的氣氛，他聲情并茂地感嘆了一聲：“妙啊——”
進來傳信的渺渺在門檻上摔了個倒栽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