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母親，您是真不顧及相公的名聲了嗎？你可還記得四年前泉襄書院的小趙舉人？”
蔣母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蔣聞山的臉色卻變了。
如意說的小趙舉人可是泉州的名人，他本也是少年中舉，家中清貧，若是能夠一直刻苦讀書，相信少年登科前途無量。但偏偏他娶了個富商之女，保暖思起了淫|欲，還沒有功名，就納了兩房小妾。
開始他的妻子還能忍，後來實在忍不住家中左一房右一房的新人進門，一氣之下鬧到了泉襄書院山長那裏，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又加上小趙舉人早沒了少年才氣，已然沉浸在那靡靡的溫柔鄉裏，私德有虧，就被泉襄書院除名了。
這事兒泉州府人盡皆知，這小趙舉人也從此一蹶不振，今天白天他在一家酒肆門口喝得不省人事，幾個路人議論他的事，被如意聽到了。
見蔣聞山的臉色變了，如意知道自己賭對了。有了小趙舉人的前車之鑒，蔣聞山除非是不想科考了，不然怎麽都要忌憚幾分的。
“相公，你說若是今天的事鬧到書院山長那裏，我再添油加醋地描摹一番，又有前幾日城中的流言蜚語為證，山長會不會相信我？”如意笑眯眯的，無害又良善：“我覺得他會信我的吧。”
蔣聞山的臉紅一陣兒白一陣兒的，卻說不出話來，蔣母卻反應過來了，指着如意的鼻子吼道：“你個毒婦！想毀了山兒！反了你了！”
“我自然也不想，但你們蔣家欺負到我頭上了，我也沒必要忍着，以前我凡事都忍着，但也沒見你們念我的好，如今既到了這個地步，也不必再粉飾太平，無論是海棠還是碧桃，你們想都別想。”如意直直地站着，像是一棵樹，上輩子的眉如意沒能守住這幾個身邊人，這輩子她會牢牢守住的。
“好啊！你們眉家教養出來的好姑娘！真是什麽都敢說了！”蔣母大喊着沖過來，像是要打人，又像是怒不可遏了，賈媽媽一看不好，忙想去擋，哪知蔣母還離得老遠，如意就“哎呦”一聲倒下了。
是的，如意自己倒下了。她滿眼的不可置信，可憐無辜地看着蔣母：“娘，您竟然為了韓熙兒這個外人打我？我才是您的兒媳呀！娘！你為什麽要這樣！”
這下蔣母蒙圈兒了，她寡薄的嘴唇顫了顫，指着如意：“你胡說……你血口噴人！你！你胡說！”
如意調整了個舒服些的姿勢，斂起了笑意：“你說我是胡說，那你覺得泉州的百姓們會不會覺得我胡說呢？母子為了納妾一同來逼迫我？”
一直躲在兩人身後的韓熙兒覺得情況不好，笑着說：“表嫂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呀，确實是姨母覺得我沒人照顧，才想來讨個人，表嫂若是不願意，熙兒不要就是了。”
如意被海棠扶着站了起來，她拍拍衣服，也不看韓熙兒：“不是你的，你從來就不應該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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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熙兒被這麽一噎，眼圈立刻就紅了：“表嫂教訓的是。”
“這是蔣家，你一個外人總來攪和蔣家的事是什麽道理？此其一。”如意往前邁了了一步，繼續道：“你未出閣，上次我說要納你進門，你說我壞你名節，你既如此看中名節，巴巴地來蔣家這瓜田李下的又是為了什麽？此其二。”
“我的丫鬟是從眉家帶來的，就是母親要，我也可以拒絕的，你一個外人，卻想仗勢奪人，可見你也并不善良無辜，你既然心思深重，卻還假裝柔弱，心思實在狠毒，此其三。”
如意每說一句話，就往前邁一步，說完話，她已然站在了韓熙兒面前。她身量高，約莫一米七有餘，站在嬌小的韓熙兒面前，自然就生出一股的壓迫感。
這股壓迫感不止韓熙兒感覺到了，屋裏的其他人也感覺到了。蔣聞山甚至覺得這個眉如意太過陌生，神色陌生，聲音陌生，眼神更加陌生，他一時恍惚，懷疑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眉如意。
韓熙兒也不知如今的眉如意為何如此可怖，她不再是之前愚蠢懦弱的傻女人了，一個人真的能變得這麽快嗎？她努力定了定神，笑容也僵硬了，卻還是開口自辯：“表嫂你誤會……”
如意懶得聽她扯犢子，忽然低頭，貼着韓熙兒的耳朵說：“再來蔣家搬弄是非，你信不信……我毀了你的終身？”
韓熙兒的身子僵住了，她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她怕的。若是蔣聞山一直不能高中，她還是要尋別的人家，上次城中的謠言雖然對她的名聲有些影響，但也都是捕風捉影的事，過幾天也就忘了，但若眉如意真的存心毀她名聲……
退後兩步，如意仰着頭，和煦淳善的目光落在對面三人的臉上，真是一個賽一個的難看：“你們看，碧桃和海棠我是不會給熙兒表妹的，這麽點事兒鬧到書院山長那裏也不好看，如今天色也晚了，是不是今天就到這了？”
蔣母因為憤怒而顫抖的手指指着如意：“你長本事了！你等着！你這是忤逆親長！”
“母親是要去官府告我嗎？”如意輕輕在椅子上坐下，雙手交握放在腿上：“其他的我不敢保證，但毀了相公和韓表妹，我還是保證能做到的。母親要不要賭一把？”
她坐在那裏，碧桃海棠分立兩側，三人一處平靜如水，又堅硬如冰，像什麽呢？有點像準備随時開戰的将軍和副将。
賈媽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她分明沒見過什麽将軍副将，她家的姑娘也不會打仗呀。
三個人灰頭土臉地走了，碧桃這才回過神來：“姑娘剛才好厲害的口齒！”
海棠沒說什麽，只是臉色也并不好看。倒是賈媽媽嘆了口氣，張嘴想說什麽，卻是沒說出口。
如意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您是擔心我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但您看今天的情形，她只怕也不是為了要個女使用，只怕是想把你們都從我身邊支走，我就好拿捏了，他們從來沒存好心，也沒想過讓我過好日子，即便我忍了，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唉！話雖這麽說，但如今這樣撕破了臉，以後的日子只怕更加艱難了。”賈媽媽苦着臉，像是寥落秋日裏的苦瓜。
如意忽然抓住賈媽媽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媽媽，你覺得在蔣家還有可能過上好日子嗎？”
賈媽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半晌，待她終于看到如意眼中的星星光亮之時，才恍然間明白了如意的真實想法。
“姑娘！你這是想要……和離？”賈媽媽滿臉不可置信，用力反握住如意的手：“不可啊姑娘！不可以啊！和離了你日後可怎麽辦？”
如意不說話，眼中的光亮愈發堅定，賈媽媽心中徹底慌了：“不可以啊，和離之後你要怎麽生活？別人會怎麽看姑娘？以後只怕也不會有好姻緣了，又有誰能倚靠？将來年歲大了，膝下沒有一兒半女，老來無着啊！再說眉家也不能支持的吧？”
今天眉彥端的态度已經明确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肯定不會袖手旁觀的，如今賈媽媽既然知道了她的真實想法，就索性把話都挑開了說：“先前我病着，蔣聞山可有一分關心？他處處念着他的熙兒表妹，今天尚未做官，我已沒了好日子過，日後他登科榮歸，我更不會有好日子過。”
賈媽媽緊緊握着如意的手，使勁兒地拍了兩下，粗着嗓子說：“但總歸你們是結發夫妻，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他日蔣聞山做了官，想要納妾，總歸也不能越過你去的！如果日後能夠生個一兒半女，也是終身有靠了。再說，還有眉家在那裏撐着，日子總會好過起來的！”
“可他做了官，是要去京城，或者外放其他地方的，不會回泉州府。”如意搖了搖頭，苦笑着說：“那時眉家離得遠，我死還是活都看他們母子的心意，想和離都難了。”
賈媽媽一愣，細想如意話中的意思，卻是渾身一涼：“姑娘……你……蔣家母子不會吧？他們不會這般狠毒吧？”
“怎麽就不會？媽媽你想想這兩年的日子，蔣聞山一開始就沒存好心思，不然怎麽會從我一過門就性情大變？”
賈媽媽細細回想，确實如同如意所說，又琢磨如意方才話中之意，再想起方才三人來要人的心思，心中大駭，渾身冰涼。
如意扶着她坐下，蹲在她面前，輕聲說：“媽媽，蔣家已經爛透了。”
海棠素來話少，但面色也越發難看，倒是碧桃是個直腸子，一跺腳，怒道：“蔣家母子太不像話了！媽媽就聽姑娘的吧！”
“你懂什麽！不行！這件事萬萬不行！”
賈媽媽憤然起身往裏屋走，才走幾步，就又回頭，态度堅定：“這事不成，姑娘你日後定會後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