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承宥很聰明,也很乖巧,連着三日去了尋仙觀,把眉公敏這怪老頭哄得開心壞了。
第四天,如意沒帶承宥。
到正殿的時候,眉公敏已經坐在門前臺階上等着,他臉上笑盈盈的,像是春天的花朵兒一般。
待看清來的只有如意時,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宥兒呢?怎麽你自己來了?我教給他的詩會背了嗎?”
如意苦大愁深地嘆了口氣:“承宥吃了兩年的毒藥,身子毀了大半,這次若不是及時發現了,只怕真就被害死了,如今病雖然大好了,但到底是虛弱,連着三日過來,今早精神又不太好了……”
如意正在這邊絮絮叨叨,眉公敏卻氣哼哼地站起來,轉頭就往殿裏走。
如意急忙跟上,又在眉公敏耳邊開始絮叨:“承宥天資聰穎,性子又沉穩,開蒙得也及時,若是好生培養,說不準日後是能考科舉的,但我我爹平日忙着家裏的生意,春姨娘雖家裏原是出讀書人的,但她自己确實沒怎麽讀書,至于承廷,簡直就是個混世魔王,不把承宥帶進溝裏就不錯了。”
“帶進溝裏”四個字,讓眉公敏眉頭皺了起來,但他還是當如意是個蒼蠅,左耳進右耳出,不準備給回應。
“如今連承宥健康成長都不能保證,還怎麽能用功讀書?以後怎麽考科舉?還怎麽封官?”如意每說一句,眉公敏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如意繼續努力:“可惜了承宥這孩子,真是可惜了。”
眉公敏覺得如意像一只蒼蠅,在耳朵邊“嗡嗡”地叫!
“爺爺若是可憐承宥,不如回眉家去看顧着他,親眼看着他讀書識字長大。”
眉公敏猛地睜開眼,銳利的目光在如意的臉上掃過,然後眯着眼道:“回去看家裏那些污糟事?”
這個回答讓如意一愣,敢情眉公敏是跑到這尋仙觀躲清淨來了?
随即如意微笑問道:“爺爺在尋仙觀,就沒人作惡了嗎?惡人作惡從未停止,只不過您選擇不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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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起身往殿外走,倏然停住,卻依舊背對着眉公敏:“以後我不會再來打擾爺爺的清淨了,還希望爺爺道心堅定,早日窺得天機。”
“兔崽子。”
承廷癱在床上,身體擺成一個大字,腮幫子氣鼓鼓的,像是被搶了老婆的大蛤、蟆。
他一直被關着,滿腹怨氣。
“當當當。”
好像誰在敲窗戶?承廷翻身起來,豎起耳朵。
“當當當當。”
确實有人在敲窗戶!承廷三步并作兩步沖到窗前:“誰呀?”
“是我,快開窗。”
窗戶打開,承廷就看見如意半蹲着,穿着一身黑色衣褲,看起來不倫不類的。
“幹啥呀?”承廷小眉頭皺了起來,承宥被人害成那樣,卻什麽也不讓做,他滿心郁悶,實在沒什麽別的心思。
“穿一身深色的衣服,去打人!”如意呲牙一笑,潔白的牙齒在夜色中透着瘆人的光澤。
“打誰呀?”
“你就走吧,保證你打得開心,打得高興。”
承廷将信将疑,只能換了一身輕便深色的衣服,和如意一同跳出了窗戶,路過門房的時候,承廷看見看門的家丁正被碧桃纏着,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兩人一溜煙從後門出去上了馬車,如意從袖裏掏出一塊黑色的三角巾:“咱們去削那個缺德的宋大夫,把臉蒙上,千萬不要出聲,防止讓他認出來。”
一聽是去揍宋大夫,承廷眼睛亮了,興奮非常:“真的是去揍他?”
如意也拿出塊黑色三角巾:“宋王八缺大德的,承宥那麽小的孩子都能毒害,不能留着他過端午節,爹不動手,是有他的顧慮,但咱們也不能放過宋王八,不給他點教訓,我怕他找不到北。”
聽如意說起眉彥端,承廷亮晶晶的眼睛暗淡了下來,他覺得眉彥端并不是有什麽苦衷,而是不想為了承宥惹事。
察覺到承廷的變化,如意也不知怎麽開解,只能先顧眼前了,拍拍承廷的肩膀:“宋王八是個爛賭鬼,天天這個時候從賭坊裏出來,一會兒用麻袋套住他的頭,只管打他,但是別打頭,也別出聲。”
承廷狠狠點了點頭,握緊了手裏的木棒。
馬車在一條偏僻的小路上停下,如意和承廷系上黑巾,在拐角埋伏好。
這次如意還帶了兩個身體強壯的家丁來,勢必要打得宋王八不能人道才好。
小巷那邊忽然出現一個人影,其中一個家丁小聲對如意道:“小姐,是宋明松。”
如意點點頭,做了個“上”的手勢,那兩個家丁就拿着個大麻袋埋伏起來。
宋明松踉踉跄跄地往這邊走,顯然是喝了酒的,他一邊走,一邊罵,許是手氣不好,又輸了個精光吧。
待走近了,那兩個家丁猛地沖出來,一個麻袋罩頂,把宋明松捂了個嚴實。
那宋王八還沒反應過來,兀自在麻袋裏嚷嚷:“怎麽黑了!啊?怎麽黑了!”
回應他的是雨點般密集的拳腳。
“啊啊啊!誰啊!誰在打我!”
沒人說話,如意擡起一腳狠狠踹在宋王八的腰眼上,疼得他發出一聲哀嚎。承廷也沒閑着,拿着粗壯的木棒就往宋王八的身上招呼,棒棒使勁兒,只不過聽了如意的,沒有打頭。
那兩個家丁更是賣力,他們原是宋氏帶來眉家的,雖不知為啥要打這宋明松,但是賈媽媽叮囑了,要賣力,所以也打得起勁。
一時間拳腳橫飛,很是血腥暴力,宋王八先是慘叫,後來基本就叫不出來了,只能哼哼。
這條路很隐蔽,夜間根本沒人,所以宋王八的慘叫聲沒招來人。
四個人打夠了,如意伸手拿過承廷的棒子,高高揚起,狠狠落下。
“啊!”
這個力度,是會讓腿骨骨裂的。
如意用棒子支撐着身體蹲下,聲音很輕:“三天內離開泉州,不然我打斷你另外一條腿。”
如意一行人離開,小巷裏只有宋王八的呻、吟聲,不絕如縷。
小巷轉角處,停着一輛華貴的馬車,馬車上挂着個木牌,上書“平昌”二字。
“泉州府也不太平了。”
馬車裏傳出男子低沉的沉吟聲,接着是一聲嘆息。
車外一個護衛樣子的年輕人拱手:“看樣子是私仇來報複的,不像強盜。”
車裏又傳出男子的嘆息聲:“泉州府的婦人都這般強悍嗎?和京城裏的淑女們果然很不一樣啊……”
那護衛忍不住苦笑,卻是回道:“泉州遠離帝州,又多商賈,婦人彪悍些也是正常。”
他其實也是泉州人,心裏倒是想為泉州的婦人們辯白幾句,但方才那婦人下手毒辣,想着辯白了也沒什麽說服力,索性放棄了。
方才那婦人,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樣子應該也不差,怎麽就這麽狠心,非把人家的腿打斷呢?難道如今泉州府流行這一款的婦人?
這兩天泉州府出了件怪事兒:名醫宋大夫的腿在某個深夜摔折了,覺得泉州府和自己八字不合,急兌醫館,賠了許多家財,然後連夜攜家帶口走了。
聽到這事兒的時候,眉彥端正和如意共進早飯,他盯着如意無辜清澈的眼睛看了老半天,覺得是自己太過疑神疑鬼了,怎麽可能是如意做的,她哪能深更半夜去打斷人家的腿呢?不會的。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兩人才吃完飯,就有下人來報,說是三房的眉公達父子來了。
眉彥端的眉頭皺了起來,轉頭對如意說:“你先回院兒去。”
如意磨磨蹭蹭地咽下了嘴裏的餅子,又磨磨蹭蹭地請安告退,正要出門,就被眉公達父子堵在門裏。
眉彥甫上次因為如意的事,被眉彥端臭罵了一頓,心中自然惱恨如意,陰陽怪氣道:“侄女這是知道我們來了就要走啊?”
如意低頭順目請安:“見過三爺爺,叔叔。”
眉公達壓根正眼都沒瞅她,用鼻孔哼了一聲,擡步進門。
如意一看,這又是來找麻煩的,索性也不走了,乖乖回到眉彥端身後站好。
因人已經到了,眉彥端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輕輕對如意點點頭,似是安撫她的意思。
眉彥端給眉公達行過禮,才坐下,道:“車馬都已經湊齊了,明日即可出發,讓老賈帶隊,三叔盡可放心。”
眉公達五十上下,身子肥碩,許是脂肪豐富的原因,臉上連褶皺也沒有幾道,他點點頭:“讓侄兒費心了,但叔叔今天來,卻是為了別的事。”
眉彥端苦大仇深的臉越發的深刻,卻道:“何事?”
“彥端你知道的,城南那座鐵礦已經快采盡了,但是冶鐵行會每月都有科買科賣,三房的生意這幾年一直不順暢,這冶鐵行會能不能大房入了,讓三房出來。”
行會是官府根據商人所涉行業組織的,商人一旦入了行會,就有了行籍,有科買科賣的任務,還要繳納賦稅,而且後代子孫也不能掙脫出來。
泉州府産鐵礦,三房這些年靠開采鐵礦,賺得盆滿缽滿,但從去年開始,開采的鐵礦漸漸枯竭,今年基本已經開采不出,但是官府的可配還是每月都有,有時是官府倉庫裏發黴了的陳米要他們買走,有時候是讓他們給官府買需要的鐵器用具。
總之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讓眉公達寝食難安。
開采鐵礦固然是個好營生,但是找不到新的鐵礦就很蛋疼,三房這幾年就一直在到處買山,想要尋一處新的鐵礦,奈何運氣不好,一直沒尋到,還要交稅,還要承擔科配,父子倆商量了許久,覺得把希望放在虛無缥缈的新鐵礦上實在不穩妥,不如把重心轉移一下,棄了鐵礦。
但行會一旦入了,很難出來,官府那邊需要疏通是一方面,還要有新的商戶入行會,這樣才能保證官府的稅收和物資需求,鐵礦開采并不是小門小戶能接手的買賣,放眼整個泉州府,也沒幾戶,三房若想脫身出來,就只能坑大房了。
這行會如意是了解一些的,聽聞眉公達想退出冶鐵行會,讓大房補位,如意簡直開心得要跳起來!
之所以如意之前要用一個鋪子換二房在刺桐港附近的荒山,就是因為那裏是一處非常大的鐵礦,上一世二房發現之後,與三房共同開采,雖然兩房中間因為利潤分配鬧翻了幾次,但确實賺大發了。
現在那塊地在如意手裏,她苦于沒有開采權,所以想着若能賣個高價,也是不錯的,哪裏料想三房這就巴巴地來送開采權了,我的天老爺,我這是走了什麽狗屎運!
答應他!答應他啊爹!這虧咱們必須吃!你看我的眼神!看我真誠的眼神!答應他啊啊啊!
如意一個勁兒地對眉彥端擠眉弄眼,奈何眉彥端根本就沒往她這邊看!
“不行,大房不能入冶鐵行會。”
蒼天啊!大地啊!爹你怎麽這時候想不開了啊!吃虧就吃虧!反正咱們也沒少吃虧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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