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山長……這……”蔣聞山見眉彥端那邊已然沒了退路,便又想從劉白山這裏讨些支持。
只見劉白山捋了捋稀疏的胡須,白胖的臉像是八月十五的月亮,笑道:“既然是答應了眉先生要搜院,就應做到才是。”
如意在旁見這老頭沒有和稀泥,頓時放心許多,擡腿追自己的親老爹去了。今天既然已經鬧到這個田地,她就不癡想和平解決了,不如就快刀斬亂麻,鬧個覆水難收才好。
蔣母一直住在東院,除了剛買的這三個婆子,其他的使喚丫頭和婆子都是如意買的,自然對蔣母這個主人也不十分忠心,又加上這院的掌事崔媽媽原是從眉家來的,見是眉彥端帶了人來,當下竟是擋也未擋,開了大門放人進來。
這次過來,眉彥端帶了兩個小厮,兩個年長些的掌事婆婆,原是準備留在蔣家給如意使喚,這會兒卻派上了用場。
“你倆守住門口,一個人都不準放出去。”長年累月的郁郁寡歡,讓眉彥端比旁人多一些蕭殺之氣,兩個小厮答應一聲守住了門。
這時劉白山一行人也到了,這老頭兒笑呵呵的,與眉彥端的蕭殺完全不同:“讓蔣夫人帶路好了,反正就是圖個安心。”
眉彥端沒反對,如意也沒說話,蔣母卻冷哼了一聲:“帶路就帶路,反正野男人是不會在我的院子裏。”
說完,蔣母自顧自地進了卧房,蔣聞山率先跟了上去,其他幾人也魚貫而入。
這間卧房很寬敞,朝向也好,這麽早的時辰屋內已經分毫畢現。床上的被子有些淩亂,顯然主人離開的時候很突然。
這張床是檀木所制,是如意的陪嫁之一。顯然眉彥端認出來了,所以臉色跟抹了鍋底灰一般。
床邊立了一張屏風,此刻上面挂着一件男人衣衫。
男人的衣衫。
蔣母起先并未注意,直到發現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件外衫上,才忽然警醒。
她不知道那是誰的外衫,更不知道為什麽會在自己的卧房裏,卻是本能地把那件外衫扯了下來:“這是誰放在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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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是尴尬到姥姥家的安靜。
*
時間回到昨夜。
馮二看着窗幔中的旖旎春色,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準備幹壞事。但他畢竟是個沒幹過壞事的,雖韓熙兒百般保證不會有事,但他心裏卻還是慌得一匹。
錦被蓋住了床上女子的頭,只剩一個發頂露在上面,馮二伸出手抓住錦被,咬了咬牙,正準備掀開被子,餘光卻忽然看見後面一個黑影閃過,他正要回頭,就聽見“砰”的一生,眼前一黑,後事不知了。
如意手裏拎了個從院子裏找來的木頭棒子,微微有些氣喘。她有些惱怒,一是惱怒自己這豆腐渣做的身子,二是惱怒蔣家的無恥。
她雖然想着離開蔣家,想着給眉如意讨公道,但是也是光明正大的,是能在陽光下展示的公道。但蔣家似乎連活路都不準備給眉如意了——這個地方,清白沒了,命也就沒了。若是她沒有這麽謹慎,或者稍微松懈一些,她會面對什麽樣的處境?
如意越想越憤怒。
和她一起埋伏在屋裏的還有賈媽媽和碧桃。賈媽媽原來還想着如意離開了蔣家,只怕後半生無着,但她并不傻,她是在深宅大院裏讨過生活的人,這裏面的鬼蜮伎倆她如何不知,但蔣家做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即便如意忍氣吞聲,也絕不會有善終的。
她看見如意雙肩顫抖,并不知道她是氣憤難抑,只以為她是害怕,于是一把将如意抱進懷裏,顫抖着聲音說:“如兒別怕,我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一定不讓蔣家那群喪天良的遂心!”
那一瞬間,如意的怒意稍稍平息。她能感覺到賈媽媽的惶然和堅定,她已經四十多歲,不應該再受這樣的精神磋磨。
“媽媽別怕。”如意拍了拍賈媽媽的背,眼如明星。
這既然這是蔣家做的局,先頭兵都已經到了,正主定然也快到了。海棠雖然已經去眉家報信,但中間肯定要耽誤些時間,加上即便來蔣家,也得天亮再來,否則倒像是他們眉家心虛來救場。
那麽中間就肯定需要應付蔣家的人,蔣母和蔣聞山誰會發難呢?到時候這個腚大的小院子必然被翻得底兒朝上,掘地三尺。
想到這,如意忽然有了主意:“東院主事的婆子是誰?身契可在我們手裏?”
賈媽媽一愣,随即道:“東院掌事的是崔婆子,在眉家也有些年頭了,做事利落,被要到了東院去,身契在你的嫁妝裏,剩下添置的丫鬟婆子,我也做主把身契留下了,蔣氏為着這事鬧了好幾次不痛快。”
“那就好辦了,碧桃你去把後院小門打開,幫忙望風。”
碧桃畢竟年紀小,雖應了,卻還是雙腿灌了鉛一般動彈不得。如意見狀輕聲哄道:“碧桃別怕,這個虎狼窩咱們不呆了,過了今天再不必提心吊膽。”
“嗯!我聽小姐的!”碧桃給自己鼓了鼓勁,順拐着出門望風去了。
但此刻院外哪有什麽人,蔣母畢竟是害怕有損自家名聲,早就把人都支走了。
如意找了條破舊的綢帶,将馮二的手腳綁住,又用一塊破布把他的嘴塞滿,伸手掂了掂,發現這個男人并不算太沉,要不然還真難辦。
院子裏有推炭火的小車,她和賈媽媽合力把男人擡到了車上,因為力氣确實不夠,馮二的臉撞在車板上好幾次,都刮花了。
如意讓碧桃把前後門都牢牢鎖住,前院怎麽叫都不給開門,在後門等她們回來。
如意這院和蔣母的東院之間就一牆之隔,她和賈媽媽在後門等着,這道門離蔣母的卧房最近。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東院隐約傳出蔣母的聲音,接着傳來前門落鎖的聲音,不多時來了個丫鬟,偏巧賈媽媽認識。
“玉杏!玉杏!”賈媽媽壓低聲音喚道。
那玉杏吓了一跳:“誰在門外!”
“我是賈媽媽,你去悄悄把崔媽媽叫來。”
玉杏只有十四歲,是去年才買進蔣家的,本來是要放在如意的房裏,卻被蔣母硬要進了東院,因當時已經在如意屋裏待了幾個月,對賈媽媽還是熟悉的,因此倒也聽話,應了一聲就小跑着走了。
賈媽媽撅着腚往門縫裏看,好一會兒,才隐約看見一個壯碩的黑影,待黑影近一些才看清,正是崔媽媽。
“老姐姐你咋來了?”崔媽媽蹑手蹑腳地打開了後門,才發現門外除了賈媽媽還有如意,臉色立刻就有些複雜:“姑娘怎麽也來了?”
崔媽媽原也是如意院裏的,但是因如意臉嫩,又不願意和蔣母争執,只得把崔媽媽給了蔣母。這崔媽媽原本和如意就不甚親近,又因為這一回子事,覺得如意就是個扶不上牆的阿鬥,心中難免生了嫌隙出來。
這情況來的路上賈媽媽都與如意說了,此刻又見崔媽媽是這般情态,當下果決問道:“崔媽媽是想繼續在蔣家蹉跎,還是回到眉家去。”
崔媽媽不知此言何意,如意卻再度開口:“你只要幫我辦成了這件事,今日之後或是回眉家,或是放了你,都憑你的心意,可好?”
畢竟不是如意的知心人,亦沒有信任的基礎,崔媽媽一時不敢接這茬口。
方才等待找人已經耽誤了好一會兒,想來現在蔣母已經在那邊叫門,不知道能頂多久,別說如意着急,賈媽媽也着急了,一把握住崔媽媽的手腕:“你是想把後半生押在那姓蔣的惡婦身上,還是自己掙個出路來?”
這句話說得崔媽媽心中一動,她來伺候蔣母不足兩年,卻已看透了這老婦的蛇蠍心,早已拿定主意要出去的,她雖與如意沒什麽交情,但是與賈媽媽倒是老姐妹了,深知賈媽媽的為人,心中一發狠,決定做了這一遭!
但等她看到小推車上被捆成粽子的男人時,腦袋瓜子還是“嗡”的一聲——這他娘的到底是要幹甚!
崔媽媽把院子裏值夜的婆子支到了廂房裏,又同賈媽媽和如意一起,把這個死沉死沉的男人搬進了卧房裏。如意一面搬,一面心裏大罵:蔣聞山你這個殺千刀的!老娘今天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
“這……這不知是誰放進來的!”蔣母慌忙把男人外衫扔到了地上,還順勢踩了兩腳,意圖劃清界限。
除了安靜還是安靜,沒人接話,就連她的親兒子蔣聞山也讷讷無語。
“啊……嗯……”床邊的衣櫃忽然傳出男人的呻|吟聲。
衆人的目光都移到了衣櫃上。眉彥端面容冷肅,如意氣定神閑,劉白山恍若未聞,蔣聞山面色如血又轉青。
而最不淡定的卻是蔣母。她聽見男人的呻|吟聲了,但她不敢相信,衆人這般僵持了片刻,對蔣母來說,卻是漫長,她還抱着最後的希冀,想要假裝她的衣櫃裏并沒有一個男人,于是臉上有硬是扯出了一個笑來:“既然我的屋子也沒有人,就再去其他地方搜一搜,去其他地方搜一搜。”
誰也沒有動,誰也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誰也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