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4)
很愛喝,谷梁斐為了诳他多喝一點,便每年都親自釀些,用的是桃花林的桃花,釀的是補品中的補品,葛夏便也會陪着他喝一些。
谷梁斐自認對葛夏盡心盡力,吃穿用度上未曾短過葛夏一分一毫,言行舉止更是發乎情止乎禮,未曾有過一絲逾越。他甚至能夠睜一眼閉一眼的放任葛夏用他的錢去追別人,也曾認為自己會一直縱容葛夏待在身邊——至少要到谷梁斐壽限已至,二人才能不相來往,沒想到短短一個月,兩個人便徹底翻臉。
谷梁斐高估了自己的感情。
葛夏低估了谷梁斐的占有欲。
桃花的香氣充溢在整個大廳,
“真香啊,”符杭高高興興的打了個響指,“桃花酒?我一直以為這是傳說呢!”
符杭已經洗完了澡,但仍沒有穿上衣服,挺的又直又漂亮的脊背露在外面,骨節處畫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
剛剛畫的還是一片花瓣,這只上去洗了一個澡,怎麽就變成了花朵。
谷梁斐有些詫異,世上怎麽會有增長這般快速的愛意。谷梁斐見過太多的桃花印記,終其一生也只能徘徊在花瓣,哪怕結成道侶,結為夫妻,能夠将花瓣變成桃花的人也少之又少。
谷梁斐自認為深愛葛夏,他身後的桃花印記也不過只孤零零的結了個果子,而這果子在葛夏第一次出軌的時候,便摔入了泥土,再也找不見了。谷梁斐的印記也徹底枯寂,如同一株喪失養分的枯樹,再也打不起精神。
但谷梁斐與符杭的印記還不一樣,谷梁斐身為谷梁家的孩子,印記是綿延在血脈中,當初種下的便是一顆桃花種子,且不說其內蘊含的靈力,只單說容易程度,尋常來說,只需澆水便可,因此能夠長出桃花來并不稀奇——縱使這樣,谷梁斐長出桃花也花了幾近兩年的時間。
但符杭的是奴隸印記,只有一片花瓣,花瓣變成桃花,這得多麽驚世駭俗才成。短短的半個小時,符杭便将一朵孤零零的花瓣變成了一朵桃花,其中蘊含了多麽洶湧的愛意。
谷梁斐簡直要被震驚了。
因為他的原生家庭,導致谷梁斐其實并不相信愛情,在他看來,符杭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将桃花瓣變成桃花,簡直創造了奇跡。這不會因為愛情,或許有什麽別人未曾發現的路徑。
因此谷梁斐便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或許種桃樹有什麽特別的蹊徑。
“你剛剛在浴室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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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杭深邃的眉眼深深的望進谷梁斐的眼中,嘴角帶着幾分促狹:“我啊,我在浴室想偷你哪條內褲啊。”
而後谷梁斐後知後覺的想起符杭剛說偷內褲,便忍不住打趣他:“過來我看一眼你的內褲。”
符杭大大咧咧的走到谷梁斐的身側,谷梁斐想看,他便真的給谷梁斐看。
谷梁斐倒是又被驚了一下。他以為符杭只是說笑,沒想到這人竟然真的這麽不要臉。
“所以,”谷梁斐忍不住樂了,“你真的找了條我穿過的?”
符杭幹咳了聲,神色早已将他出賣。
谷梁斐并不覺得被冒犯,如同寵物貓叼走不用的貼身衣物,充作它的私有財産,主人并非會認為被冒犯,反倒會揉揉它的頭,生怕它因此生病。
“你知道你背後的花瓣已經變成花朵了嗎?”谷梁斐又道。
“啊?”符杭也愣了一下,“這麽快?你說的那麽苛刻,我還以為會很艱難,照這麽個速度,豈不是沒幾天我就能種出一顆桃樹?”
谷梁斐道,“我想知道,你剛在浴室發生了什麽。”
“沒發生什麽啊,”符杭回憶,“我就在琢磨——”符杭的聲音戛然而止。
“琢磨什麽?”谷梁斐問道。
“咳,”符杭撓了撓頭,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幹咳一聲:“我覺得我可能知道怎麽回事了。”
“說來聽聽。”谷梁斐道。
符杭又幹咳一聲,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我剛一直在想你,想你雖然脾氣陰晴不定吧,但人還是不錯的,嗯,還想你其實長得挺英俊的,床上功夫一定非常不錯。”
谷梁斐仔細打量符杭的神色,他不相信符杭的假設,但符杭的神色并不似作假,因此倒也不可能是說謊,這只能說明符杭自己也不懂怎麽回事。
谷梁斐面前放着兩個壇子,一壇已經打開,另一壇還未開封,谷梁斐指了身旁的位置:“坐。”
符杭走到谷梁斐的身旁,倒也不見外,瞧着桌上有空杯子,便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真香啊,”符杭聞了聞酒的味道,又抿了口,入口香醇,甜而不膩,入喉更是帶了幾分桃子特有的清香,“修真界的酒都比凡間的好喝。”
其實不是修真界的酒好喝,只是谷梁斐釀的酒好喝,不過谷梁斐什麽都沒說。
他有了一個非常大膽的假設,但這個假設太過自戀了,以至于谷梁斐不怎麽敢相信。他如視珍寶的對待葛夏十多年,葛夏都未曾這般傾心于他,因此谷梁斐并不相信剛認識沒多久的符杭愛他愛到一件衣物就能激發洶湧的愛意。
谷梁斐的胳膊本搭在沙發上,此刻符杭在他身旁坐下,谷梁斐的指尖便落在符杭的後背。
沿着光滑又漂亮的脊背往下,谷梁斐的手指停在符杭的側腰處,低低勾畫符杭背後的桃花。
原本縮在一起的小花骨朵以最早的花瓣為中央,桃花綻放,似乎谷梁斐的觸碰讓小桃花的心情非常愉悅。
“符杭,”谷梁斐輕聲笑了,此時此刻的谷梁斐沒有人能夠拒絕,“你剛洗澡的時候在想什麽?”
符杭道:“我說了在想你啊。真的沒幹別的。”
谷梁斐伸手将符杭推倒,符杭有些驚訝,但順着谷梁斐的力道側躺在沙發上,甚至還自己調整了一下姿勢,換成伏趴。
谷梁斐樂了,他舔了一下符杭的側腰。
符杭的花瓣畫在側腰的位置。
符杭的手抖了一下,側腰的桃花顏色深了不少,肉眼可見的,桃花之上漸漸結成了一個桃子——雖然小,但那是切切實實的桃子。
谷梁斐忍不住樂了,他拍了拍符杭的花瓣,示意符杭坐直身子:“還有兩個星期期末考試,你準備的怎麽樣?”
符杭本來還興致勃勃的想待會兒自己是欲拒還迎呢,還是十分配合呢,沒想到谷梁斐就起身問他期末考試。
可真掃興。
說到期末考試,符杭就更頭大了。
他十八歲的劫難還沒過去,期末考試都是小事。
符杭就着伏趴在沙發上的姿勢,将自己翻了個面,仰躺在沙發上,腳尖壞心的勾着谷梁斐的膝蓋窩,沿着谷梁斐的大腿往上。
谷梁斐按住符杭不太老實的腳,又重複了一遍。
符杭深深的嘆了口氣:“我的生死大事還沒解決呢,哪有時間關心考試啊。”
“哦,這你倒不用擔心,”谷梁斐拍了拍符杭的小腿,将他不老實的腳尖從自己腿上拿下去,說道,“有我在,沒有人能越過我,取走你的性命。”
“那我可以避開18歲的劫難了?”符杭大喜過望,他進入修真界的最初目的便是順利活下去,眼見馬上達成,自是高興的不行。
“嗯。”谷梁斐的手指尚且在符杭腰側滑動,對符杭側腰的小桃子愛不釋手,桃花也随着谷梁斐的手指一開一合,時而收斂時而綻放,戀戀不舍的追逐谷梁斐的氣息,符杭讓谷梁斐的手指撩撥有些難耐,符杭本就是不羁的性子,對他來講,世上最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保住性命,其次重要的事情便是上床。現在看來,命也保住了,谷梁斐對他也不算是沒有感覺,這會兒更是想跟谷梁斐發生什麽了。
“期末考試理論考試坐我後面,實踐考試站我身後,我可不希望谷梁斐家出現一個考試不及格的廢物。”
谷梁斐收了手,站起身來,頗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滋味。
符杭才不在乎谷梁斐的态度,哪怕谷梁斐對他如同對待一只小貓小狗,符杭也絲毫不在意,救命恩人嘛,再說了,這事他又不虧。谷梁斐願意罩着他,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寶貝灰藍的地雷,破費了
☆、第 22 章
符杭心甘情願的做谷梁斐的奴隸,每日都開開心心的,仿佛瞧見谷梁斐,便瞧見了萬千珍貴的珠寶般如意,整日跟在谷梁斐身旁,哪怕引來半個學校的閑話,一次又一次的被武陵在線當做噱頭,他也毫不在意。
雖然不論符杭怎麽獻殷勤,谷梁斐都如同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對符杭沒有任何的興趣”,不肯與符杭有任何的發展,但在符杭的殷勤努力下,那些惡意攻擊符杭的人,谷梁斐還是暗中處置了。
谷梁斐在學業上也頗為照顧符杭,眼看着符杭真的要挂科,谷梁斐總不能真的不管不顧,于是便抽了幾個下午教符杭煉丹。無奈符杭屬于升級版的阿鬥,當真一絲天賦都沒有,在锲而不舍的炸了谷梁斐三個丹爐後,谷梁斐終于把人列在了禁止進入煉丹室的名單上。
符杭本來就喜歡圍着谷梁斐打轉,現在被列在禁止名單上,一天見到谷梁斐的時間至少縮短了大半,因此更是逮着時間就往谷梁斐身旁跑,恨不得日日黏在谷梁斐身上不下來。
谷梁斐對符杭腰側的桃花有着非同尋常的興趣,因此倒也不推拒,偶爾詢問符杭要不要跟他一起寫生。
符杭當然是要的。
又一天。
谷梁斐拿着畫板才出門,符杭就從外面進來,兩人打了一個照面,差點撞上。
“我跟你一起去。”符杭說的理直氣壯,似乎跟着谷梁斐滿世界亂轉是他身為一個奴隸應有的權利。
谷梁斐不鹹不淡的掃了他一眼,透過符杭剛換上的衣服,隐隐能夠瞧見符杭剛洗完的身體:“跟上。”
符杭打了個響指,掏出自己裝模作樣的畫板,跟在谷梁斐身後出了門。
這裝模作樣充門面的畫板,還是谷梁斐要求符杭置辦的,這要照符杭的想法,根本不需要畫板,他非常樂意跟在谷梁斐身後,谷梁斐去哪裏他就跟去哪裏,反正他的本意就是看谷梁斐英俊的側臉,誰在乎到底能不能修成畫修,反正他不在乎。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聞着谷梁斐身上特有的氣息,讓谷梁斐的氣息圍繞着自己,将自己徹底包裹。如果谷梁斐能進入自己,那就更好不過了。
谷梁斐有時候用符杭做模特,符杭一點都不在乎,大大咧咧的任由随便摸随便碰。符杭甚至期盼發生點什麽。畢竟谷梁斐對他的吸引力真是太大了。
然而,谷梁斐在這方面倒成了地地道道的正人君子,不管符杭怎麽誘惑,谷梁斐都穩如泰山,心跳都不肯亂上一分,讓符杭直嘆“太他媽難追了”。
二人去了前山寫生。
千山環繞,淺水潺潺,鳥啼鹿鳴,白雲似玉,瀑布争流。
風吹來一陣青草香,吹的符杭心癢。
谷梁斐在畫板上畫山水,符杭就在畫板上畫谷梁斐。
可惜,谷梁斐的山水漂亮,畫中鳥石隐隐作響,符杭的人物畫就差的遠,他沒有谷梁斐的功底,畫來畫去也只是一副鬼畫符,沒有谷梁斐半分的風采,醜的很。
“這人生的這般俊朗不凡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睡上一次,”符杭揉了畫布,自言自語的嘀咕,恨不得現在就撲倒谷梁斐,來上幾個回合,可惜地位比不上人家就算了,武力值也比不上,最終只能悻悻作罷,望谷梁斐而嗟嘆,這時的符杭忍不住想起了公羊家的小兒子曾經說過的話,“葛夏有什麽好呢,長得也沒有我好看,只不過早認識了你幾年,就能占據你心中那麽大的位置,讓我們這些後來者再也沒有機會,時光誤我啊。”
符杭可不敢問谷梁斐如果早生幾年的問題,葛夏是谷梁斐的雷區,這是整個武陵大學都知道的事情,別說符杭現在跟谷梁斐沒有什麽關系,縱使有關系,符杭也不太想蹚這趟渾水,于是,符杭只能自己琢磨,當年葛夏到底是怎麽将谷梁斐追到手的。
結果,不琢磨倒也還成,這一琢磨,符杭都差點被氣死。根本就不是葛夏追的谷梁斐,從頭到尾,一直都是谷梁斐在追求葛夏。
符杭差點沒氣死,谷梁斐這麽優越的條件,怎麽就瞎了眼非要在葛夏這根樹上吊死;葛夏也真他媽的能耐,吃谷梁斐的住谷梁斐的花谷梁斐的,結果還吊着谷梁斐,拿着谷梁斐的錢跑去追妹子?!
谷梁斐腦子是不是有病?!
谷梁斐若有所感,他收了畫板,回頭望向符杭。
符杭此刻氣的臉紅脖子粗,絲毫沒有注意到對方的視線,只憤憤不已,恨不得手撕了葛夏,然後晃晃谷梁斐的腦子,給他把腦子裏的水都倒出來。
“氣成這樣?”谷梁斐少見符杭這般失态,倒也起了幾分興趣,“什麽事兒啊,說來聽聽,讓我樂呵樂呵。”
符杭縱使再上火,也不能跟谷梁斐說“我瞧着你腦子裏可能開了個養魚場,”于是只能把話題岔開。
谷梁斐瞧他不樂意說實話,便也不問了,繼續畫他的山水。
風吹在畫板上,帶着一陣陣的濕氣。
似乎要下雨了。
谷梁斐的畫板還有一點邊角沒畫完,傾盆大雨就下了。
谷梁斐低聲罵了句,剛想起身,頭頂就多了一片陰影。
“你帶的傘?”谷梁斐索性坐下繼續畫,“未雨綢缪,做的不錯。”
如果谷梁斐擡頭瞧一眼所謂的傘,他就不會繼續心安理得的坐回原地了。
符杭怎麽可能帶傘,這人跟在谷梁斐身後,恨不得自己都脫光,怎麽可能還帶傘。
符杭用的是臨時畫的符箓。
起風的時候,符杭在畫板上瞎寫,雨水打下來,符杭的一溜的傘字歪歪斜斜,站成一排。可惜全都是紙上畫的大餅,壓根不管用。
雨下起來的時候,符杭也只能随口嘀咕“如果有傘就好了”,萬萬沒想到,就是這句話,打開了什麽機關,他的那堆鬼畫符中唯一一個由小篆寫的傘字居然真的變成了傘。
傘不大,必須在符杭手中才能保持傘的形狀,離開了符杭的手,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傘字。
但到底是一把傘,只能撐下一個人,那也是一把傘。
符杭自然打給了谷梁斐。
哪怕這要耗盡他所有的靈氣,符杭也堅持給谷梁斐打傘。
大雨來的洶湧,沒有多久,就起了風,符杭咬牙堅持,他已經感覺得到丹田傳來的刺痛,但谷梁斐的畫只差了一點點邊角,作畫最忌諱的便是這般忽然被打斷,而後半途而廢,靈氣續借不足,符杭知道谷梁斐畫一幅有靈氣的畫有多難得,難得今天谷梁斐做了一副山水圖,靈氣飽滿,富有攻擊,符杭不能讓這幅畫毀了。
因為符杭繼續咬牙,任由身體靈力透支,漸漸虛脫,也堅持給谷梁斐打傘,未曾讓雨水沾染一點點谷梁斐的畫作。
谷梁斐也沒有拒絕。
半個時辰後,谷梁斐終于畫完了完整的山水畫。
符杭晃晃悠悠的倒下了。
病來的洶湧,符杭靈力耗盡,幾乎枯竭,哪怕再堅持一分鐘,符杭的靈根就徹底毀了,這輩子與修真無緣。
谷梁斐探過符杭的脈搏,給符杭喂了一顆丹藥,心中一時頗為感慨。
他見過不少人,符杭大約是第一個傻的這麽冒泡的。
符杭被谷梁斐抱在懷裏,雙手無意識的環住谷梁斐的脖子,頭埋在谷梁斐脖頸間嗅了嗅,确認是熟悉的人,這才放下來心,徹底昏了過去。
——
☆、第 23 章
符杭的身體熱的發燙,起初丹藥尚且能夠壓制,後來丹藥全都失了效用,只能物理降溫。
谷梁斐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丹藥都不能治療的發燒。
不能這麽眼睜睜的看着符杭高燒不下,谷梁斐量了三次體溫,溫度持續在42°,第四次的時候,谷梁斐終于坐不住了,他連夜召集了武陵大學所有的醫務人員,務必要想出降溫的辦法。
醫務人員面面相觑,心想你都沒有辦法,我們還有什麽辦法,但礙于谷梁斐的威嚴,最終只能說試一試。
沒想到越試越糟,符杭的脈搏本來還平穩,在醫療人員開了藥,服用之後,原本平穩的脈搏竟漸漸弱了。
醫療人員面面相觑,生怕谷梁斐給他們一人一腳,讓他們也嘗嘗脈搏漸漸弱了的滋味,一個個縮的跟鹌鹑似的,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谷梁斐揮了揮手,讓他們都下去。醫療人員們連滾帶爬的跑了,空蕩蕩的屋子中只剩下符杭與谷梁斐兩個人。
符杭燒的難受,還忍不住谷梁斐身邊湊,似乎谷梁斐身上的氣息能夠緩解他的痛楚。
谷梁斐握住符杭的手,輕輕的摩挲。
他大致有了些猜測,這件事情不棘手,但讓人難以抉擇。
如果符杭有意識,這件事或許還沒有那麽難以抉擇。
偏偏符杭已經徹底昏迷,根本醒不過來。
在手忙腳亂之後,谷梁斐意識到,符杭并非因為淋雨加上靈力透支引發的高燒不退,更非用錯了藥引發的脈搏微弱。
符杭只是壽數盡了。
谷梁斐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時,他給符杭批的命盤——“命中帶病,天生短命”。
淋了雨靈力透支,一病不起——完全符合符杭的天生短命,命中帶病的命盤。
符杭只是壽數盡了。
符杭的氣息漸漸弱了,手腳有些涼意,涼意沿着谷梁斐的手蔓延到手臂,觸感像是剛下的大雨,帶起片片濕氣。
谷梁斐想起符杭撐着的傘,又想起符杭伏趴在沙發上露出的乖順,想起這人永遠挺的又直又漂亮的脊梁,想起這人積極又向上的陽光,不論何時,永遠都健康向上。
這樣的一個人,卻因為某些谷梁斐也看不透的原因,每一世都活不過十八歲。
谷梁斐忍不住垂下頭,他想問,問後山上的那群人,這世道到底是怎麽了。他想問,問谷梁家的祖祖輩輩,你們到底把這世道怎麽了。
絕望的人長長久久的活着,充滿希望的人一個個的死去。
灰色籠罩在世上,壓抑的雲朵飄在頭頂,烏雲籠罩。
陽光被驅逐,歡笑被驅趕,留下的還有什麽。
陰險、狡詐、欺騙,痛苦。
符杭的氣息漸漸微弱,手指漸漸僵硬,谷梁斐知道,只剩下三個小時了。
他只剩下三個小時下決定了。
谷梁斐能救符杭,但這一救,便是徹徹底底的回不了頭。
撕破的不止是長久以來籠蓋在修真界的華美外殼,更是将修真一族的臉面撕在地上狠命的踩踏。
這人救了,谷梁斐便要站在修真界的對立面,徹底與諸侯決裂,與中外兩個修真界決裂。
他本來不想的。
武陵大學再怎麽不好,但好歹是武陵一方的大學,不出頭不冒泡,自己看管的嚴格些,這所學校的物産資源足夠供養武陵的百姓。
谷梁斐沒有什麽太多的正義感,也沒有什麽太大的責任心,他只要自己土地上的百姓安安穩穩的,健健康康的,旁的事情,他管不了,他也不想管。
他見符杭第一面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人的命盤被人動了手腳。
但他不想管。
他沒想到的是,繞來繞去,因果還是繞到了他的身上。
——
符杭經脈未斷,氣息卻将絕。
縱使谷梁斐信誓旦旦說沒有人能夠越過他取了符杭的性命,縱使下了決心,與修真界撕破臉皮,此時此刻,谷梁斐也還是猶豫的。
他握有符杭的奴隸籍,契約換成道侶契約再簡單不過。
谷梁斐已有将近一千歲的壽命,分符杭一半也能再活五百歲。
但他不愛符杭。
憑着一時的不忿,憑着壓抑的怨怼,他救了符杭,跟符杭結成道侶,那之後呢。
沒有愛情的道侶契約,日子得過成什麽樣子。
根據谷梁斐對符杭的了解,符杭這人擺明浪蕩慣了,若是能真心換真心,他可能安安心心的跟你過下去;但若是連真心都沒有,符杭必定出軌獵豔外遇不斷。
這在道侶契約中是致命的。
禍是一個人闖的,不貞是一個人做的,但承擔天罰的卻是兩個人。
谷梁斐不願意承擔這個風險,說到底,他的确不愛符杭。
谷梁斐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知道,他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人,他的桃花種子早已枯死——愛情已經燃成灰燼。
姻緣線尚在,愛情線已消亡。這代表着什麽,不言而喻。
一段沒有愛情的婚姻。
他願意救符杭,但符杭願意讓他救嗎?
在下一個十八年中,符杭或許會遇到另一個真的喜歡他的大能,這人能夠為了他與修真界撕破臉皮,兩個人結成道侶,從此過上逍遙似神仙的日子。
但這一個十八年中,谷梁斐給不了他。
谷梁斐自然知道符杭是喜歡他的,符杭不僅喜歡他,甚至還想方設法的跟他發生關系。
但下一個十八年,符杭或許會遇見更合适的人。
谷梁斐低頭望向手中的契約,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第 24 章
天邊微微的泛起了白光,新的一天馬上要開始。
本來應該是開心與快樂的朝陽,在修真界,卻沒有任何的意義。
谷梁斐望着窗外漸漸亮起的天色,捏緊了手中的契約。
積極又向上的,保持陽光開朗未曾改變的,這麽久下來未曾有過任何怨怼的,谷梁斐自始至終只看見過一個人。
這人站在一群修士當中,分明沒有修為,卻能夠不畏懼不擔憂,每日都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仿佛立志要将人生洗滌,只留有歡笑。
谷梁斐想,不論如何,這人待在自己身邊,自己總是笑的。
不論處在什麽樣的環境中,符杭永遠都是笑眯眯的,積極向上的,不論面對什麽樣子的處境,符杭總是努力想辦法解決,未曾放棄過任何的希望。
而此時此刻,這人正踩在十八歲通往十九歲的路上,徘徊在生死邊緣。
符杭靜靜的躺在病床上,深邃的眉眼緊緊閉着,眉毛皺在一起,呼吸時斷時續,眉眼失了往日的神采,臉龐幹燥的粗糙,卻燙的吓人。
谷梁斐忽然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符杭起初的故作示弱,也舍不得符杭望向他時滿眼的亮意。
谷梁斐轉換了契約。
道侶契約結成之際,符杭漸漸的恢複了呼吸,體溫逐漸降下來,人也平穩許多。
谷梁斐抹去自己唇邊的血跡,冰涼的手指觸摸符杭的側臉,符杭皺了皺眉,小聲嘀咕了句什麽。谷梁斐的手指滑過符杭的嘴角,符杭卻忽然張嘴将食指含了進去,柔順的舌尖包裹指尖,柔軟的如同符杭的心意。
谷梁斐仔仔細細端詳符杭,符杭沒醒,只是下意識的親近谷梁斐。
谷梁斐便放心的笑了,慘白的側臉染上幾分真情實意的笑容。
照理說,奴隸契約轉化成道侶契約,并不費事。于情于理,奴隸的生殺大權都掌握在奴隸主手中,但在符杭的契約轉化之中,卻出現了極大的阻礙。
谷梁斐在強行扭轉符杭的壽命時,遭到了來自契約的反噬。
原本強行修改符杭的命盤,已經耗盡了谷梁斐的心神,若非谷梁斐已魔化,只憑谷梁斐一人的本事,莫說修改命盤,怕是要直接死在命盤之下了。
此時此刻,谷梁斐才知道,符杭的命盤乃是三位渡劫期大能強行修改。三位渡劫期大能是什麽概念,修真界已經将近兩千年未曾出現過渡劫期大能了。
這股來自契約的反噬,更是如同警鐘一般,震的谷梁斐神魂不穩,谷梁斐雖然早有猜測,但直到今日,他才知道,這份因果,到底有多重。
重到壓在他身上,後退半步便死無葬身之地。
——
符杭醒來的時候,谷梁斐正在喝茶。
如同中世紀雕塑般的側臉,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金邊,像是畫中走出來的紳士,像是普照世界的奇跡。
“你的畫怎麽樣了?”符杭揉了揉自己的雙眼,“我覺得,你昨天畫的畫,比之前的要好很多。沒被雨淋了吧,毀了就可惜了。”
谷梁斐便側頭去看他,臉色照舊白蒼蒼的,只不過或多或少有了血色,沒了早前那般沉重。
符杭逆光瞧着谷梁斐,本來就瞧不真切,這下更是分辨不出谷梁斐的臉色,只興沖沖的詢問谷梁斐關于畫作的事情。
谷梁斐應了,又一一答了。符杭便想起身,谷梁斐瞧見,便伸手去扶他,符杭眉眼間頗有幾分詫異,笑嘻嘻的開玩笑:“你難不成被我感動了,想要以身相許嗎?”
谷梁斐嗯了聲,又順手又探了探符杭的脈搏:“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符杭沒來得及詫異谷梁斐的反應,便瞧見谷梁斐的手掌探到了前胸,谷梁斐的手掌溫度有些偏低,放在符杭身上,更涼的像是冰一樣。但谷梁斐的手掌溫度到底正常不正常,符杭也說不好,畢竟之前沒與谷梁斐牽過手,也沒近距離接觸過。更何況,谷梁斐本就是練劍的人,手掌溫度低一點,似乎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似乎是沒有大礙了,”谷梁斐的手掌按了按符杭的心脈,有力的很,谷梁斐便放心了,他拿出手——谷梁斐知曉自己的手掌冰涼,在心脈處放久了對符杭身體并不好,于是在探明情況後,便将手拿了出來。
符杭接着谷梁斐的話說:“沒有什麽不舒服的,我覺得自己年輕力壯,能吃下一頭牛!不過——”符杭言辭間有些猶豫,帶着些詫異,又帶着些懷疑,“你給我服用了什麽丹藥嗎?為什麽我覺得似乎總有能量源源不斷的從外面湧入?”
谷梁斐笑了下,又坐回去喝茶,茶是特制的茶,谷梁斐跟符杭講了事情的經過,又道:“我跟你締結了道侶契約,的确是我莽撞了。只是道侶契約既然已經締結,便不能終止更無法廢除,日後便委屈你,跟在我身旁了。”
符杭深邃的眉眼眯起來,頗有幾分小開心:“以後我們可以合法上床了?”
谷梁斐讓他噎了一下,點頭道:“可以。”
符杭便高高興興的拉着谷梁斐的手:“那我們現在就做吧!”
谷梁斐并不同意:“現在不行,至少要等七天以後,等你身體恢複。”
符杭便哦了一聲,眉眼有些恹恹的,但沒一會兒,他又開開心心的問谷梁斐:“道侶契約真的不能終止更無法廢除?”
“不能,”谷梁斐起初以為符杭在意束縛,還認真的解釋,并且補充,“如果你想廢除,我以後會努力想辦法的,”但沒想到,符杭根本不在意這些,揮了揮手打斷谷梁斐的話,符杭開開心心的說道,“別廢除啊,我這樣多劃算!你以後就是我的了,不用追就到手了!多棒啊!想想,以後睡一輩子的大美人我就開心!”
谷梁斐便揉了揉符杭的頭發,不再說話了。
☆、第 25 章
不知道為什麽這章網頁被鎖了,一直放不出來,所以直接進入下一章吧,
非常破壞心情,這文快完結了,一共10w字,目前7w了,但看來只能隔空談戀愛了
☆、第 26 章
符杭還是那樣愛鬧愛笑的性子,甫一聽說谷梁斐成了他合法道侶,眉眼都飛揚起來,略屬低沉的聲音高揚着,如同一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日日被人寵着,神态嬌嗔,仰頭望向谷梁斐,恨不得要将整間屋子拆了,直到谷梁斐縱容又嘆氣的掖了掖他的被子,又親了親他的額頭。
符杭亢奮的狀态才略略壓制,但仍舊按耐不住內心的興奮,符杭興致沖沖的與谷梁斐說話,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如同春日雨後初筍,回答了一茬,還有另一茬,多的很。
谷梁斐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煩,仔仔細細的聽了,有些問題,谷梁斐能答便答了。
兩個人相處萬分融洽,符杭少有的體貼,谷梁斐也少有的耐心。
又待了一晚,符杭便能自由活動,他便日日跟在谷梁斐身後,粘人的很。
谷梁斐的手還是涼的吓人,偶爾低聲咳嗽,神色偶爾有些疲憊,但相比于前一天,谷梁斐的神色已經好了太多。
符杭問他為什麽會咳嗽,谷梁斐便說着了涼。符杭問他為什麽手的溫度這麽低,谷梁斐便說前幾天練劍傷了心脈。
這樣過了七天,谷梁斐的溫度終于恢複了正常。
屬于契約的反噬漸漸被修複,谷梁斐望着符杭活躍的背影,不由扯了個笑。
谷梁斐摸着手中的黑劍,本以為能夠回複胧月色的劍身,沒想到最後到頭來,劍還是邁上了通體漆黑的下場。
但值了。
符杭遠遠的走過來,帶着撲面而來的青春氣息,陽光活潑,充滿着希望,脊背挺着,步子邁的有些急,眼中總是含笑,他走在路上,如同走在舞臺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帶着炫目的光耀輝煌。
谷梁斐收回劍,朝符杭伸開手臂。符杭便撲進了谷梁斐的懷中,深深的吸了口氣,又蹭了蹭谷梁斐,最後将頭埋進谷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