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如意扶着車轅下了車,腳下卻一軟,陳安之扶了她一把。
她道了一聲“謝”,兩人便進了店裏。
如今時間不早了,堂內就只剩幾桌,邱掌櫃讓他們進了包間。
霍霆已在屋裏了,見兩人進來,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陳安之,面色有些揶揄。
如意倒沒察覺,讓人拿菜單過來,偏進來的就是那日街上撿到的小乞丐,他如今洗幹淨了,頭發也梳了起來,面皮白淨,臉色也好了許多。
這孩子和承廷差不多大小,如意不免多關心幾分,又叫了邱掌櫃來叮囑幾句。
點完了菜,三人坐在廂房內等,霍霆看看如意,問道:“眉小姐這店不少盈利吧?”
陳安之咳嗽了一聲。
如意倒是很坦蕩:“開的時間短,還沒細算過,約莫一半的利潤吧,不過也和季節有關,若食材太貴,便掙得少些。”
霍霆還想追問一半利潤是多少,卻被陳安之用眼神制止了。
想了想,霍霆又道:“我聽說城南好像也開了一家火鍋店。”
“我也看見了,不過城中人口多,我這店又小,便是再開十家,暫時對我也沒有影響。”因為她這個小店每天能接待的客人有限,現在已經是超負荷在運轉,她現在只想掙點快錢,把錢都買成糧食,度過南玄入侵的這關口。
陳安之驚訝擡頭看她,見女子神色淡淡,商人不是最怕競争,她可真是讓人看不懂。
這時夥計上了菜,熱氣騰騰的鍋子,配上新鮮的菜蔬,如意感覺再累都值了。
邱掌櫃端上來三個碗盞,道:“小姐,這是你前兩日教廚子做的小酥肉,正好你今天在,吃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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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夾起一塊放進嘴裏,酥酥香香的,還帶着點麻,好吃的。
“明天就可以開始賣了。”
霍霆也吃了一塊,不禁贊道:“怪不得眉小姐不怕別人學,你這新奇的東西可真不少。”
如意确實不怕別人學,她這火鍋店要是開不下去了,她還想開烤串店呢,她有的是點子。
她轉頭看向陳安之,見青年公子輕輕夾起一塊小酥肉,吃相優雅好看,然後對她點了點頭。
之後幾個月,如意非常忙,一面要忙江州軍備的事,一面還要忙店裏的事,一面還要到處收買糧食,一面還要教導承廷和承宥,還要照顧眉彥端和眉公敏,整個人都要飛起來。
八月,一整月都沒下雨,幹涸的田地都龜裂開。
如意與陳安之已經很熟稔了,幾乎每隔幾日就會見一面。
之前如意沒提醒陳安之蝗災之事,因為沒發生的事誰都不會信,可如今一整月未下雨,幹旱的天氣有助于蟲卵孵化,蝗災就要來了。
她同霍霆和陳安之說了蝗災之事,只是即便知道,也沒有有效的手段。
他們三個坐在火鍋店包廂裏,陳安之道:“不止泉州有蝗災之困,南玄也兩個月未下滴雨了。”
聽陳安之提起南玄,如意心念一動,試着提醒道:“若南玄大旱加上蝗災……不知會想什麽辦法?”
陳安之和霍庭對視一眼,兩人都未說話。
如意以為自己提示得不夠明顯,于是繼續努力:“南玄緊鄰江州,江州卻糧草很多……不知會不會進犯江州?”
她這提示得夠明顯了吧!
傻子也應該能聽明白吧!
霍霆眼中閃過一抹驚疑之色,偏巧邱掌櫃來找如意,包廂內便只剩下霍霆和陳安之兩人。
霍霆湊近陳安之,滿眼不可置信:“她是能掐會算怎的?我們才得到南玄要有動作的消息,她怎麽知道的?”
偏巧如意又回來了,她在想兩人到底聽沒聽懂,正想着要不要再提醒一下,便聽陳安之道:“眉小姐說的是,這事兒還是要和江州的主官說一聲。”
其實已經說過了。
還差一批江州軍需,如意肯定希望這些軍需越早送去越好,于是提議道:“這幾天我再催催各個鐵坊,若是可以,早些交貨,也能早點送到江州去。”
三人讨論了一回,定下最後的交貨時間。
如意回到眉家,承宥還未回來,承廷則跪在眉公敏院子裏,不知又犯了什麽錯。
如意看了承廷一眼,進了屋裏。
眉公敏皺着眉,見她進來,也沒什麽好臉色:“你個姑娘家,天天在外面抛頭露面的也不是長久的事,丫鬟也不帶。”
如意知道自己這是跟着承廷挨訓,也不敢還嘴,只道“以後帶着”,又問:“承廷這又怎麽了?”
眉公敏拍着桌子,氣道:“這小崽子,一天天不學無術,天天在外面鬼混,今天和街上混混打仗時,碰翻了人家的攤子,被人找上門來要說法。”
哦,和人打仗了?怪不得臉上挂了彩。
如意也想讓承廷學些東西,于是斟酌詞句,道:“我現在正好缺人,不如然承廷先跟着我,學些皮毛,也不至于讓他在外面惹了事。”
如意近來的所作所為,眉公敏看在眼裏,心中是很贊賞的,他看了看院內跪着的承廷,長長嘆了口氣:“你好好教他。”
如意又和眉公敏說了南玄可能進犯江州的事,讓他和眉彥端商量着準備準備,該囤糧囤糧。
她來到院裏,用腳尖碰了碰承廷的膝蓋:“跪得舒不舒服?”
承廷瞪了她一眼,可能是覺得丢人,把臉扭到了一邊去。
如意拉着他的胳膊往外走,道:“別跪了,跟我走。”
“爺爺讓我跪一夜!不能走!”承廷有些着急。
“他說不讓你跪了,罰你給我做小厮,明天起上任。”
承廷雖然容易沖動,倒是很聽眉公敏的話,第二天一早就在門口等如意。
姐弟二人上車去了店裏,如意将承廷交給了邱掌櫃,道:“讓他從洗菜開始做,做的不好你就告訴我,我回去告狀。”
承廷擰眉,一張臉憋得通紅:“你讓小爺洗菜?!小爺才不幹!小爺要回去!”
如意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又是威脅,又是鼓勵,總算是把他留在了火鍋店裏當洗菜工。
九月末的時候,終于籌齊了江州邊軍的軍備,一切交接完畢,如意便又去店裏看看。
這些日子承廷在店裏不止做洗菜工、夥計,邱掌櫃還教他記賬、算賬,他其實挺聰明的,對做生意也有興趣,漸漸脾氣也沒那麽急躁。
如意到店裏的時候,承廷正在和邱掌櫃攏賬,擡眼見她進來,叫了一聲“姐”。
如意走到櫃臺前,問道:“這個月的賬攏好了嗎?”
“馬上就好,小姐稍等。”邱掌櫃說着,手中算盤飛快打了起來。
這幾個月她事情實在多,有些疲乏了,今日又是一整日的事,于是趴在桌上養養神,誰知竟睡着了。
再睜開眼時,陳安之正在旁邊坐着,他依舊穿着那件半舊的白袍,眉目舒淡,卻帶着一股清貴,見她醒了便望過來,唇角帶着一抹笑:“眉小姐醒了。”
兩人其實已經很熟悉,如意也未覺得有何不妥,轉頭看向櫃臺,見邱掌櫃和承廷不見了。
“他們說去後院收拾東西。”陳安之說。
如意揉了揉額角,抓起桌上的茶要喝,杯子卻被陳安之奪去。
她才睡醒,滿眼茫然之色。
“茶涼了。”陳安之起身往後廚走,将杯中的涼茶倒掉,從爐竈上提起溫水壺,倒了一杯。
他從後廚出來,見如意在翻賬本,她一只手肘支在桌角,儀态算不上優雅,也和淑女沒什麽關系,但卻很閑适安然,有一點……歲月靜好的滋味。
陳安之斂了斂神色,走了過去,将水杯放在她手邊,道:“是溫水。”
女子的眼神依舊落在賬冊上,素白的手卻端起了茶杯,她喝了一小口,看完了一頁賬,才擡頭看向陳安之,問:“這麽晚了,陳公子來找我有事?”
陳安之眼裏帶着一抹笑,道:“安之與眉小姐認識也有三個多月,應當算朋友,不如小姐直接喚我名字。”
其實這三四個月的接觸,陳安之給如意的感覺一直非常儒雅,也非常舒服,他從不會強求或苛責別人,總是淡淡的,透着悲憫,雖然窮,卻有氣節,如意是很欣賞他的。
她性格一向開朗,也不是拘于小節的性子,當下便道:“那你也喚我姓名吧,是邊軍軍備還有什麽問題?”
“這幾個月多虧你辛苦張羅,不然不會這樣順利,我明日就要啓程去江州送軍備,應該會在江州留一段時間,今夜特來告別。”
如意皺了皺眉,這陳安之文氣彬彬,也不像會武功的樣子,更無官職在身,為什麽要他去送軍備?平昌侯府沒有人用了?
這霍霆也真是的,這樣用人,卻不知道多給些銀子,真是摳搜得夠嗆。
但這話她自然問不出口,只道:“明日幾時走?”
“卯時從東門出發,州府派了一隊人押送。”
如今入了秋,早晚已經有些冷了,陳安之卻依舊穿得單薄,若不是沒錢買厚襖,也不至于這樣落魄,如意有心想給他些銀子,又恐傷了他的自尊心,想了想終究沒有說話。
陳安之:你我的緣分,全靠我的貧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