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如意進了鋪子，見邱掌櫃正在算賬，鋪子裏原先的布匹這幾日已經低價賣了，原先的家具該賣的也都買了，鋪子裏空蕩蕩的，像是剛被洗劫了似的。
“小姐來了，快……”邱掌櫃想說“快坐”，奈何整個鋪子也沒有地方能夠落腳的，就剩一個櫃臺了，總不能往櫃臺上坐。
邱掌櫃尴尬得搓了搓手，笑态可掬：“小姐來了，賬目今日就能理清，倉庫裏的存貨也都清理完了，按照小姐的要求定的桌椅也好了，明天就能送來。”
如意點點頭，仔細打量着這鋪子，盤算着怎麽才能最大可能地利用這個鋪面。
這鋪子前廳大概一百多平米，後面還有個小倉庫，将小倉庫改成後廚就行，只是要是能接個自來水和下水管就更好了，這幾日有空想一想吧。
這前廳大概一百平米，如果擺定制的長條桌，大概能擺放二十桌左右，如果白筠能準時将鍋打好，半個月後自己的火鍋店就可以開店迎客了。
“木炭和牌匾呢？”如意轉頭問邱掌櫃。
“都妥了，木炭和牌匾都在後院呢。”邱掌櫃笑眯眯又道，“不過做牌匾的工匠不知道‘火鍋’為何物，反複确認了好幾次才下手做的，小姐可随我去後院看看。”
折騰了一天，如意有些乏累了，搖搖手：“不必看了，只是半月後火鍋店開業，得提前備好人手，摘菜洗菜切菜的需要四五人，門口和堂前招呼上菜的也得六七人，你這幾日就開始招人吧，留半個月的時間給我，我得教一教。”
如意本想說“崗前培訓”，但想到別傷害邱掌櫃的腦細胞了，于是改了口。
邱掌櫃點頭：“小姐放心吧，之前小姐提了一嘴，我就開始找合适的人了，已尋了四個手腳利落的婆子，五個年輕伶俐的小厮，明個兒便讓他們先過來聽命。”
如意滿意點點頭，告訴邱掌櫃十天之後去唐家的鐵坊取鍋，便準備回眉家了。
門口沒有停放馬車的地方，馬夫便将車停在五十米外的巷口，如意便往馬車那走，此時已是半夜，這條街除了自己的鋪子均已熄燈，街上靜寂。
如意打了個哈欠，卻冷不防被黑暗中竄出的黑影捂住嘴，如意本能一扭身掙脫出來，背上寒毛都豎了起來。
那人一身灰舊衣服，沒料到竟被如意輕易掙脫，愣了片刻就将刀舉了起來，壓低聲音：“給我銀子！要不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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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車夫和車內的碧桃都在打盹，沒察覺這邊的響聲，如意盤算着是呼救還是反抗，卻從黑暗中又走出一個男子，這人身如玉樹，穿月白錦袍，眸子如霧如露，模樣清俊，薄唇微抿，仿佛無欲無求的仙人，又仿佛山間精靈妖怪剛化成人形。
男子開口，聲音卻有禮溫柔：“姑娘需要幫忙嗎？”
如意在深深感嘆這人生得不錯的同時，又想這人不是廢話嗎，當然需要幫忙，但仔細一打量，見男子手中空空，還是算了，除非他會空手接白刃。
那歹人本是窮途末路才會當街搶劫，本以為手到擒來的事，誰知卻遇上個管閑事的，不禁威脅那男人：“不想死滾遠點！”
如意卻已趁這個空檔從懷中掏出了一把……菜刀。
“铿！”
金石交際之聲像是驚雷響徹長街，伴随着撞擊産生的火花，歹人手中的刀應聲而斷。
白衣男子神色一變，仔細打量如意手中的菜刀，那歹人更是一愣，怔怔看着手中的斷刀：剛才發生了什麽……他這刀雖然不是名刀，但也不至于這般不堪一擊。
如意這段時間跟着魏長寧鍛煉，身體素質還是恢複了一些，她又鼓起一口氣再次揮刀。
“铿！”
“铿！”
一聲是刀被斬斷的聲音，一聲是刀把落地的聲音。
那歹徒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又知眼下占不到便宜，擰身便往小巷跑，轉眼就看不見身影了。
如意握着菜刀對旁邊男子一福身做了個禮：“多謝公子仗義相助。”
雖然也沒幫上啥忙。
遠處的車夫和碧桃也被驚醒，快步跑到這邊。
“小姐怎麽了？”碧桃被驚醒，滿眼驚慌。
“沒事，先去府衙報個案。”
如意轉身欲走，卻聽白衣男子聲音再度響起：“這把刀姑娘可願割愛？”
如意腳步一頓回頭，有些不解：“你想要這把刀？”
“還請姑娘開價。”男子神色鄭重。
這菜刀她原想拿給眉彥端看看，但這人雖然見義勇為未遂，自己卻也算欠人家個情，于是大方将菜刀遞了過去：“送給公子，銀子就不要了。”
男子一愣，随即小心捏着刀背接過，卻是堅持：“沒幫上姑娘什麽忙，不好要姑娘的謝，還是請姑娘開個價吧。”
他一笑，眼中就像是有星辰，完全不像不食人間煙火的谪仙了，反而給人一種柔和舒服的感覺，讓人覺得他性格和善。
兩人如今離得近，如意才發現他雖穿着月白色的錦袍，袍子的袖口卻磨得起毛了，白色錦緞雲靴也很舊很舊了，身上也沒什麽貴重東西，但奇怪的是并不讓人感覺寒酸，反而讓人覺得他愈發出塵。
如意：氣質這個東西果然很重要。
“這刀不值什麽錢，公子喜歡拿去便是，若公子實在過意不去，下月初九我的食店開業，公子若不嫌棄就來捧個場罷。”到時候給打個折，實在不行請你吃一頓也是可以的。
男子眼中有若隐若現的笑意，但只一瞬便化作氤氲霧氣：“如此便只能從命了，在下陳安之，初九定來恭賀。”
如意一點頭，并沒有要交換名字的意思，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很快走遠，陳安之卻還在原地站着，他長嘆一口氣：“泉州的女子竟剽悍至此。”
許久，從街上又來了一駕馬車，馬車上挂着兩個燈籠，燈籠上寫着“平昌”兩字，車夫看見陳安之急忙下車，掀開車簾就有個年輕人探出了半個身子，有些着急：“這泉州城你不熟悉，傍晚說要出來轉轉，又不讓人跟着，這個時候還不回府，急死我了，現在侯府的人正全城找你呢。”
這年輕人生得劍眉星目，正是年輕的平昌侯霍庭。
陳安之似是也有些尴尬，手指無意識搓了搓袖口：“城裏的路确實不熟，走着走着就找不到路了。”
霍庭雙肩一聳，很是無奈：“快上車吧，我讓府裏的人撤回去。”
“人先別撤，這城裏有從益州來的流寇，把這人找出來，也清一清城中容易躲藏的地方。”陳安之正色。
霍庭皺眉：“你剛才遇上了從益州來的流寇？”
“益州民亂數月，首領魏長寧出逃吉蘭，益州兵力有限，雖然流寇不成氣候，但也有逃到泉州的。”
“今晚讓侯府的侍衛先在街上搜尋，明早我親去太守府協商搜捕流寇之事。”
陳安之點點頭，将從如意那得來的菜刀遞給霍庭：“行簡你看看這刀。”
霍庭接過菜刀，手指在刀刃上一彈便聞清脆的金石之聲：“好刀，若單論材質，只怕比謝大哥的那把刀比，也不差的，安之是在哪得了這寶貝。”
陳安之以手掩唇輕咳了一聲：“就剛才在街上，一位姑娘給的。”
“我可沒聽說泉州府有能做百煉鋼的鐵坊，你這刀還是……姑娘給的？”霍庭一臉納悶，剛才是發生了什麽奇怪的事？
陳安之不欲解釋，岔開話題：“這刀材質十分上乘，若能用這材質打幾把好劍，倒是十分有用。”
白筠人雖傲了些，但效率确實是高，提前兩天就把如意要的鍋送到了鋪子裏，薛掌櫃又招了幾個夥計，如意一并給培訓了。
後院雖然有一口井，但是挑水也有些麻煩，如意于是在院子裏用鐵皮箍起了個水箱，水箱用木質的結構擡起一定的高度，下面又用上好的鋼鑄成了中空的水管，這水管一直接到後廚的水池邊。
水池下如意也讓接上了水管，水管的出口在後院的菜畦邊，正好用這水來澆地。
薛掌櫃從未見過這樣的設計，驚訝得雙下巴都掉了，直呼“神呀”。
但制作水管的白筠可就沒這麽高興驚訝了，他是心疼，那可是上好上好的鋼材，用來打造兵器才是應該的，拿來裝髒水？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泉州府最近開了個新鮮店，叫什麽“火鍋店”，何為火鍋？泉州城的百姓都有些好奇，更有老饕早早就等在火鍋店門外，只等嘗嘗這一口鮮。
人漸漸多了起來，火鍋店內走出一行人，為首的是眉家的管家，後面一人卻讓衆人一愣——竟是泉襄書院的山長劉白山，這眉家在泉襄書院竟然也能說上話，最後走出一位女子，女子身穿煙羅紫色滾雪細紗裙，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更妙的是笑意盈盈讓人如沐春風。
如意站在蒙着紅布的牌匾下面，視線掃過門前圍着的百姓，微微一笑，道：“今日‘如意火鍋店’開業，感謝各位貴客捧場，今日所有菜品八折優惠，鍋底、果盤免費。”
劉白山和幾位眉家的族長揭了紅布，如意就讓薛掌櫃照顧店裏的生意，自己帶着劉白山一行人進了單獨的廂房。
她能請到劉白山也是巧合，那日劉白山走在街上，忽然聞到一股子異香，循着香味找到了如意的鋪子，原來是如意在和薛掌櫃試新火鍋底料，劉白山倒是自來熟，也加入了嘗試火鍋的行列，之後一連幾天頓頓不落，如意就借坡下驢請了這老頭來給站臺。
一個時辰後，如意把這些請來站臺的老頭們恭敬送走，才回到大堂去照看，其實也不用照看什麽，邱掌櫃是老掌櫃了，什麽事都不用如意操心，唯獨有幾個食客吃不慣辣，但就着店裏送的紅糖冰粉，也都嘗出了火鍋的妙處。
看着滿堂賓客，如意心中生出些得意與滿足，刺桐港的鐵礦雖然值錢，但眼下還沒有變現，這個小小的火鍋店盈利，應該就是她的第一桶金了。
如意的視線從一個個食客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窗邊一人的身上——正是那天英雄救美沒救成的陳安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