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大房沒有鐵礦,入了行會絲毫好處也沒有,每年還要多繳納很多賦稅。”
眉彥端整了整衣服,端坐着,眼觀鼻鼻觀心。
這反應在眉公達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倒也不生氣,轉而呵呵笑了:“端兒如今是一家之主了,為大房多考慮自然沒錯,但我聽說前些日子大房用一間頂好的鋪子換了片鳥不拉屎的荒山?”
如意恨不能給眉公達點贊鼓掌了!您老再加加油啊!
眉公達擡頭就看見如意飽含熱望的眼睛,一愣,随即覺得如意是怒火中燒了。
于是冷笑一聲,道:“三房自然不如二房在端兒面前有臉面,但因為如意和離,就白白賠給二房一間鋪子,三房卻什麽補償也沒得到,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罷。”
若是往日,如意白眼肯定要翻到天上去,但今日不同,如意真的佩服眉公達,只希望他快點說服自己老爹!
眉彥端眼睛動了動,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卻是沒說話。
一時間,屋裏陷入了漫長又尴尬的寂靜。
“我還去你家找你,原來你在這躲着!”
話音剛落,一個人推門進來,是眉公睿。
如意喜不自勝,他一來,這事兒肯定就妥了。
眉公達急忙讓了主位出來,扶着自己的二哥落了座,笑道:“二哥找我做甚,我還想一會兒去宅裏拜望呢。”
他們哥倆是一母所生,都是庶出,分家的時候沒能繼承眉家的祖産,只是分了些小鋪子小産業,所以平日關系密切,走動得更是頻繁,都想方設法地想從眉彥端這裏扣點銀子出去。
眉公睿看了看眉彥端的臭臉,和自己老弟弟對了下眼神,随即了然。
Advertisement
讓大房替三房入行會的事,他們兄弟一早就商量過好幾次,只不過一直沒有合适的由頭,這才耽擱得久了,好在如意和離了,才能提出這要求。
“你們大早上的在這說什麽呢?也說給我聽聽。”
眉公達于是一五一十地說了,還一邊說一邊看眉彥端的神色,末了總結:“二哥你看,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大房家大業大的,手指縫裏漏下來的銀子都夠了,端兒卻就是不肯松口呢。”
入了冶鐵行會以後,若是開采鐵礦,則每年要繳納四層利潤,若是不開采鐵礦,也要根據當年行會情況,繳納千八百兩的銀子,此外還要承擔官府一定份額的科配,這都是白花花的銀子,若大房入了行會,就是掉進了火坑,進去容易出來難。
“大房不能入行會,大房沒有鐵礦,也沒有冶鐵的匠人,入了行會不過是繳納高額的賦稅罷了。”眉彥端寸步不讓。
爹!咱們有鐵礦啊!
如意想哭,她之所以一直沒說刺桐港荒山的事,是想找好買家後再說,否則二房肯定不能罷休,到時候把鐵礦一賣,二房撒潑也沒用。
她哪裏知道會有眼下的狀況呢!如意哭唧唧!
但如意有信心!她對眉公睿眉公達這對兄弟的戰鬥力有絕對的信心!
果然,這兩兄弟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又是威逼“如意壞了門風”、“日後蔣聞山高中報複”雲雲,又是利誘把那已經塊枯竭的鐵礦送給大房,只把眉彥端說得頭昏腦脹。
說得如意都心服口服了。
眉彥端長嘆一口氣:“罷了,那就……”
“大房不能入冶鐵行會!”
門從外面被一把推開,沉重的門板撞出了巨大的聲響。
衆人一驚擡頭,就看見背着個小包袱的……眉公敏。
如意真的要哭了。真的。
您老啥時候回來不行,怎麽非挑這個時候?再晚回來五分鐘就成!
“大……大哥?你怎麽回來了?”眉公睿不可置信,因為眉公敏已經好幾年不曾下山了,不說全心修道嗎?夾包下山是怎麽回事?
眉公達也笑得比哭得還難看,踉踉跄跄上前扶住眉公敏,一副就要喜極而泣的模樣:“大哥你下山了啊!”
眉公敏走到眉公睿旁邊,把小包裹一丢,扔到了小幾上,然後就站在眉公睿旁邊。
眉公睿不知何意,正在發愣,卻被眉公達一把拉起來:“給大哥讓座呀!”
眉公敏不客氣地坐下,然後擡眼看向兄弟倆:“三房要退出冶鐵行會?”
“啊……啊!是這樣的大哥,我那個鐵礦實在是支撐不住了,尋思讓端兒幫一把。”
“你有鐵礦都支持不住,大房接了你這燙手的山芋往哪放?一年至少千八百兩的冶鐵稅你給出?”
“我自然不能給出,我們三房小門小戶的……就是出不起才來找大房商量的嘛。”
眉公睿此刻也回過神來,連忙幫腔:“公達說要把鐵礦轉給端兒的,若是再開出新礦來,能掙不少銀子呢。”
“那你替他開礦呀。”眉公敏幽幽說道。
高手,這是高手啊!怼天怼地怼空氣!但您能不能改天啊!如意心中哀嚎。
眉公睿被怼得臉色發青,呼吸急促。
倒是眉彥甫緊急上場:“大爺爺是要回家小住一段日子嗎?”
“不走了。”
不走了三個字震驚了在場所有的人,眉彥端還好,只是不解,二房三房那幾個簡直一副“日了狗”的表情。
“怎麽?當初我要去修道,你門不都說不舍得嗎?如今我回來了,你們怎麽不高興?”眉公敏皮笑肉不笑。
“高興高興!怎麽不高興!”眉公達趕緊收起驚訝的神色,笑得十分高興。
眉公睿也只能附和道:“弟弟自然高興,明日就在家中設宴給大哥接風洗塵。”
“行會的事怎麽辦?”眉公敏眯着眼問。
“不用了不用了!我再找找別人!”眉公達趕緊搖手。
別呀!你再堅持堅持啊!如意哭喪個臉。
眼見二房三房就要告辭出門,這次一走,只怕短時間是不會再提這事兒了,如意心急如焚,上前兩步攔住眉公達,轉頭對自己老爹使眼色:“一筆寫不出兩個‘眉’字,家裏人總是要相互幫助的,這行會要是三爺爺真的想要退出,咱們也不是不能入會。”
眉彥端一副看白癡的表情,是的就是看白癡的表情。
眉公敏的鼻子氣歪了。
這是個智障啊,又犯病了?
行會的事當然沒有定下來,只是緩一緩,說是日後再談。
三人走後,屋內就剩下如意、如意她爹和如意她爺。
眉公敏一拍桌子:“我就說讓她快點滾去刺桐港!你看看她又犯病了!”
眉彥端也想不出什麽話解釋,只能不解地看着如意。
如意上前兩步,貼着眉公敏的耳朵,想要小聲告訴他,奈何眉公敏一臉嫌棄:“有事你就說,別神神叨叨的!”
無可奈何,如意只能壓低聲音:“我想入冶鐵行會,是因為咱們手裏有鐵礦啊。”
鐵礦。一本萬利的買賣,誰家要是有個鐵礦,那可是要富得流油呀!
可是他家有鐵礦嗎?
“在哪了,我怎麽不知道?”眉公敏依舊一臉嫌棄。
眉彥端也是滿臉疑惑:“家裏沒有鐵礦。”
如意拉着兩個人湊近,小聲說:“爹你還記得我和二房換的刺桐港荒山嗎?”
怎麽不記得,那片荒山也是個賠錢的買賣,幹交稅,啥也種不出來。
“我找人偷偷看了,那片荒山是個鐵礦。”如意說完堅定地點點頭,其實她哪裏找人看過,就是在這忽悠。
眉彥端被她忽悠瘸了:“去看的人可靠嗎?”
“可靠可靠,非常可靠。”如意堅定點頭。
眉公敏滿臉狐疑:“你別是腦子又壞了……”
如意趕緊搖手:“沒壞沒壞,我腦子好着呢。”
眉公敏自然不放心,說是還要找人去看過再說。
老太爺回來了,眉家衆人忙得熱鍋螞蟻一般。
早先幾年,眉彥端還總想着把眉公敏請回來,結果一直未能成功,所以漸漸也就不抱希望了,眉公敏原先的院子也封了,只留了一個庭院灑掃小厮看門,屋內卻是沒收拾。
眉公敏回來得突然,自然也沒能讓人打掃,所以一進門,就看見滿地滿桌的灰塵,足足二尺厚,幾處房梁上還結了蜘蛛網,十分蕭索。
眉公敏面色不善:“你可真是個孝順的好兒子啊。”
眉彥端有苦說不出,這怎麽能怪自己,是您老自己死活不回來,我忙着生意上的事,哪有時間管這管那的……
但他哪裏敢說呢?
眉公敏摸了摸桌面:“你這個朽木腦殼,一點都不機靈。”
眉彥端沒說話,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下人收拾了大半天,才算是大體收拾幹淨了,父子倆用過了晚飯,相對坐着喝茶。
“我知道你肯定也好奇我為什麽回來。”眉公敏端起黑瓷茶盞嘬了一口。
眉彥端擡頭看他:“可是因為前段時間承宥的事?”
如意帶承宥去尋仙觀的事,眉彥端是知道的,并且這事兒也應該讓眉公敏知曉。
眉公敏點點頭:“你那丫頭都和我說了,還說我躲清閑,不管事。不過她有一句話說得卻極對。”
“什麽話?”眉彥端皺眉。
“她說‘作惡的人從未停止作惡,不過是你看不見罷了’。我道心不堅,又修得晚,修道修得是今世超脫,我躲了清淨出去,留你們在家明槍暗箭的,到底是放不下心,不如就用這身老骨頭替你們擋一擋。”
眉公敏長嘆了一口氣,腦中浮現出承宥的可愛模樣,不覺有些欣慰。
當年眉公敏心灰意冷離家修道,個中緣由實在複雜,但他為了護住這一幫小的回來了,确實是有些難得。
眉彥端把頭扭到一邊:“兒子謝謝爹。”
眉公敏喝了一口茶,看向門外被水浸濕的庭院,幽幽開口:“這些年辛苦你勉勵支撐了。”
父子倆再無他話,只有庭院內的小雀喳喳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