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看着唐家小爺這幅模樣,如意覺得這貨應該是有潔癖,不然哪能撅着腚不肯坐下,白嫩的手也抱在胸前,哪裏都不肯碰。但剛才收走衆人錢袋的時候,他明明不嫌髒呀!
“坐呀。”如意又拍了拍旁邊的繡墊兒,滿臉慈祥。
“不了不了,謝謝姑娘好意,我稍避片刻就走了。”唐鶴鳴趕緊抱手道謝,只不過由于撅着屁股,所以看起來不是很得體。
這時又有罵聲傳進了車裏,那聲音中氣十足,又有百分的憤怒,中間還伴随着泉州罵人的土話,聽着甚是有趣味兒。
唐鶴鳴縮着脖子,白嫩的大手撓了撓後腦勺,呲出雪白的門牙,有些局促:“那是我家老頭,現在要是讓他抓到我,非得把我的腿打折不可。”
他話音剛落,又有個聲音傳進來:
“少爺救命啊!你快出來吧,你要是再不出來,老爺就要把守敬的腿打折了啊少爺!少爺救命啊少爺!”
這聲音凄厲可憐,如意忍不住掀開窗簾去看,就看見方才和唐鶴鳴一同坑蒙拐騙的小少年,他此時跌坐在地上,臉上也不知從哪裏蹭到的黑灰,樣子跟個鬼似的。他一邊捶地,一邊哀嚎,絲毫不顧及旁人的眼光。
如意收回目光,一轉眼就看見唐鶴鳴無辜的臉:“他沒事,我爹不會真打折他的腿的,他就是幹嚎假嚎,不用理他,不用理。”
如意笑着點點頭,伸出了一只手。眉如意雖然從小沒有生母照料,卻也從未吃過什麽苦,這雙手更是沒做過粗活,白嫩纖細。
這只白嫩纖細的手,掌心充滿玉樣的光澤。
唐鶴鳴撓頭:“咋啦?”
“方才在茶坊蒙騙的那一局,見着得分點吧?”如意笑眯眯的。
唐鶴鳴一聽這話,立刻滿臉警惕:“你剛才也在茶坊?你想要我的銀子?”
如意點點頭,還是笑眯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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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鶴鳴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後腰:“這是我的,不……不能給你。”
唐鶴鳴現在像是驚弓之鳥,還是只大鴕鳥。
如意笑得慈祥無害:“給我一半,要不然我就讓你下車了。”
唐鶴鳴滿臉的不可置信,顫抖的手指着如意,聲音也顫抖了:“你這個女人長得也還行,怎麽心腸這麽歹毒!這麽貪財!你太壞了!”
如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卻還是伸着那只手:“分我一點喽,我的馬車都給你藏了。”
唐鶴鳴縮在馬車一角,聽了這話,忽然有了一種大義凜然之感,仿佛一個準備舍身取義的勇士,他一咬牙:“你想要我的銀子?你做夢!我就是回去被我爹打斷腿,我的銀子也不能給你!肥水不流外人田!”
如意沒想到唐鶴鳴是這樣的反應,心裏一樂,正要說話,就見唐鶴鳴轉身要下車,但是車簾只掀開了一個小縫兒,他的手想要掀簾子,又收回來,仿佛那簾子紮手似的。他掙紮了半天,到底還是過不去這關,回頭大聲叫道:“讓我出去!”
如意做了個“請”的手勢,樣子無辜極了。唐鶴鳴又氣又急,臉都紅了,末了把腳一跺:“小爺我不求你!”
他大喊一聲“爹我在這”然後用腳踢開了簾子,哪知額頭卻撞在了車框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聽着都疼。
如意忙掀開車簾去看,就見唐鶴鳴整個人匍匐在地上,正在咧嘴哀嚎,兩只手卻還捂着後腰的小包。
貪財呀,真是貪財啊……
唐鶴鳴最後被人拖走的時候,還狠狠回頭瞪了如意一眼,眼中滿是鄙夷之色。如意不以為意,正要往回走,卻看見地上多了個羊皮小本,碧桃撿起來遞給她,打開一看,見上面竟是記着些生意賬目之類,心想要還給他,唐家人卻都沒了蹤影,待要去尋,又怕耽誤了回蔣家的時間,便只得作罷了。
回到蔣家,三人依舊是從後門進的院子,海棠一見三人都回來了,終于放下心來。
“你們可是回來了,我聽外院的婆子說,韓家表妹又來了,現今在老夫人的院子裏,不知會不會過來呢。”海棠接過如意的披風,又把一直暖着的參湯端來,叮咛:“外面還冷着,快喝點暖暖身子。”
如意接過那參湯,兩口喝幹,又轉眼看見桌兒上的瓷盅裏還有參湯,就都倒了出來遞給賈媽媽和碧桃:“你倆也喝了暖和暖和。”
“唉呀小姐,這老參……”海棠是個節儉的人,不舍得這老參湯便宜了碧桃,正想去奪碧桃的碗,手卻被如意一把抓住。
“咱們家可是泉州首富,大方些大方些!別這麽小氣吧啦的,有損咱們的名聲!”
碧桃趁這個空隙,一仰脖幹了老參湯,賈媽媽還不肯喝,如意呲牙笑了笑:“您也喝,這韓家表妹此時不知道又在那搬弄什麽是非,咱們得把身體養得棒棒的,要不哪裏能對抗得了她們這些豺狼虎豹呀!”
賈媽媽聽了這話,眼中立刻升起了憤慨之意,也一仰頭把老參湯幹了。
如意想的并沒有錯,他們三人才換了衣裳,蔣家母子和韓熙兒就已經進了門。
蔣聞山穿着泉襄書院的鴉青院服,身姿挺拔,容貌冷峻,引得別人忍不住要多看他兩眼。只可惜是個渣。
如今雖是三月末,寒氣卻未去,韓熙兒偏偏耐得住冷,只穿了一身水綠色的襦裙夾襖,越發顯得柔弱可憐,人畜無害。她柔柔弱弱地站在蔣聞山身旁,倒真是匹配得很,也怪不得以前總是能氣得眉如意血氣上湧。
蔣母将如意從頭到腳打量了個便,絲毫不掩飾眼中的不屑。
如意倒是乖,端端正正行了個禮:“母親安好。”
從鼻子裏“嗯”了一聲,蔣母在正位上坐下,掀開眼皮看着如意:“這幾日身體如何了?”
如意忙咳嗽了好幾聲,才氣若游絲地回答:“還是老樣子,我這身體大概是好不了了。”
蔣母本以為如意會說“無礙”、“沒事了”、“好多了”之類的,誰知竟然如意偏不這般說,一張老臉險些就挂不住,手都氣抖了,忍了半晌才再次開口:“多養養總會好的。”
如意就又開始咳嗽,這次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半晌,才算是平順了些:“兒媳這病怕是真難好了。”
蔣母一張老臉又紅又綠,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伺候熙兒的婢女被家裏人贖了身,如今她身邊沒有得力的人伺候,一時間也買不到合适的丫頭子,我尋思你身邊這兩個丫女使都是得力的,不如先借一個伺候熙兒幾日。”
此話一出,賈媽媽臉色一變,也顧不得許多,上前搶白道:“這兩個女使都是從眉家帶來的,姑娘都使用慣了的,且姑娘現在還病着,把她們借走,誰來伺候姑娘?”
賈媽媽和蔣家母子向來不對付,不過是為了如意才一直忍着,但是也并不十分恭敬,所以蔣聞山也素來對這個老婦人沒什麽好印象,見她這般不給自己老媽留顏面,當時就氣惱起來:“主家人說話,你這個老奴插什麽嘴?再說一個女使怎麽就不能借幾日?她若沒人伺候,再去買兩個回來便是了!”
如意見過強盜,沒見過這麽強盜的。
她拍拍賈媽媽的手,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白嫩纖細,好看得很,屋裏幾個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她,她卻不擡頭,忽然輕聲說:“老奴也是我們眉家的老奴,眉家的老奴也算半個主子的,是輪不到相公教訓的。”
她聲音很輕,卻像給了蔣聞山一個響亮的耳光,立刻刺得他滿臉通紅,七分因為怒,三分因為羞,他的拳頭握緊又松開,忍了又忍,才算是沒有再說話。
如意卻忽然笑了一聲,像是嗤笑,又像是嘲笑,總之帶着輕蔑之意:“再說相公的話也太好笑了些,我從眉家帶來的女使,伺候我這個正主兒才是正理,憑什麽要送去照顧個外人?熙兒表妹?她和我有什麽關系?又憑什麽她用我的女使,我自己再去尋新的?任是誰也說不出這其中的道理罷?”
蔣聞山到底是個讀書人,不夠潑皮,臉皮也并不十分厚,被如意幾句話氣得渾身發抖,像是要抽過去了一般,如意牽了牽嘴角,繼續溫柔反問:“或者泉襄書院的山長知道?”
“你不要過分!”蔣聞山指着如意,也顧不得一肚子的聖賢書了,原本淡泊冷漠的雙眼也氣得通紅。
如意指了指自己,滿臉的不可置信:“相公說我過分?我如今病着,相公不想着體恤,卻要我的陪嫁女使去伺候個不相幹的表妹?若說相公不是存着想要納她的心思,只怕沒人會信。”
“嘭!”蔣母猛地一拍桌子,怒目圓瞪:“反了你不成!”
蔣母的聲音倒是蠻大,但是卻吓不到如意,早先她不了解眉家的情況,也不知道自己的處境,所以才不想正面起沖突,如今眉老爹的态度已經很明确了,蔣聞山也沒有任何可留戀的,她自然是不怕。
那韓熙兒只怕也并不是真沒有婢女,要碧桃或海棠,只怕也是因為前些日子泉州的流言,蔣家母子想着把她身邊的人都弄走,她就成孤家寡人了,到時候任由蔣母拿捏。
若是以前的眉如意,只怕會委曲求全,但她現在沒什麽可怕的,幹就完了!
她終于擡頭,笑意盈盈:“母親,您是真不顧及相公的名聲了嗎?你可還記得四年前泉襄書院的小趙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