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如意手裏原有兩個鋪子，一個鋪子給了二房，手中就只剩一個鋪子。
這個鋪子地段好，處在鬧市之中，主營藥材生意，另一個鋪子雖給了二房，但掌櫃和夥計卻被如意撤了出來，暫時放在剩下那間鋪子裏，她還沒想好下一步幹啥。
這日她才從鋪子裏回來，就見海棠在門口等着，如意下車：“有事呀？”
海棠連忙上前：“姑娘可回來了，早晨你一走，老太爺院裏的下人就來找，說是有事呢！”
如意“哦”了一聲，慢吞吞從馬車裏拿出了幾串糖葫蘆，還有一些蜜餞果子之類的，就往眉公敏院兒裏走，她心裏有點打鼓：這老頭兒可千萬別卸磨殺驢，又要把自己送到刺桐港去才好……
才進院，如意就聽見了屋裏清亮的童聲。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敢情這老頭又擱這教承宥《千字文》呢。
如意敲敲門，聽到裏面應聲了才推門進去，就見眉公敏端坐在廳內，承宥小可愛則背手站着，小胸脯挺得老高，自信滿滿。
見如意進屋，承宥一板一眼地作禮：“承宥見過長姐。”
如意笑得眼睛彎彎，伸手揉了揉承宥的小腦袋瓜。
經過這些日子的休養，承宥的氣色好多了，臉上多了些肉，圓圓的紅撲撲的，很是可愛。
如意還是很有成就感的，畢竟因為自己的存在，承宥小可愛逃過了二房的毒手，沒有像上一世那般早早夭折。
承宥小可愛是真的很可愛，如意見了喜歡，眉公敏這老頭兒更是喜歡得不得了，一日不見上兩次，就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所以自從他回來，承宥便每日早晨來報道，眉公敏教他背詩，學一個多時辰，再放他回春姨娘那裏吃午飯，吃過午飯睡過午覺，下午再來眉公敏處報道，眉公敏教他寫字練字，要到晚間天放黑才放走的。
可憐承宥這麽個好苗子，卻落在了眉公敏這資深落榜秀才手裏，眼看着是要被帶溝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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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公敏年輕時也是做過科舉夢的有志之士，那時皇帝陛下下了恩旨，大昭朝首次允許商籍人士參加科舉，天下商賈喜極而泣，恨不能從八歲到八十歲的男丁都去考一考，即便中不了進士，終個秀才也是光耀門楣的美事。
眉家三兄弟也去考了，眉公達眉公睿考了兩次沒中，便不再考了，唯有這眉公敏心懷大志，一連考了五六年，年年苦讀，終于在某年的秋日豔陽裏，傳來了喜訊——中了秀才。
自此眉家老少都像是打了雞血一般，一天三頓老參烏雞湯供着，只盼眉公敏能夠再中個舉人，眉家祖墳就要冒青煙了。
然而一等就是十年，年年落榜。
其實如意有時候想，眉公敏離家修道是不是也與十年落榜有些關聯，畢竟十年的老參烏雞湯和府裏老少十年殷勤目光，給人的壓力還是很大的……
讓一個科考失敗者輔導承宥，承宥小可憐的前途堪憂，堪憂啊……等我忙過這一陣，我一定幫你想想辦法！
“你又想什麽鬼點子呢？”眉公敏見如意站在原地發呆，敲了敲桌子，滿臉的不耐煩。要是他知道如意此刻腦中所想，只怕是要打如意的。
“啊啊！爺爺，我給你買了糖葫蘆，還有春芳齋的果子，你快嘗嘗！”如意殷勤地把手裏的糖葫蘆和果子蜜餞遞過去，有拿了一串糖葫蘆遞給承宥。
承宥看看眉公敏，見老頭兒點頭了，才接了過來。
那糖葫蘆各個飽滿紅潤，表面那層糖皮晶瑩剔透，一咬發出清脆的聲響。
眉公敏是喜歡吃糖葫蘆的，很快吃完一串，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口茶，這才擡頭看向如意：“刺桐港那片荒山我找人看了，确實如你所說，是尚好的礦脈，足夠開采二十年。那日你說要入冶鐵行會，是想自己開采？”
“泉州一直是有名的鐵器産地，但這幾年鐵礦産出不多，若是我們自己開采鐵礦，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如意正了臉色，她堅持想自己開采，自然還有別的緣由，不過這緣由不能和老頭兒說罷了。
眉公敏長出了口氣：“但你可考慮二房了？眉家的大多數産業，二房三房所占份額雖然不多，但也是占份額的，你這片荒山雖是二房為了占便宜，才落入你的手裏，但他日荒山有礦的事被二房知曉，少不得又要鬧得天翻地覆，到時他們有他們的說辭，只怕這鐵礦開采得也并不會順暢。”
“這事孫女早也考慮到了，當日簽契約的時候，是二房找了牙人做保，白紙黑字寫得明白，即便鬧到官府去，也不怕的，只不過若動用家裏的銀子，這鐵礦少不得要分二房和三房，所以，”如意頓了頓：“這礦不要以眉家的名義去開采，就以我的名義，二房再不講理，也總不能強迫我把我的礦還給他。”
眉公敏自己打量如意的神色，見她說話十分有條理，想來這些事她早已在心中過了無數遍。
“罷了，你既然鐵了心要這礦，家裏就派兩個得力的人幫你打理，你還是到刺桐港避避風頭，讓二房找不到你的人，想來他們也沒招。”
阿咧？！又要把自己流放？我的親爺爺啊，您怎麽這麽倔強！
如意苦了臉，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最終卻是嘆了口氣：“爺爺，你把我藏起來，我也是和離了，城裏人該議論還是要議論，你又堵不住他們的嘴。”
被如意揭穿心中所想，眉公敏卻不覺得難堪，索性把話說開了：“蔣聞山畢竟是泉州有名有姓的人，這事兒少說也得兩三年才能淡了，你爹每日在外面行走，聽的閑言碎語并不少，那些話不好聽，但你爹也能聽，可要是你聽見了呢，你能聽嗎？”
如意背脊直直的：“我能聽，我能。”
眉公敏仿佛看到了一塊朽木，氣哼哼把頭扭到一邊：“你就是說的好聽，改日讓你聽到了，還不知要怎麽尋死覓活！鬧得家宅不寧！”
敢情是怕她作天作地呀！如意換了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孔：“經過蔣家一世，孫女已經長了記性，再不會無理取鬧了，也知道唯有家人是最重要的，後半輩子絕不會再做有損眉家的事，只想一心一意守着眉家，為爺爺和爹爹解憂，為弟弟們遮風擋雨，讓眉家興興旺旺的。”
這話說得實在煽情，眉公敏忍不住看向如意，就見她眼淚汪汪的，仿佛是為往日的無知而悔恨，又仿佛是為未來的光明而感動。
但是透過淚光，眉公敏看見了她眼裏的堅毅。
她舉起四個手指：“我眉如意對天發誓，此生，我将不再娶……嫁人，不生子，我将不争榮寵，我将守護眉家至死，我是眉家的女兒，我是眉家的守護，今天如此，年年如此……”
“你擱這吓唬老子呢！”這段誓言實在是有些驚悚，眉公敏脫下鞋子追着如意滿院子跑，一邊跑還一邊怒罵：“你個缺德的丫頭！敢擱這發狠吓唬老子！”
如意跑得快，眉公敏一時追不上，氣得把鞋都扔了！
那鞋子砸在院牆上又反彈回來，挂在了樹杈上……
眉公敏胡子都氣歪了，如意趕忙拿了個棍兒把鞋子夠下來，雙手恭恭敬敬遞給眉公敏，眉公敏拿過鞋子氣沖沖扔向如意，鞋底兒砸在如意的裙子上，留下一個大大的黑腳印。
“你這混蛋玩應！以後別拿這話吓唬我！”
如意急忙點頭答應：“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眉公敏這才稍稍氣順了一些，接過如意雙手遞過來的鞋子準備穿上，結果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白襪子底兒都黑了，又是差點把胡子氣歪，氣得一撅的，索性也不穿鞋了，一瘸一拐地往屋裏走。
才到門口就見承宥正滿臉乖巧地看着自己的黑襪子，頓時又是惱又是怒，一腔火氣無出發，手裏的鞋子又扔向如意。
如意撿了鞋子進屋，嬉皮笑臉：“我錯了我錯了，再不敢了還不成，爺爺您消消氣，快吃點我買的果子，可好吃了呢！”
眉公敏沒接如意遞過來的果子，畢竟她的手才抓過鞋子的。
“你若真是鐵了心想做生意，也并不是不可，無論泉州還是京城，都有許多女子做生意，但你別只是心血來潮，明兒就又來說不做了。”
見眉公敏松口，如意趕忙點頭保證。
長夜将至，我将從今開始守望，至死方休。
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
我将不戴寶冠，不争榮寵。我将盡忠職守，生死于斯。
我是陰影中的利劍，長城上的衛士。
我是抵禦寒冷的烈焰，破曉時分的光線，是喚醒眠者的號角，守護國王的堅盾。
我将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
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如意說的那段誓言化用了美劇《權力游戲》中的守夜人誓言，這個美劇是她最喜歡的，來這之前，出了最終季，可惜自己沒看到。
沒看到結局這事兒，讓如意沒蛋也很疼，午夜夢回，她常常想，最後是龍媽坐上了鐵王座，還是雪諾坐上了鐵王座，要是珊莎坐上了也蠻帶感的，但總歸不可能是布蘭。
到底是誰呢？可惜如意永遠不會知道了。
我對權力游戲的結局，滿心怨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