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門口兩人,一個是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身材枯瘦,本來就不茍言笑的臉上,此時滿是寒霜。
另一個六十多歲的模樣,須發潔白,身子肥碩。
待蔣聞山看清那人的長相,只覺五雷轟頂!
他正是泉骧書院的山長——劉白山。
泉骧書院山長劉白山,平時在書院都不常出現,如今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家門口,蔣聞山如何還能鎮定。
他這邊正思忖如何開口,蔣母卻不顧這些,她沒見過劉白山,只以為是眉彥端找來的野路子幫手,她還在氣頭上,胸中全是無處發洩的怨氣:“你來得正好!你女兒在家裏偷漢!你們眉家就養出這樣的好女兒!真是兔子沒尾巴……”
“娘!別說了!”蔣聞山快速上前扯住了蔣母,他眼裏都是乞求,只希望自己的老娘別再添亂。
誰知蔣母平日靠着這股子潑勁兒,讓別人吃了不少虧,如今怎麽可能收斂,當下甩開蔣聞山的手,指着眉彥端罵道:“他們眉家再有銀子,也是平民,總不能只手遮天,草菅人命,聞山你大可不必這般怕他!他們眉家上面還有官府能管呢!”
蔣聞山徹底洩了氣:“與他同來的是我們書院的山長!”
倏然,小院子安靜下來。
眉彥端鐵青着臉上來,一把掀開押着如意的婆子,低頭仔細打量如意,除了臉頰有些紅,未見其他傷,這才擡頭:“你既然說她偷人,那人在何處?”
“她……被她藏起來了!”蔣母一時語塞,手中又沒有證據,只得繼續空口白牙污蔑如意。
“母親說門房看見有外男闖了進來,就說是我找的野男人,竟一點也不懷疑是盜賊歹人,直過來捉奸!”如意聲音裏滿是委屈。
眉彥端身形瘦削,眼下有大片大片的青黑,是常年失眠留下的印記,他聽了這話,眼神清冷,擡頭問蔣聞山:“你也是來捉奸的?”
眉彥端和蔣聞山的關系一直不好,說的話十個手指能數過來,還都不是什麽好話,現下這一問帶着一股子威壓,一時竟讓蔣聞山不知如何回答,又加上旁邊有劉白山在,這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我……我……”
Advertisement
他我了半天,也沒我出一句話來,蔣母哪裏能見自己的兒子這般為難,立刻挺身而出:“和聞山沒有關系,他哪裏知道自家媳婦兒偷人的事?”
眉彥端的眉頭皺了起來:“你既然說如意偷人,那偷的人在哪裏?”
“自然是……”
“既然沒捉住人,怎麽就能斷定如意偷人?蔣夫人慎言。”
蔣母的話頭被堵死,一張臉被憋得通紅,想要再開口費争辯,如意趕忙上前:“父親,說不定真是有歹人闖進了府裏,若不找到這人,只怕真的沒人能證明女兒的清白。”
聽如意這麽說,蔣母做賊心虛:“你……你想怎樣?”
“既然門房看見有生人進了家裏,那就徹徹底底搜一搜家裏,要是真能翻出一個半個人來,也好過堂審問,還我一個清白。”
“要是找出了你的姘夫呢?”蔣母冷哼一聲。
如意揉了揉臉,忽然展顏一笑:“若那人真是我的姘夫,我自離了蔣家。”
“這可是你說的!”
蔣母咄咄逼人,如意卻一點也不氣惱:“是我說的。”
蔣聞山平日在泉骧書院裏,能言善道,對聖賢之言,先輩之訓信手拈來,如今卻插不上話,眼見着事情有了越發要鬧大的趨勢,又想起方才在屋內如意所言,心中拔涼拔涼的。
想着所幸這是家事,先問清劉白山所來為何,若只是與眉彥端偶遇的,先支應走了劉白山,事情就好辦了,于是上前端端正正一禮:“山長清晨至此,可是有什麽事?”
劉白山倒是和氣得很,白胖的臉蛋顫了顫,捋了捋胡子,笑着說:“我倒是無事,只不過眉先生給書院捐了一座藏書樓,只求我跟他來這一趟。”
一座藏書樓!這眉彥端好生豪氣!費了這麽多銀子,卻當真只求劉白山來這一趟?劉白山既然來了,今天若是發生什麽有損私德的事,他日後如何還能在泉骧書院存身?
想到此處,蔣聞山後心發涼,他疾步往蔣母處走去,生怕她再做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舉動來,竟是連做禮都忘了。
等他到了蔣母身邊,見自己老媽還在那寸步不讓地争論,仿佛今天一定要定眉如意個淫|婦的罪名,蔣聞山慌忙扯了扯蔣母的袖子,壓低聲音說:“這事暫且算過,書院山長在這,若是事情出了岔子,我這輩子的仕途就毀了。”
蔣母一聽他說這輩子仕途,仿佛一下子被人戳中了軟肋,又像是蒸熟了的茄子,瞬時就蔫了。
如意離得近,自然聽清了兩人的對話,但今天的事既已鬧到了這個程度,所幸就着這股子熱乎勁兒,直接鬧大了,回不了頭才好。
她稍稍提高聲音道:“夫君好生有趣,我平白受了冤枉,你不說查清真相,還我一個清白,反倒是說什麽‘仕途’‘此生’的,難道我的清白清明,我的命不重要?”
蔣聞山本以為只要自己的老母親不再糾纏,這事兒自然就能圓過去,哪裏能想到如意會忽然發難,一張臉白裏透灰,灰裏透黑,黑裏發紅,好看得緊。
說來人也是奇怪,往日眉如意以他為天,處處忍讓他,愛慕他,為着他的時候,他對她新生厭棄,看她一眼都覺厭煩無比,如今卻只覺得她可怕,并不如何讨厭,當真是賤皮子。
他的喉頭動了動,硬着頭皮說:“你的清白自然也是重要的,但如今也并未毀了你的清白,如何就不能就此帶過呢?”
“未曾毀我清白?”如意的目光一一掃過院中衆人,呲牙笑着問:“都帶了捉奸的人來,婆母也口口聲聲叫着‘淫|婦奸夫’的,這還叫沒有毀我清白?那怎樣才叫毀我清白?”
蔣聞山啞然,正待辯解,如意卻又開口道:“即便今天的事情了了,但他日呢,誰都可以說,婆母曾來我的院子裏捉過奸的,我定然是品行不端的,我後半輩子還怎麽擡頭做人?”
“那……你想如何?”蔣聞山到底是聰明的,反問如意。
如意忽然毫無芥蒂地笑了,她搓了搓手,像是有些迫切:“既然門房說咱們家進了外男,說不定是真進了,不如就把整個家搜一搜,若是真搜出了賊來,也好到官府那裏分說一番,我的清白自然就能保住,這一切自然就是一場誤會。”
眉彥端聽了這話,皺起了眉頭。他今天帶劉白山來,本是想給蔣聞山施壓,讓他投鼠忌器,如意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但如意要搜家……這事情若真是鬧大,對她又能有什麽好處?
見自己老爹面有困惑之色,如意連忙對他眨眨眼,眉彥端雲裏霧裏的,但見如意這般肯定,就也只能支持:“我同意搜。”
蔣聞山心中又是氣惱,又是慌亂,他知道韓熙兒和自己親媽肯定是偷偷做了什麽,不然也不會這麽興師動衆地搜院,如果真的搜出什麽來,他今天要怎麽收場?
這邊蔣聞山正在苦思冥想怎麽度過難關,卻忽然聽見身後有人道:
“事情既然已到了這番地步,不若就搜一搜院子。”
蔣聞山一驚回頭,見劉白山已經走到了自己身後,當下也不知何故,恍然間周身發冷,又想起方才如意所說的話,腦中“嗡”的一聲,竟然什麽話也說不出。
而另一邊,蔣母也覺得今天的事蹊跷,馮二肯定還在如意的院子裏,當下恨不能舉雙手雙腳表示贊同。
她沒注意自己的兒子慘白的臉,當下指使三個婆子又把這腚大的小院給搜了一遍,結果依舊是沒搜出半個人來,這才算是徹底洩了氣。
如意把冰帕子從稍微有些紅腫的臉上拿下來,整了整衣袖站起來,笑意盈盈的:“既然我這個院子沒有人,那就去母親的院子看一看好了。”
她說得輕松随意,但蔣母卻覺得異常刺耳:“你竟然想要搜我的院子?!你這是不敬!”
如意來這兒也有一陣兒了,知道這地方對長輩不敬是個大罪名,所以她才不會認這罪名,立刻笑得和善又恭敬:“母親,看您這話說的,既然有外男進來,當然要查看明白,若是今天不搜,為了母親的安全,兒媳恐怕是得鬧到官府去的。”
“你這是忤逆長輩!”
如意緩步移到蔣母身邊,貼着她的耳邊低聲道:“忤逆你了又怎麽樣。”
蔣母一時沒聽清楚,待反應過來,立刻就要大怒,誰知卻又聽如意道:“再說方才母親也答應了搜院兒,怎麽搜完我這院子,這會子又反悔了?”
眉彥端本就不喜蔣氏母子,今日又見這麽一遭,當下新生厭煩:“海棠帶路,去老夫人院子,若今天不把這外男找出來,我親自去報官!”
沒等海棠反應過來,眉彥端已經一臉煞氣率先出了院子,海棠連忙跑出去帶路,留下院子面面相觑的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