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約素，身姿極為挺拔，溫婉中透出隐隐的英氣，丹唇微啓：“不貴。”
如意想過了，新工藝冶煉出的鐵固然好，但是這工藝無法永遠保密，利潤越高，人們願意冒的風險越大，這工藝反而容易沾了人血，這不是如意想要看到的，所以這幾日她已經與唐鶴鳴、唐吉仁讨論過，也把自己的想法與眉彥端說了，最終決定只以高于普通鐵器兩成的價格出售。
此時堂內客人都已散了，只有幾個夥計手腳麻利地收拾盤盞，他們四個坐在窗前小桌上，各懷心思，如意也發現了霍霆和陳安之不是要一把刀兩把刀那樣簡單，不禁也認真起來。
“若買得多，我也可以再降一些價格，只比市面上普通的鐵器貴一成。”
“啪！”霍霆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馬上有夥計過來收拾。
“姑娘當真不是說笑？”
如意誠摯點頭：“可以立書畫押為憑。”
陳安之也一改之前的舒朗神色，目光灼灼地看向如意：“若鐵坊全力趕工打造刀劍，不知一月後能交付多少？”
如意眉頭微颦，他們是要兵器？
唐鶴鳴也有些驚訝，遲疑着開口：“唐家鐵坊到是可以打刀劍等兵器，但是需要府衙的公文才能賣給你們。”
陳安之微微一笑：“這倒不難，明日公文便可送去。”
見陳安之這般篤定，如意便道：“如果只是普通刀劍，沒有其他要求，一月五百把應該是能交付的。”
陳安之和霍霆眼睛一亮，其實如意已經說得比較保守了，若鐵坊工匠們全力以赴，至少能鑄造七百把左右。
“太好了！這樣好的鐵鑄出的劍必然削鐵如泥，若能果真按照眉小姐所說按時交付，那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霍霆起身對着如意一禮，雙眼因為激動而變得有些紅。
陳安之亦起身，頓了頓道：“實不相瞞，我們二人是奉命籌備江州軍需的，他便是平昌候霍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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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心中一動——江州，記憶中江州年底将有大亂，好像是……是南玄國秋季遭了蟲災，為搶錢糧進犯江州，江州兵器糧草都不足，守城的将軍死戰卻不敵，最後江州失守，五萬大軍盡死，江州百姓被屠，南玄的鐵騎險些進犯到泉州來。
如今已經是五月，距離大亂至多只有五個月，她又遇上給江州籌備軍需的陳安之和霍霆，或許她多做些事，便能保住江州，能少死幾萬人，泉州也能平平安安的。
如意垂頭沉思，幾人各懷心思，唐鶴鳴以為她在尋思定價，霍霆則略有些不安——這眉家姑娘莫不是聽說是朝廷的生意，想要坐地起價吧。
這朝廷的生意門道本就多，中間經手的人一層層，每一層都要留下點，所以最後買的東西不但貴，成色也不一定好。
只是這次江州軍需要的急，朝廷撥的銀子也只是勉強夠用罷了，南玄素來不安分，如今新上任的大将軍沈川急立軍功，江州的形勢危急。
他和陳安之對視一眼，方才的驚喜此時都消散了。
如意卻不知他們心中的想法，她将唐鶴鳴拉到了一邊，同他說了自己的想法，這冶鐵之法本是如意的，所以唐鶴鳴倒也沒反對。
霍霆小聲同陳安之道：“這姑娘別是要坐地起價？”
陳安之長眉若柳，芝蘭玉樹，眼中神色溫和坦蕩：“商人逐利，只要價格合理，也無可指摘。”
兩人說着話，如意和唐鶴鳴回來了，如意看向霍霆，道：“既然是給江州的軍備，那便不能用世價賣給你們，具體什麽價格我要算過才知，只在成本之上加一層利潤，畢竟不能虧錢。”
霍霆驚訝得嘴都閉不上了：“你……你此話當真！”
如意伸出一只白嫩嫩的手，道：“三擊為誓。”
竟有這樣的商人，不用別人講價，自己就降了價……他看向陳安之，見好友眼底也都是贊賞之色，正要擡手與如意擊掌，陳安之卻已先了一步。
“啪！啪！啪！”
擊掌三聲，誓言已立。
如意以為霍霆是平昌侯，陳安之是他的幕僚，誰知竟是陳安之和自己三擊掌，便以為霍霆身份尊貴，不和商人定誓，也未放在心上。
霍霆看了看陳安之，神色有些古怪。
“之前說每個月五百件刀劍，其實是保守的說法，若鐵坊加工加點，應能趕出七百件，不知你們需要多少？”
陳安之眼睛又亮了亮，唇角微微勾起：“眉姑娘有多少，我們便要多少。”
如意皺眉想了想，似下了什麽重要的決定，她擡頭看向陳安之：“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這話說的很不客氣，卻又非常自信。
“五千件兵器夠用，若還有多的，也要。”
五千件兵器，五個月，時間雖緊，卻也能勉強完成，只是終究不是最好的法子。
冶煉鐵礦的法子，若她緊緊捂住，自然能掙幾年的好錢，但卻不是她的本意，她當初嘗試冶煉新法，一來是為了說服白筠，二來則是要用好鐵做鍋，不過是想造一些她想用的器具，若将冶鐵新法公布出來，鐵匠門再經過鑽研，冶鐵的新法經過改進，會給許多人帶來方便。
她素來果敢，既然下定了決心，便也不再猶豫：“三萬把，九月交貨。”
霍霆驚訝得杯子都掉了：“你不是做夢吧，三萬把？怎麽做得出？”
這樣的兵刃若用在戰場上，便是鎖子甲也能砍斷，邊境将士傷亡會減少，自然是好。
之前陳安之說五千把，是因為知道不管怎麽趕工，也最多能交出五千把。
這樣的兵刃自然越多越好。
唐鶴鳴也看向如意：“眉姐姐，就算鐵坊日夜不歇，五個月也做不出三萬把兵刃。”
“不是五個月三萬把，是四個月三萬把。”如意擡頭看向霍霆，眼神裏有點點星光，“只要我将冶煉之法公布出來，交會別人，城內鐵坊皆可打造這樣成色的鐵器。”
“你……你要将冶煉之法公布出來？”霍霆驚訝極了。
唐鶴鳴也吓到了。
眉姐姐是不是傻了？
“對，如此，三萬把兵刃便能及時交付邊軍。”
陳安之的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女子，她長相很明麗，身材纖細高挑，說話的時候眼裏都是光。
“此事重大，眉姑娘還是再考慮一下。”陳安之眼中不再有探究之色，而是輕聲勸道。
霍霆瞪了他一眼——你是哪一夥兒的？
然而霍霆的擔憂是多餘的，如意笑着看向他，道：“我考慮好了，事情就這樣定下，我下午正好沒事，不如你們随我去鐵坊看看。”
公布冶鐵之法，其實如意也有私心，這買賣是她和唐家一起合夥幹的，她的那份利潤雖然可以不要，但唐家卻不能不掙銀子，若這四個月都在做不掙錢的買賣，唐鶴鳴雖沒有什麽，只怕唐吉仁心中要有想法。
但冶鐵的法子本就是她的，即便公布出來，唐吉仁也不會說什麽。
霍霆當即同意，如意叮囑了邱掌櫃幾句，一行人便起身去了鐵坊。
霍霆和陳安之想要的兵器并不難打，是軍中标準用器，以前鐵坊也打造過，所以很快便确定好了細節。
如意拉着唐鶴鳴算成本，一個多時辰後，才總算有了個确準的數，他們讨論時也未避着霍霆和陳安之，如今算出來了便直接告訴他們，很是坦蕩。
幾人又商量了後續的事，霍霆和陳安之便先告退，并說第二日會拿着官府的文書來交定金。
上了馬車，霍霆內心還是十分激動，江州軍備不足由來已久，好兵器更是難尋，今日之事簡直像是天降祥瑞了。
“安之，這也太順利了，你說這眉家小姐怎麽這樣好說話？”
男子端坐着，背脊挺直，芝蘭玉樹，儒雅清俊，他想了想，低聲道：“眉小姐不是好說話，只是心懷天下。”
霍霆想了想，點點頭，道：“也是，眉家小姐聽說是要給江州邊軍籌備軍需，竟主動降了價，為了多交付兵器，還要将冶鐵新法交出來，真是讓人驚訝。”
陳安之沒說話，想起今日女子滿是光彩的眼睛，唇角微微勾起。
接着他又想起今日在店裏，如意說是要和他同桌，實際上卻怕他沒錢窘迫，眼底笑意更加明顯。
他摸了摸自己有些磨損的衣袖，不禁笑出了聲。
“安之？安之你笑什麽？”
“沒什麽，只是覺得眉小姐很有趣。”
霍霆想起之前查到的消息，道：“她豈止是有趣，你不知她當初和蔣聞山和離時做得多絕，不止讓蔣聞山身敗名裂，被泉襄書院趕了出來，更是将她陪嫁的院子都賣了，聽說把當年兩人種下的樹都給砍了。”
想起那夜如意遇到益州流寇時，竟敢直接上菜刀，些事她也是能做出來的。
“那也應該是蔣聞山有錯在先。”
霍霆看着陳安之，想了想，還是開了口：“你可從來不輕易下定論。”
陳安之垂眸：“偶爾也偏聽偏信一回。”
第二日，二人才到鐵坊，便見門口圍着幾個鐵匠打扮的人。
這時有一輛馬車快速行來，門簾掀開，露出一張極美極明麗的臉。
如意下了馬車，先對二人行了一禮，接着對門口的匠人道：“諸位師傅辛苦，請随我來。”
霍霆滿眼驚訝——這眉家小姐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