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廚房裏,盆朝天碗朝地,像是被打劫過一樣,如意和海棠把竈臺和案板收拾出來,其他的地方自動馬賽克掉。
翻了翻,如意找到了半袋面粉,一罐豬油,又從旮旯裏掏出了一把蔫了吧唧的小蔥和幾顆雞蛋,這做點啥?
如意想了想,倒出了半袋面粉,把水燒開,一邊往面粉裏面倒水,一邊用筷子攪和,這叫燙面,用這樣的面烙出的餅,即便過了兩三天,餅也不硬。
但是不能把所有的面都燙熟,那樣面會變得非常粘,假牙都給你粘下來。
如意又放了四個雞蛋,兩碗溫水進去,溫水裏融化了兩勺鹽,然後把雞蛋和還沒有成團的幹粉揉成一塊,不停揉搓,用盆子蓋住,防止面皮被吹幹。
這個地方,百姓都吃葷油,就是用豬肥肉煉成的豬油膏,素油則只有一種,就是芝麻油,普通百姓根本舍不得吃的。
如意把鐵鍋燒熱,放了兩大勺豬油膏進去,等豬油膏融化,就把已經切碎的小蔥下鍋煎,立刻就蔥香四溢。
蔥油不能煎大了,會糊,但因為這鍋是燒柴的,根本控制不了火候,如意手忙腳亂地往外盛蔥油。
“別再添柴了,一直小火就行。”
海棠蹲在竈臺口,負責燒火,聽了如意的話,趕忙應聲。
她很小就進了眉家,也根本不會燒火,方才一個勁兒地往竈裏添柴,差點把竈口都給塞塌了。
如意把融化的豬油摸在菜板上,拿出一個拳頭大小的面,用手擀開,用蔥油塗勻一面,然後像卷煎餅一樣,把面餅卷好,再把面卷卷成一個餅狀,用擀面杖擀開,就成了一張蔥油餅。
接下來如意按照之前的辦法,又做了幾張蔥油餅,感覺鍋的溫度也降下來了,往鍋裏放了兩勺豬油,引得節儉的海棠面色不善。
五張薄薄的蔥油餅下鍋,很快就被油脂煎出了香氣,這香氣是飽和脂肪酸和澱粉結合的香氣,妙不可言,香得不得了。
自然,這香氣也傳到了大堂衆人的鼻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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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了一天的路,衆人都饑腸辘辘,此刻聞到如此迷人的香氣,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好嗎?
唐吉仁覺得自己是個長輩,需要深沉一些,所以屁股扭了扭,沒起身。
卻見薛掌櫃站起身來拱手:“我去看看小姐需不需要幫忙。”
需不需要幫忙?方才你要去幫忙,你家小姐不說不用了嗎?怎麽現在想起來去幫忙了?
唐吉仁點點頭,他也想同去,因為實在是太香了,但長輩的身份,讓他克制住了自己。
廚房裏的兩人忙得熱火朝天,第一批蔥油餅出鍋了。
如意趕緊把第二波蔥油餅扔進鍋裏,然後拿起了一張色澤金黃,外酥裏嫩的蔥油餅,撕了一小塊放進嘴裏。
啊!還是熟悉的味道!這才是人吃的東西啊!
海棠是個儉省的丫鬟,方才看如意放豬油跟不花錢似的,抱怨了好幾次,但聞着味道是真的香啊!她也想吃,但她不好意思開口。
如意扯下半張餅遞給海棠:“你嘗嘗好不好吃,豬油放得值不值得。”
海棠算是有骨氣的人,但此刻面對這半張蔥花餅,海棠伸出了堕落的手。
餅子入口,外酥內軟,蔥花和豬油的香氣,好吃……太好吃了……豬油放得值得!
“小姐,需要幫忙嗎?”
如意一回頭,就看見薛掌櫃正站在門口讪笑,那表情就跟來偷油的耗子一般。
“快嘗嘗。”如意把剩下的半張餅子遞過去,薛掌櫃也很沒骨氣,一點也不推讓。
娘啊!好吃啊!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餅子啊!
薛掌櫃平素也是個正經人,做事一絲不茍,又十分圓滑,把先前那家藥材鋪經營得井井有條,老主顧們被他維護得很好,如今那間鋪子給了二房,老主顧們竟然被薛掌櫃帶到了剩下的那間藥鋪去,這手腕也是很棒了。
但此刻,薛掌櫃可沒了那股子精明勁兒,挑眉瞪眼滿臉驚訝:“小姐,這餅子好吃啊,薛某從未吃過如此好吃的餅子,不如我們回去就開這樣一家賣餅子的店如何?”
得,薛掌櫃這是找到新項目了。
如意不置可否,開店子只賣蔥花餅?能掙錢嗎?能掙多少錢?
這個時代說的餅子,就是用水和面,或者蒸熟或者烤熟,有點像肉夾馍的膜,咬一口都掉渣,所以海棠和薛掌櫃吃了蔥花餅才會這般驚豔。
但這做法遲早都會傳揚出去,到時候人人會做,誰還出來買呀?
很快,一盆餅子烙好了,如意往鍋裏添了幾瓢水,倒了一小碗小米下去,然後大火猛煮。
趁煮粥的空隙,她在廚房架子上找到了一個壇子,裏面用鹽腌了些塊莖類的東西,掏出一個洗淨,切絲,拌點醋和蔥絲,這菜就也有了。
等小米粥出鍋的這個間隙,眉家的兩個家丁遛彎兒路過廚房兩次,唐家的車夫來廚房給馬提了兩次水,唐吉仁不小心路過門口三次。
如意覺得再不開飯,可能會激起民憤。
粥餅上桌,外加一個小鹹菜,衆人早已饑腸辘辘。
那蔥油餅被如意切成了扇形的小塊,散發着迷人的色澤,一個桌放了一大盤子。
“大家快吃吧,趕了一天的路肯定餓了。”如意用公筷給唐吉仁夾了一塊餅,其他人也不再假裝矜持,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我的娘诶!真香!怎麽這麽香!
其實也未必是如意的蔥油餅有多好吃,只是和那碗沒煮熟的面條比,肯定是好吃許多。
再加上饑餓的人吃東西格外香,所以才有這樣的效果。
“眉小姐這餅子是怎麽做的?可能告知,回去我也讓我娘子學着做做。”唐吉仁帶來的一個看礦先生滿眼熱切。
他這一說,其他人也擡起頭,不過都沒停嘴。
如意簡單說了說制作的過程,衆人聽得認真,要是如意沒看錯,那個看礦先生好像還拿了個小本本記下來了。
大家對美食都這般狂熱嗎?要不她真的開個餐館,造福造福泉州百姓?
如意這邊說得高興,那邊薛掌櫃可是高興不起來,說好了回去開一家餅子店不是?你現在告訴他們怎麽做,回去咱們還開什麽店呀?
衆人快要吃完時,驿館的門忽然被推開了,進來了三個人。
這三個人身材高大,雖然穿着普通百姓的服飾,但高鼻深眸,金發碧眼,一看就是外國人。對,就是外國人。
如意在泉州府也見過外國人,只不過非常少,是出現在街上會引起圍觀的那種。
這麽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一下出現三個?
那三個人看起來年紀都不大,最大的大概三十歲左右,最小的也二十出頭了,長得還很像,估計是兄弟仨。
“打尖還是住店?”喪禮喪氣的店小二慫着肩膀,一點都不熱情,十分沒有服務意識。
“住店,但先吃飯。”年長的一人開口,說的是大昭國的話,發音竟然相當的标準。
“那吃點什麽,大廚不在,我只會煮面。”
得!又是那一套說辭。
三兄弟看看小二,又看看如意這邊,指了指桌上的蔥油餅:“我們就要這個。”
店小二皺了眉頭,十分不耐煩:“沒有沒有,這是他們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年長的那人滿臉遺憾:“那就什麽都不要了。”
店小二沒個好氣:“幾間屋子?”
“下房一間。”
“窮酸。”店小二嘟囔一句,不再理這三人,轉頭進了廚房。
兄弟三人在靠門的桌子上坐下,老大從包袱裏掏出三張臉大的餅子,看起來幹幹硬硬的,不太有食欲。
年紀最輕的自己去打了壺涼水,三個人就着涼水吃着餅子,那餅子一咬掉渣,三個人卻吃得很小心,掉下來的碎屑也要撿起來放進嘴裏。
兄弟三人專心地吃着餅子,也不交談,但看起來愁雲慘淡的。
如意看見三人的靴子都磨得泛白了,上面沾了泥土,想是一路走來的。
這時如意這邊也都吃完了,兩桌還剩半盤餅和一些粥,所謂江湖救急,如意也做起了好人好事來。
三兄弟郁悶地啃着餅子,撲簌簌地往下掉渣,他們的銀錢确實不充裕了,适才路過驿館,聞到裏面的飯菜香,實在抵擋不住,又想着這偏僻小店,吃食定是不貴的,所以才進了門來,誰知那吃食卻不是店家的,于是也不肯再多花銀兩,想着省一點是一點,啃起了自己帶來的餅子。
三兄弟正吃着,桌上忽然多了一盤油光光的烙餅。
瑪寧布驚訝擡頭,就看見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正對着自己笑,這女子好看,比他家鄉的女子都要好看,瑪寧布臉上一紅,說話都磕吧了:“姑娘這……是這幹什麽?”
“我們吃完了,這些是沒動過的,你們吃吧。”如意說着,又拿了三個碗,海棠放下小米粥。
瑪寧布三十多歲,但因常年風吹雨淋的緣故,臉上的皮膚被曬成了小麥棕,在深色的皮膚下,卻偷着紅暈:“這怎麽好意思。”
如意看了看三人手中幹巴巴的餅子,笑得很是和善:“吃吧吃吧,不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他們兄弟三人已經近一個月沒吃過正經飯,又見如意這般和善,瑪寧布也就沒再推辭,只是從胸口裏摸出一個荷包來,想要給如意餅錢,被如意拒絕了。
兄弟三人見如意當真不收,又看那烙餅實在誘人,于是也不在客氣。壯年人,累了一天,半盤餅子一碗粥,吃得呼嚕呼嚕震天響。
如意不習慣早睡,就坐在門口看看星星,海棠和一個家丁也在門口坐着。
三兄弟吃完飯,瑪寧布上前對如意做了個十分标準的禮:“瑪寧布多謝姑娘救濟,我二弟和三弟不會說昭國話,還請姑娘見諒。”
瑪寧布說完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兄弟,三人俱是對着如意一拱手。
如意急忙起身:“不算什麽,不過這麽晚了,你們來這荒涼的地方,可是有事?”
一聽如意所言,瑪寧布滿是風霜的臉上愁上加愁:“我們兄弟三人是從吉蘭來的,本想着把吉蘭的香料、物産随貨船運到昭國來賣,誰知到了刺桐港,卻因少了文書,一直不能上岸,直到昨日,才輾轉得到了文書,我們運來的果蔬壞了大半,只剩一些香料,本想着賣掉香料也能保住本錢,哪知走了一天,竟是沒人買,來往行人商賈都說沒吃過,怕吃出了毛病來。”
說到此處,瑪寧布對如意拱手:“實在多謝姑娘的餅子了。”
說罷,三兄弟拱手,準備回房。
“馬大哥留步!”如意趕忙叫住,她沒記住瑪寧布的名字,只記得個“馬”字,于是機智地叫起了馬大哥……
瑪寧布一愣,滿臉疑問地看着如意。
如意搓手:“我想看看你們販過來的香料。”
猜猜馬大哥帶來了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