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初春的天氣還是微冷,天還未亮,東院忽然亮起了燈來,接着就發出嘈雜的人聲來。
“老夫人說要去西院……”
“去西院做什麽?”
“這就不知了……這個時候你說過去能做什麽……”
下人低聲私語着,還怕主家聽見。不多時,三個身材粗壯的婆子跟着蔣母出了院子。
這三個婆子是前幾日才買進院子的,蔣母親自看的人,親自過的手,買的時候親自花的自己的銀子。
之所以買這三個婆子,為的就是捉如意的奸情。她們簽的死契,又都是命硬克夫的老寡婦,所以才能保證她們不向外說。
一時間,蔣母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前面,三個滿臉橫肉的老婆子也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徑直奔着如意的院子去了。
“開門!快點開門!”肥厚的手掌重重地拍在門上,驚着了樹上的鳥兒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一個婆子把耳朵貼在門板上,想聽聽裏面的動靜,誰知卻什麽聲音都沒有,她和蔣母交換了一個眼神,搖搖頭。
蔣母沉不住氣了,狠狠拍了兩下門:“你個小淫|婦,竟然膽大包天,敢在家裏養漢偷漢!快給我開門!”
蔣母喊完,就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卻依然沒有一點聲響。她心裏有些納悶,要是馮二已經進去了,無論如何也不能沒個響動呀!
或者是掙紮呼喊的聲音,或者是慌亂驚呼的聲音,總該是有點聲音,哪能像現在這樣靜悄悄的?又或者馮二事到臨頭害怕了?臨陣退縮跑了?
那也不應該一點聲音也沒有,她的敲門聲這麽大,裏面那幾個人肯定聽到了,應該來應門的,這裏面肯定還是有事兒!
想到這裏,蔣母想明白了,加大力氣敲門,大喊:“你們給我一起敲!把門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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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婆子一起上前,瘋狂的敲門撞門,然而門內依然一點聲音也沒有。
響聲沒讓院內的人出來,卻把住在書房的蔣聞山驚動了,他慌忙趕過來,腳上的鞋都沒來得及提上,眼中有些慌亂:“娘這是怎麽啦?”
事到如今也沒有必要瞞着蔣聞山,蔣母陰陽怪氣道:“門房的小厮看見你娘子放了個男人進去,你還不快把門打開,看看到底有沒有野漢子!”
一聽這話,蔣聞山只覺五雷轟頂,他千叮咛萬囑咐不能走這條道,可是他親老娘就是不聽,這要是出了岔子,就算他蔣聞山他日金榜題名,只怕也是個大笑話!整個泉州府的大笑話!
他一把按住蔣母的手,壓低聲音:“不成啊!這麽辦不成啊!若是一個沒弄好,我可就毀了!”
如今箭在弦上,屁股底下還騎着個炮仗,也不能半途而廢呀!蔣母急中生智:“那野漢子已經進了她的院兒,左右你以後是不會碰她了,等你高中立刻就休了她,不過是為了捉她一個短處,人是熙兒找的,說是絕對能放心的,這幾個婆子也是可靠的,只要這把成了事,眉如意那個沒眼色的就在我的股掌之中,還能翻出了天去不成?”
“那也不成,就算咱們這邊的人靠得住,難免眉如意屋裏的人不會洩露,到時候我們蔣家的名聲可就毀了!”蔣聞山滿眼血絲,大抵是真為自己的将來感到擔憂。
但是他并未想起眉如意是為什麽嫁給他的,也沒想過自己是不是對得起眉如意……
“那也不怕,等捉住了她的短處,尋個由頭,把那兩小一老都發賣了,我聽說還有一種喝了能啞的藥,到時給她們灌了,保準這事兒沒人能知道。”蔣母惡狠狠道,旁邊的婆子聽了,心中也是一悚,不禁擔憂起自己的将來。
蔣母餘光看見幾個婆子的神色,冷哼一聲:“你們最好也心中有數,要是有嘴不嚴實的,小心我扒了你們的老皮!”
幾個婆子連忙低頭道“不敢”。
其中一個高顴骨的婆子為表忠心,更是加倍使勁兒地去拍門,可憐的門板被拍得震天響。
這門板雖不算厚重,但也沒被拍碎,院子裏卻依舊沒有動靜,蔣母害怕再遲了生出變故來,讓婆子去尋工具,生要把這兩扇小門給卸下來不可!
天已經蒙蒙亮,晨光熹微中,一扇可憐的門板“吱呀”一聲,顫巍巍斜下來,挂在另一扇門板上。
折騰了一個時辰的蔣母,立刻就像是見了食的老母豬一般,發出一聲嘶啞又興奮的聲音,興沖沖地小跑進了院子。
她一把推開卧室房門,大叫道:“快去把這對奸夫淫|婦給我抓住!快去摁住!”
她眼裏都是病态的光亮,一個婆子立刻上前掀開了窗幔,另外兩個做好了撲壓的準備。
窗幔掀開,沒有奸夫,只有睡眼惺忪的如意。
她的頭發很柔順,乖巧地貼在她的背上,她的眼神也很迷茫,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怎麽了。
“您怎麽來了?”如意的鼻音也很重。
難道那個馮二真的沒來?
蔣母開始了自我懷疑,但韓熙兒之前一再的保證,讓她稍稍有了一點信心,惡狠狠問:“人讓你藏到哪兒去了?”
“什麽人?誰?”如意迷糊糊地問。
“怎麽了這是?”賈媽媽披着件衣裳從耳房掀簾進來,後面跟着揉眼睛的碧桃。
蔣母沒理賈媽媽,對三個婆子一使眼色:“給我搜!”
“好端端的怎麽就開始搜屋了?這話是怎麽說的!”賈媽媽忙上前護住如意。
這一行為卻讓蔣母誤會了,以為那“野漢子”是藏在床裏的,賈媽媽這是心虛了。
“在床上!去床上找!”蔣母發了瘋一般。
三個婆子鞋也沒脫就沖上了床,但是腚大的床,哪裏能藏得住人?三個婆子在上面撅着屁股找,仿佛那野漢子是個小泥人,能藏在床縫兒裏似的。
把床翻得底兒朝天,也沒翻出個野漢子,蔣母有些洩氣,轉頭正要呵斥如意,卻見如意眼神躲閃,有意無意地看向房頂。
原來在房頂!
蔣母一下子來了精神:“在房頂上!去房頂上找!”
三個婆子一聽,像是三支離弦的箭一般,圓滾豐潤的身子一股腦地滾出了卧房,有的去找梯子,有的去爬樹,好不熱鬧。
蔣母也出了門,指揮着三個婆子抓奸夫。蔣聞山卻像是還未反應過來,愣愣地站在屋內。
如意尋了外衣仔仔細細穿好,又找了一雙厚底兒的棉鞋,頭發簡單挽起,甚至還抹了一點胭脂。
她走到蔣聞山的身邊,與他并肩而立,蔣聞山的心思都放在屋外,竟沒有察覺。
“聞山,你說今天的事會發展到什麽地步呢?”如意忽然開口,吓了蔣聞山一跳。
他驀地轉頭,見身側女子高挑纖瘦,皮膚白皙,狹眼丹唇,是他一直以來熟悉的眉如意,但眼中的神色又那麽陌生,甚至有些悚然。
她又問:“聞山,你說我要不要拉着蔣家,拉着你一起下地獄去呀?”
女子柔柔笑着,像是此時空中皎月,沒有一絲溫度。
“聞山。”她的手輕輕放在蔣聞山的胸口上,目光柔柔弱弱地看向他:“我到底哪裏對你不住,你要和韓熙兒一起來糟蹋我的名節?你知道名節對女人來說就是命的呀!既然你們這麽做了,那就一起死好了。”
她的聲音依舊很輕柔,感覺不出絲毫的恨意,但是說出的話卻讓蔣聞山膽寒。
他只不過是一個讀書人,沒見過戰場,殺人犯也只能在行刑的街口偶爾一撇,不敢細看,眼前的眉如意讓他從內心深處感到了恐懼。
他想說話,但喉嚨就像是被塞了棉花,一點聲音也發不出,只是喉頭輕輕顫動了兩下。
女子忽然輕笑了兩聲,壓迫感随之消失,她又變回了他熟悉的眉如意,帶着些怯懦,帶着些惶恐,然後轉身出門了。
“母親,我真的是冤枉的……”
聲音傳進屋內,依舊是熟悉的無助可憐。
但微微顫抖的手提醒着蔣聞山,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
在屋外又鬧了一場,天色大亮了。
蔣母有些氣急敗壞。她本想趁着眉家來人的時候,來個捉奸捉雙,誰知道捉不成了!
“你說!那奸夫哪去了!”
如意被兩個婆子架着,賈媽媽和碧桃被攔在外面。
“兒媳真的不知什麽奸夫,一定是有人栽贓。”如意形容可憐。
“你還嘴硬!誰能栽贓你!”蔣母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狗,狂叫起來。
“那門房既然見到有外男進來,為何不先阻止?他怎麽知道那是奸夫不是歹人?分明是有人提前知應了他!”
“啪!”蔣母狠狠甩了如意一個耳光。
與此同時,小院的門開了。
那個耳光雖然被如意卸掉了大部分力道,卻還是受了力,她只覺得臉火辣辣的。
院門口站着兩個人。一個是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身材枯瘦,本來就不茍言笑的臉上,此時滿是寒霜。
另一個六十多歲的模樣,須發潔白,身子肥碩。
待蔣聞山看清那人的長相,只覺五雷轟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