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如意坐起身,肩膀的疼痛感又回來了,卻是問陳安之:“人救下來了嗎?”
陳安之蹲在她面前,點了點頭。他面色有些凝重,沒有了平日的溫和儒雅,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如意看了看插在自己肩膀上的羽箭,又看了看陳安之,苦笑一聲:“你來得真快啊!”
下一刻她被陳安之抱住了,因怕碰到她的傷口,所以他只是虛虛将她摟進懷中,凜冽的氣息包裹着如意,他的身上也很暖和。
她試着喚了一聲:“陳安之?”
陳安之放開她,抽出一把匕首,道:“箭尖穿過去了,我幫你把箭取出來。”
如意眼中閃過一抹驚恐,卻很快點了點頭。
陳安之将如意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繞過她的肩膀握住箭矢,匕首鋒利,只一下便斬斷了箭尖,如意還是疼得一哆嗦。
他一條手臂環住如意的肩膀,握住露在外面的白羽,低聲說了句“忍着點”,便抽出了箭身。
“唔……”如意疼得忍不住悶哼一聲,額頭緊貼着陳安之的脖子,渾身都顫抖起來。
“好了。”陳安之扶住她,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面上依舊沒有如意熟悉的笑意,“我幫你上,還是自己上?”
如意疼得都說不出話了,死死抓住陳安之的衣襟:“你……你上!”
陳安之眸色微斂,輕輕解開了如意外面的襖褂盤扣,一截玉似的肩頸露了出來,傷在肩膀上,還流着血。
陳安之只看着如意的傷處,将止血藥撒在上面,又給如意後背也上了藥,他扯了自己的裏袍将她的傷口包好。
如意心中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多還給他幾件裏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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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的衣服濕得徹底,一張臉蒼白得很,她冷得咬着唇,渾身發抖。
“坐好。”陳安之低聲說了一句,起身背對如意脫下了披風和外襖,他将自己的衣服放在如意旁邊,柔聲道,“脫了濕衣服,穿我的。”
如意感覺自己都要凍死了,便沒有拒絕,她艱難脫掉濕衣服,冷風吹來,牙齒都凍得打顫。
陳安之的衣服還帶着溫度,她好不容易穿上,手卻抖得系不上扣子。
“穿好了嗎?”
如意聲音都在顫抖:“系不上扣子……”
陳安之的身形頓了頓,才再次開口:“我轉過來了。”
“好。”
男子垂着眼轉過身蹲下,一顆一顆扣子幫如意系上,又将自己的披風罩在她身上,将她裹得嚴嚴實實,如意終于暖和了一些。
“還能站起來嗎?”陳安之問。
如意點點頭,扶着陳安之的手臂勉強站起身來,腳下卻是軟的,她眨眨眼看向陳安之,有些不好意思:“走不了了。”
陳安之垂着眼睛,臉上依舊沒有如意熟悉的那抹笑意,他俯身手臂穿過如意膝彎,将她抱了起來送到馬上,接着自己也翻身上馬,從後面環住如意的腰。
他的襖袍和披風都給了如意,自己只穿着素白的中衣,十一月的天氣可不暖和,如意覺得現在的陳安之有些陌生,聲音便小了許多:“你冷不冷?”
“不冷。”
他打馬而走,一只手臂圈住如意,防止她碰到傷口,走了不一會兒就看見同來的那隊人,還有承廷他們,如意心中一喜,承廷也發現了她。
“姐你怎麽了?”
如意頭發還在滴水,又不想讓他擔心,只搖了搖頭,笑道:“不小心掉到水裏去了。”
不小心掉到水裏?太避重就輕了。
一行人快速回到軍營中,碰見正要去尋他們的謝燕瓊。
“眉小姐怎麽了?”他看如意穿着陳安之的衣服,臉色也不好。
“為了引開沈川,中了一箭,還落水了。”陳安之快速說完,将如意抱下了馬,又叮囑謝燕瓊,“事關她的名聲,你約束好他們。”
謝燕瓊自然知道輕重,應了一聲,不過他擔心的倒不是如意的名聲清白,他是怕如意因此賴上陳安之,這事兒可就不好辦了。
回到如意帳中,軍醫很快便到,傷口的血已止住了,不過是留了些傷藥,叮囑不要再沾水,若是發燒再去尋他。
碧桃一一記下,承廷就沖了進來:“姐你怎麽還中箭了?”
如意拉着承廷左看右看,見沒有受傷,精神也好,這才放下心來,道:“只是想拖延他們一會兒,誰知沈川竟來追我,吓死人了。”
帳外的陳安之揉了揉額頭:你分明就是奔着沈川去的,真是能編瞎話。
承廷知道她是為了救自己受的傷,扭捏了半天,才開口:“姐我欠你一命,以後你說什麽我都聽!”
如意沒有力氣,見他這樣不禁“噗嗤”一笑,指了指帳門:“那你出去吧,吃點飯,我要休息了。”
“得令!姐你好好休息!”承廷迅速消失了。
“你去找一下陳安之,我有事要和他說。”如意看着碧桃。
“找我嗎?”陳安之出現在門口。
這也太快了,如意愣了愣,随即讓碧桃先出去。
“有什麽事要和我說?”陳安之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
他分明表情柔和,可如意就是覺得他今天情緒不太對勁兒,忍不住還是問出了口:“你……你不高興?”
人救回來了,也沒有什麽傷亡,挺圓滿的啊,為什麽不高興?
“沒有。”陳安之很快否定了,他擡眼看如意,眼神平和。
是她自己多想了?
如意甩開腦中的想法,道:“今天追我的那人是南玄的沈川,他去了江州城內。”
陳安之也在想沈川為什麽會出現,聽了如意的話,他快速思考起來,很快,他擡頭看向如意:“你怎麽想的?”
上一世江州守軍全部戰死,按道理來說不應該,即便軍營這裏失守了,守住江州城也不算難,可他們全都戰死,有可能是江州城緊閉城門,不讓他們進,沒武器沒糧食,才會被南玄的兵馬屠盡。
“沈川會不會和江州城裏的官員有勾結?”她眼睛亮亮的。
“有可能,我會派人去查證,也會告訴謝将軍。”
陳安之既然這樣說,如意便放心了,腦袋昏昏沉沉,竟坐着便睡着了。
陳安之擡眼坦蕩打量起如意來,她看着分明柔柔弱弱的,可卻有驚人的勇氣,今天那樣兇險的事,她也沒掉一滴眼淚,更無絲毫慌張,便是軍中漢子,只怕也沒人能做到。
可她分明只是個姑娘,能有十九歲?可能還要小一些。
陳安之見過很多京城貴女,或者賢惠多智,或者溫柔窈窕,卻從未見過如意這樣的。
她開朗、善良、果斷、勇敢。
像是天邊霞光,燦爛耀眼。
他想抓住這抹霞光。
陳安之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手,幫如意蓋好了被子,出了帳。
魏長寧站在帳外,兩人對視一眼,走到了後山。
萬籁俱寂,遠離人群,陳安之問:“你是魏長寧?”
今日救人的時候,魏長寧現身了,他雖帶着面具,但陳安之見過他的畫像,也遠遠見過他逃出官府包圍,所以能确認七八分。
魏長寧怕連累如意,才會來見陳安之,知道無法隐瞞,反而坦蕩:“是。”
“為什麽今天會去救人?”
魏長寧可以撒個謊,但他知道謊言若被戳破,如意更危險,于是道:“我重傷被眉如意所救,答應為她效力三年,她不知我的身份。”
陳安之打量着魏長寧,許久,才開口道:“給我做事,我還你自由之身。”
如意養傷的這段時間,江州城裏出了件大事——江州太守因為貪墨,下獄了。
和南玄的戰事時松時緊,但南玄從未占到便宜,他們不知道大昭從哪裏弄了這麽多百煉鋼出來,他們手中的兵器像是廢鐵,揮幾下就被砍斷了。
戰事拖延的時間長,霍霆也将糧草運了過來,但南玄國內卻有了矛盾,這戰争本就是沈川想要打,南玄朝廷有很多不同意的,如今沒得到任何好處,南玄境內的災荒也鬧得民不聊生,主和的聲音便大了起來。
沈川本就根基不穩,如今又腹背受敵,到底是堅持不住了。
南玄主動求和,大昭也同意了。
只是還有兩天便要過年,所以定在初七簽訂盟書,且要南玄派特使去泉州。
江州的戰事終于接近尾聲,承廷要年後才能回泉州,如意索性也留在江州過年。
她的傷已經好了大半,只是有時傷口會有些癢。
一切都很順利,如意也沒有煩心事,于是想去營外山上走走。
才出營帳便看見陳安之。
自從上次中箭落水,如意就覺得陳安之有些奇怪,說他和之前不同吧,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儒雅溫和,若說和以前一樣,他卻不如之前那樣坦蕩。
對,就是不那麽坦蕩了。
難道是因為給她上藥時看見了她的肩膀?所以不坦蕩了?怕她賴上他?
如意想了想,笑着迎上去,笑道:“我要去外面走走,你去不去?”
陳安之笑了笑,垂着眼:“好。”
兩人來到軍營後面的一片山谷,如意怕陳安之糾結煩心,便想講話說開,她面對陳安之,道:“那日你救了我的命,其他的事不必放在心上,我也未放在心上。”
陳安之心思一轉便明白了,他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了,他看着如意,目光灼灼,看了許久才開口。
“如意日後若成親,會選什麽樣的人?”
如意愣了愣,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因為看見了自己的肩膀,所以想要娶自己了!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早知道不用他上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