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詐
詐
論命硬，穆奚還真沒見比得過雲謹之的。
別看他平時一副文弱公子模樣，肚子上給人紮了一刀，都埋土裏半天了，還能回過氣，如果不是練過什麽龜息大法或絕世武功，那就是天意的命不該絕。
偏這好命數持久力不行，他還沒多說兩句，嗆出一口血後又是要随時見閻王的慘淡樣兒。
雲管家經歷了大落大起，完全憑借意志力在支撐，臉色比雲謹之還難看。
考慮到老人家體力不支，穆奚配合着沈屹将雲謹之搬上了馬車，好在穿書前穆奚有注意日常鍛煉，不然一個手抖把雲謹之撂地上，二次傷害他鐵定嗚呼哀哉。
雲管家看她們的眼神中滿是感激和敬佩。
他們出來随身也沒帶急救的紗布酒精，只能期盼雲謹之能頂住這一路颠簸，原本馬車空間就不大，橫躺了個大高個，穆奚就得和沈屹擠着坐。
擡雲謹之時耗力過多，穆奚胳膊肘有些酸，再一看沈屹，他好家夥叉着腰正大喘氣，氣力枯竭，穆奚大為驚訝：“不是吧？累成這樣，你以後要多運動啊。”
一句話換來沈屹一愣，當即就不喘了，理了理鬓發說：“哦，習慣了。”
這也太敬業了喂！
穆奚聽懂後在心裏默默給他點贊，論男扮女裝，穆奚還真找不出比沈屹扮相要好的漢子。
倒不是說他天生樣貌陰柔，而是将細節處理的精妙無比。
其實如果細看還是能瞧出些不對勁，到底不是能開瘦臉大眼濾鏡的年代，但沈屹總是通過角度和光暗将女相維持一個動态的平衡，穆奚懷疑要是給他一臺手機，沈屹就是女裝自拍界未來的牛人。
“看什麽？”沈屹感受到穆奚的視線，他微側過頭，伴随稍低下颚的動作，矜持優美，穆奚再次有了“白當個女的”的滄桑。
同時玩心大起，“三姑娘”遠比她想象中要好相處的多，“看你好看，我要是個男的怕不是也要斷一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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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沒見過真好看的。”沈屹眉峰挑起，穆奚以為他要數出當世美人，借以謙虛一二，誰知沈屹下巴一擡，驕傲道：“我換雲謹之這一身，保證比他這樣要經看。”
還糾正她的語言錯誤：“你對着這一套群釵，應該說想娶我，而不是斷袖，再者說你怎麽對斷袖這樣有興致？”
“這不是阿雲帶頭嘛。”穆奚指指雲謹之。
“咳。”雲謹之默默睜開眼，“在下昏迷時，恍惚聽到有人要換我的衣裳，現在又要斷袖子嗎？”
馬車搖搖晃晃把雲謹之晃醒，他先伸手摸了摸肚子上的刀。
穆奚看得膽戰心驚，以為他痛迷糊了，一個手欠就要往外拔，立即握住他的雙手，輕聲喚：“阿雲，疼的厲害你就哼哼。”
“哼。”
雲謹之沒哼，沈屹竟先哼了一聲。
穆奚覺得這聲實在耳熟得不行，乃是三姑娘擔當惡毒女配時的門面臺詞。
她疑惑地看了眼沈屹，沈屹自顧自說：“雲謹之，究竟是不是大哥傷的你，要是你敢栽贓陷害他，我必然要你好看。”
這念白要不要這麽套路啊……穆奚擦擦并不存在的汗水。
現在她大抵猜到沈屹在沈家的定位是什麽了，乃是一個合格的兄控。想想倒也合情合理，有沈家長子罩着，也不怕有人對她這來歷不明的三姑娘怎樣。
“咳咳咳咳。”雲謹之額頭上冒虛汗，苦笑道：“三姑娘還是這樣厲害，我這次恐怕兇多吉少，咳，你們一定小心。”
“阿雲，你再堅持一陣。”穆奚估算離城中最近的醫館還要二十幾分鐘的路程。
“沈翮呃咳咳！”雲謹之視線有些散，講一個詞都要拖半天才出的來聲，可證他估計的“兇多吉少”并不是誇張。
“你別說話了，到了醫館再講。”穆奚制止他，生怕他一口氣上不來就要嗝屁，雲管家亦在馬車外喊：“阿雲，快到了，快到了！”
“不……”雲謹之氣若游絲：“他……他被人……他被人……”眼一閉，就沒了下文。
“雲謹之！”穆奚驚呼，雲管家聽她這麽一聲以為兒子又不行了，停了馬車就要進來，沈屹摸過脈确定雲謹之還活着，當即令雲管家速速往醫館去，還趕得及救回阿雲。
穆奚驚魂未定，電視劇裏隊友涼涼前，必然要拖拉着說上幾句斷斷續續的話，愣是不把關鍵信息留全。
“他的意思是，沈翮被人動了手腳？”
“其實沈翮回來我就覺得不大對頭，家裏人都以為他是故意裝瘋賣傻，為了要保雲謹之才瘋瘋癫癫，現在看來他說不定真……”
“腦袋進了水？”穆奚嘀咕：“要是搖一搖就能聽見聲兒就好了。”
沈屹無語凝噎，卻居然附和道：“有道理，我們還可以試試用趁他睡着給他一板磚，說不定就能砸回魂。”
你對你名義上的哥是不是忒狠了些？
穆奚不再與他玩笑，“沈翮有問題這一點就先确定下來，其他的等雲謹之醒了再問。”
可雲謹之暫時是醒不來了。
趕到醫館時雲謹之基本就離鬼門關只差一步的距離，普通大夫沒人敢接這種傷勢，還是沈屹豪氣地拍了塊玉佩，才讓醫館專門去請了休班在家的所謂名醫。
書中世界過于人性化的醫療制度曾被穆奚贊美，此刻卻如此令人苦惱，大夫攜弟子慢騰騰過來，才看了兩眼，問：“拔不拔？”
穆奚心道這什麽紫薇中刀的場景，急了：“拔啊，這不拔還往肚子裏塞不成？”
大夫的弟子貼心解釋：“這一拔，你們可要想好。”
“還有什麽想的。”沈屹搬了把凳子給已經上不來氣兒的雲管家坐，回頭對名醫道：“您醫術高明，全托付給您了。”
話罷從袖子裏摸出一塊金磚，又往桌上一拍。
穆奚不由想，他要是用這金磚打沈翮，未免太浪費了。
不過他随身帶塊金磚頭是幾個意思？
大夫年紀不大，眼神賊鬼，朝弟子擠了個眼色，弟子哆哆嗦嗦将金磚收到醫袋中，大夫又悠悠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穆奚狠瞪了他們一眼，心中罵：什麽玩意兒的名醫，這時候還有閑工夫耍嘴皮子！
沈屹面無表情，涼涼道：“拔。”
“二位姑娘要不要出去，片刻後必然是要見血。”弟子低聲問。
沈屹看了眼穆奚，穆奚搖搖頭，“不必，一會兒要是缺人手我還能幫着。”
這拔刀就是一眨眼的事，雲謹之也沒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被痛醒，再往外蹦兩句不明不白的話，他只閉眼睡，僅半個時辰，一條小命就在閻王殿前橫跳了三回。
雲管家一把老骨頭經不住心緒大跳水，陷入半昏迷狀态，沈屹怕雲管家離開太久，徒然惹人猜疑，便請人将他送到自己名下一處別院歇息。
穆奚一聽那院子的地址，默默吐槽，同為姑娘家身份，咋差別就這樣大呢。
好在名醫雖貪財，醫術是真不錯，手把手将雲謹之的命給撈了回來，只是名醫不忘對家屬來兩句兇話：“原本是救不得的，可他命确實大，不知什麽原因愣是挺了過去，但也元氣大傷，不知何時能恢複。”
“也就是說他一時半刻醒不來？”沈屹皺眉。
“姑娘，你們在嗎？”
三聲敲門聲起，沈屹望向門扉，問：“渺渺？”
推門而入的女子穿着一身鵝黃長裙，穆奚認得她是沈屹身邊服侍的丫頭，平時就是她負責來穆家傳消息，提前約幾人出游和小聚的時間。
渺渺福了禮，與沈屹道：“姑娘，雲管家已經在別院安定好，家裏老爺在尋姑娘，讓您盡快回去。”
又看了眼穆奚，“穆三姑娘，老爺也請您到家裏一趟，已與沈家夫人招呼過了，飯就在沈家用。”
這一邀請正和了穆奚的意，渺渺還頗為善解人意，為她們分憂，“雲公子這裏我來照拂，一會兒牛哥他們也會過來幫襯。”
既然雲謹之有人看護，沈屹和穆奚就乘馬車直接往沈家去，一進門被沈将軍堵了個正着，老将先是随意問了問沈屹今兒一天的行程，轉而向穆奚說：“六丫頭，請裏頭談。”
一旁站着的沈夫人朝沈屹道：“你跟着幹什麽？回房去。”
沈屹上前挽住穆奚的胳膊，眼神真摯，“我與阿奚已義結金蘭，認作了好姐妹，她今日受驚不小，我想陪着她。”
“啊……對，義結金蘭！”穆奚順坡爬話：“阿屹陪着我就不慌了，沈将軍您要說什麽？”
沈将軍對她們這“姐妹情深”居然也沒個反對意見，只将她們往正廳領，四方坐定後沈将軍也不彎彎繞繞，問穆奚：“你可還要與沈翮成婚？”
穆奚看了眼沈屹，四兩撥千斤：“沈老将軍，這有何不妥？”
“他是個斷袖。”沈将軍金戈鐵馬一生，老來還要處理兒子的感情問題，十分心累，語氣格外滄桑：“嫁了他，耽誤你一生。”
難怪沈屹思想超前，原來他們一家大部分都是觀念先進。穆奚輕輕拉住沈屹的袖子，像是在恐懼中找尋一些安慰。
寬大的袖袍遮住她們手，穆奚在沈屹手背上寫了一字。
“查。”
她擡頭答道：“不耽誤，我許他一世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