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這鋪子總不能白給,不然讓外人知道了,只怕會說二房借故發難,是勒索得的。”
眉公睿皺了皺眉,大房和二房的事,別人哪裏說得清楚,但白白拿了眉如意一間鋪子,外面亂傳,難免難聽,但難聽和實打實的好處相比,他當然選後者。
“你還想怎樣?”
你還想怎樣?這句話說得低沉,帶着些威脅的意味。
如意急忙解釋:“并不是有什麽要求,而是想有來有往,二爺爺随便找一塊遠郊貧瘠的土地,和這鋪子一換,也不算白拿了鋪子不是?”
眉公睿眯着眼看如意,也覺得這丫頭變了不少,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一不小心都容易被套進去。
“二房哪裏有什麽遠郊貧瘠的地,你莫不是想要城外那幾百畝上好的水田?”
那幾百畝水田極好,種出的稻子顆粒飽滿,雖說價值與如意那間鋪子比還差一些,但想讓他用水田換是不可能的!簡直就是做夢!白日做夢!
如意急忙搖手:“不是不是,只要一塊貧瘠的田地或者荒山也行的。”
“哪裏有什麽荒山貧田……”
“我記得靠近刺桐港那邊,不是有一片荒山?”眉承廷非常自然地提醒,他歪着身子站着,像是長歪了的小樹苗,讓如意想給他掰直了。
靠近刺桐港的荒山?那裏确實有一片荒山是二房的産業呀!那一片可是真荒涼,山體陡峭,泥土存不住,根本沒法播種,即便勉強種上了,長出的苗也是又小又黃白費力。
但按照泉州官府的記載,那片荒山是算作耕田的,年年都要繳納不少的稅,卻沒有佃戶去種,所以這稅都是二房自己貼補的。
要是能用這塊地換,那可真是謝天謝地,一石二鳥啊!
眉彥璋急急去看自己老爹,發現自己老爹不大的眼睛也亮了起來,這如意是變了,不過是變得更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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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姨娘不知道那片荒山是怎麽回事,但卻會看人臉色,知道眉承廷可能又惹禍了,狠狠拍了他一把:“你胡說些什麽!”
她不想得罪如意,或者說她不想得罪任何人,只求能夠在這偌大的眉家安身立命就好。
她神色不安地看向如意,卻見如意神色并無惱恨,心中稍安,拉着眉承廷往後退了兩步,生怕這混世魔頭再去惹禍。
這時眉公睿站起身來,他拂了拂衣袖,十分大度道:“既然是如丫頭提出來的,便按照她說的,将那片山換了鋪子罷,绫丫頭會打心底感謝你這個姐姐的。”
如意點點頭,又福身道:“這都是咱們的約定,也不必找什麽牙人,省去了許多麻煩,只私下簽個契就成了。”
如意打聽過了,商戶私下簽的契約,若是沒有牙人作保,将來出了事情,官府是不管的。
果然,眉公睿一聽就不幹了,那片荒山是什麽情況,他可是清楚得很,他怕如意将來後悔了,這事情就出了岔頭,還是不穩妥。
“還是找個牙人穩妥,璋兒去尋個牙人來,快點辦完了事,也好去和崔家交代。”
如意心裏打着小算盤,面上卻苦大仇深的,眉彥端則是喪着臉,顯然已經放棄治療了。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換了三盞茶,眉彥璋才算是回來了,身後還跟着個三個人。
四人進了門,眉彥璋身後的三個人先是逐個見禮,其中兩個身材精壯的漢子沒說話,見過禮就立在門邊,站在前面的人約莫三十多歲,國字臉,面龐黝黑,看起來倒是十分和善。
他一拱手,聲音洪亮:“小人鐘泓,泉州府西城人士,元成九年成為泉州牙人。”
說着,鐘鴻從腰間解下腰牌,然後一一展示給在場衆人,那腰牌在如意眼前一晃而過,她只看見上面寫着鐘鴻的姓名、籍貫等信息,背面則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如意只看清了第一行:不得将未經印稅貨物交易。
想來下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也應該是類似內容,是牙人的約束守則吧。
來之前眉彥璋已草草說了緣由,中途他又回家取了那荒山的地契,如意也拿出了一間鋪子的地契。
鐘鴻仔細看了兩方地契,半晌擡頭看向如意:“這買賣有不合理之處,眉小姐可是自願?”
如意一愣,這牙人可以呀,還能盡告知義務呢,銀子不白花呀!但現在可不是感嘆的時候,她急忙點頭:“自願的自願的。”
那牙人又仔細打量了如意半晌,似是覺得這姑娘腦子有問題,又似是這觀察她是否被脅迫了,确定都不是之後,倒也不再磨叽,從随身攜帶的箱子裏拿出了筆墨紙硯,鋪紙,寫契約書,宣讀契約書,兩方簽字畫押,一式兩份,收錢走人,一氣呵成。
如意真的刮目相看了,這牙人專業得很呀。
二房父子拿着鋪子地契和契約書走了。
他們一走,眉承廷就變了面孔,快步走到如意面前,一臉的嫌棄懷疑:“你這能行嗎?”
如意沒說話,眉彥端皺了眉:“什麽能行嗎?”
如意“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老爹的手臂:“爹您放心,我不傻的,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眉彥端放心不了,他覺得有點上頭,尤其是他看見眉承廷和眉如意兩個搞到一起的時候,上頭的感覺就越發的明顯了,有點像喝了假酒的感覺。
“不好了不好了!宥哥兒病了!”春姨娘院兒的吳媽媽慌裏慌張地跑過來報信。
春姨娘一聽,慌慌地往自己院子跑,眉彥端和眉承廷也腳步匆匆地跟上了。
如意卻站在屋裏沒動,她皺了皺眉頭,想起了一件事:眉承宥上一世是五月初因病夭折的。
現今已是四月中旬。
什麽病來着?好像是風寒。
這幾日如意被二房的事攪鬧得心煩意亂,一時見忘了這事兒,但是早先她想過,眉承宥的夭折有許多疑點。
比如六歲之前,這孩子還算健康,直到了七歲的年紀,時常生病,大病小病不斷,身子虛弱,照理說不應該。
且雖這個地方醫療條件有限,但風寒會這麽容易要了一個人的命嗎?尤其是家裏有醫有藥,還有人照顧的情況?
這裏面有貓膩呀……
如意到的時候,大夫也急急地來了,是個老者,只一探脈,就皺起了眉頭:“這孩子不成了啊。”
一摸脈就不成了?如意皺起了眉頭。
她扯了一個丫鬟,小聲問:“這大夫是哪裏請的?”
這丫鬟在眉家也有五六年了,自然是認識如意的,于是小心翼翼道:“是城南回春堂的宋大夫。”
“承宥病了都是找他來看的嗎?”
那丫鬟點點頭:“自從少爺病了,一直都是請宋大夫來看的。”
如意皺了皺眉,目光在屋內衆人臉上一一掃過。
屋內有春姨娘、眉彥端、眉承廷,外加一個吳媽媽、四個丫鬟,還有宋大夫。
所有人的神色都很凝重,春姨娘聽了宋大夫的話,更是抱着眉承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如意走到床前,看見春姨娘懷裏的眉承宥,八歲的孩子,小臉蠟黃,頭發枯草一般,身子骨也很瘦弱,此時緊閉着眼,睡得很沉。
他才八歲。
如意的拳頭握緊了,她想揍那位宋大夫,并且下定決心找到證據,一定要揍那位宋大夫。
眉家上下折騰到天黑,才算是消停了,丫鬟按照宋大夫的藥方抓了藥,又煎好了端進屋裏來,眼見就要給眉承宥灌下去。
卻被如意攔住了。
春姨娘淚眼汪汪地看向如意:“這是宥兒救命的藥啊,你就別為難我們母子了小姐啊……”
眉承廷也擰起了眉頭,不知如意這是要幹什麽。
如意讓海棠守在門外,屋內只剩眉彥端、春姨娘、眉承廷和眉承宥,還有如意。
她搖了搖碗裏濃黑的湯藥,然後擡頭看向眉彥端:“爹,這個宋大夫有問題。”
首先,自從宋大夫來給眉承宥診治,原本健康的孩子就日漸虛弱。
其次,方才只不過一摸脈,就言之鑿鑿說眉承宥不行了,這是何等武斷,更不應該是一個醫者應有的仁心。
如意把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春姨娘本來心急如焚,總覺得喝了藥,承宥就多一分希望,但聽完如意的話,她立刻就沒了主意:“這可怎麽辦老爺?”
“派人去重新找個大夫!”眉彥端疾步走向門口,準備去喊人來,如意卻先他一步開了門。
“我找了珩雀街濟世醫館的劉大夫來。”
門外站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背着醫箱,笑容和善。這劉洮如意打聽了,嘴很嚴,醫德高尚,常常免費施藥。
劉洮進了門,先讓春姨娘放下承宥,然後掀開了承宥的眼皮,又看了舌苔和脖頸處的皮膚,最後才是診脈。
這一摸脈,劉洮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他面色凝重地看向眉彥端:“小公子可是吃了什麽藥,這脈象實在是有些古怪,浮而無力,像是個老朽。”
“可有醫治的辦法?”眉彥端急問。
劉洮搓着手指在屋裏踱步,好半天才開口:“眼下只能先穩住,還是要找到并重的原因才能對症下藥。”
“那請您快快開方吧!”春姨娘一面用袖子擦眼淚,一面催促。
劉洮開了方子,煎了藥給承宥服下,過了半個多時辰,呼吸才算是平穩了,燒也退了。
“今夜床邊要守着人,我明日再過來。”劉洮見承宥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便準備告辭。
如意急忙攔住:“我還有一事想勞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