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都說至親離世的那一刻你通常不會感到特別悲傷,真正讓你悲痛的是在拿冰箱裏打開的半瓶牛奶,那窗臺搖曳的花朵,以及深夜至呀作響的洗衣機。」
——摘自《夏日記事簿》
*
得知夏海清走了的這個消息,是在第二天淩晨兩點。
夏予初剛同陳景延确認完要回江北的時間及集合地點睡下沒一回,家裏的座機就開始鈴鈴響個沒完。
平常她同夏時雨的手機都會靜音,如若不是家中的電話,兩人恐怕是要到早上起來才知道這個消息。
知道這個消息後,就如一記晴天霹靂,夏予初呆得完全說不上話來。
電話那頭,張麗蘇的聲音帶着哭腔傳來,讓她們趕快到醫院一趟。
此時夏時雨也被電話鈴聲吵醒,揉着眼出來問她是誰打來的電話。
夏予初的聲音帶着些顫抖說:“爸爸走了。”
這話一出,她看到夏時雨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接着他跑過來拿過電話,對着電話那邊問了兩句,而後也是呆了好幾秒。
“走,去換衣服。”
難得稱得上可以用冷靜來形容夏時雨。
挂斷電話後,夏時雨一刻都不敢耽擱,又是讓她去換衣服,又是打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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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予初已記不得自己是怎麽去的醫院,以及後面的到太平間見夏海清最後一面。
她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麽下午還好好的人,到了晚上,突然就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軀體。
從太平間裏頭出來,張麗蘇已哭成一具淚人。
後頭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們去做,開死亡證明,結算醫療費,聯系殡儀館,夏予初不敢多傷心,張麗蘇都這樣了,這個家總要有人撐下去。
這些事情,她都要陪着張麗蘇一一去做。
上午十點,夏爺爺和夏奶奶也趕到醫院。
對老人家最為殘忍的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夏爺爺和夏奶奶對兒子的病并不知情,到了醫院見完夏海清最後一眼,雙雙承受不住打擊,暈倒在走廊。
事情演變成這樣,是誰也沒想到的事情。
夏予初原本買了十二點多的高鐵票,在醫院一耽擱,完全記不得時間。
十二點多的時候,大伯從臨港趕來,一切才像是有了主心骨。
在大伯的幫助下,他們将夏海清的屍體移到殡儀館,夏予初配着張麗蘇回家收拾東西。
路上,張麗蘇的心情平複不少,她說起這一天她早有預料,夏海清前兩天那麽精神是因為回光返照。
夏予初悶悶聽着,沒有吭聲。
事情于她來講發生的太快,一切都像是虛幻般,仿佛等他們回到家,夏海清會如往常一樣坐在家中看電視。
張麗蘇又說讓她去學校請幾天假,等葬禮結束再去上學。
夏予初這才對夏海清的離世有了實感。
等她慢悠悠從兜裏拿出手機,手機裏十幾個未接來電。
有江沅的,有林汝汝的,還有一個陌生號碼。
陌生號碼只打了兩個。
一切都是因為沒有聯系到她。
夏予初後知後覺記起她今天要和陳景延回學校,一打開微信,不出所料,有陳景延問她到車站了沒有。
夏予初給他回了一條抱歉,讓他不用等她回江北,接着找到導員的微信,跟導員請假。
導員那邊回複很快,問了是什麽事情,夏予初說是家裏長輩去世了,導員說了句節哀讓她上教務系統申請。
等夏予初申請完請假,陳景延那邊消息已回了過來。
陳景延:「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夏予初沒有再回,默默把手機放回了兜裏。
張麗蘇在開車,車上靜到一點聲音都沒有。
網上都說通常在至親離世的那一刻你不會感到特別悲傷,真正讓你悲痛的是在拿冰箱裏打開的半瓶牛奶,那窗臺搖曳的花朵,以及深夜至呀作響的洗衣機,這一刻,夏予初承認這話确實很有殺傷力。
看到副駕駛上擺着的一家四口的迷你玩偶,夏予初意識到,以後,他們再也不會有一家四口一起出門的場景了。
*
夏海清的葬禮定在五月五號,按照他生前的遺囑,一切從簡。
葬在老家的葵樹山坡上。
葬禮結束後,七號下午,夏予初回了江北。
到江北的時候是林汝汝到高鐵站來接她,林汝汝從導員那邊聽說了她家裏的事情,頗為同情。
夏予初看到林汝汝來時倒也沒多大意外,畢竟林汝汝來前,在微信告知過她。
兩人回宿舍前,上附近的小吃街買了東西。
一路上,林汝汝盡量都在找一些開心的話題逗她笑。
回到宿舍後,林汝汝主動提起問她要不要去圖書館。
但是夏予初太累了,回宿舍之後只想睡覺。
她婉拒道:“抱歉啊,過幾天吧,最近狀态還沒調整過來。”
林汝汝表示理解,又說起最近經常在圖書館碰到陳景延。
夏予初詫異:“他還每天都去呢?”
“是啊。”林汝汝說,“前兩天還問我你怎麽不去圖書館了。”
“那你怎麽說的?”
夏予初記得自己自那天之後,好像都沒有回複過陳景延。
“說你家裏有事。”林汝汝搖搖頭,那表情頗為可惜,“你就沒告訴他啊,我看他還天天幫你占座呢。”
“....忘記了。”
夏予初突然覺得有點對不起陳景延,要不是林汝汝這樣說,她确實差點就要忘記跟陳景延在圖書館的約定。
“你今天去圖書館嗎?”
“去吧。”
“能不能幫我跟陳景延說一聲。”
“嗯?”
夏予初想了想:“就說最近不用幫我占座了,我下個星期起再去圖書館,有空請他吃飯。”
林汝汝看她一眼:“你幹嘛不自己跟他說。”
“哎呀。幫個忙吧。”
夏予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敢去跟陳景延講,就是以她現在這個狀态,她真的不想讓陳景延看到。
其實她自我認為感覺好多了,但是林汝汝來高鐵站接她時,跟她說的第一句居然是——“哎,你怎麽那麽憔悴了。”
夏予初多少就有點不确信自己的狀态了。
反正這些天每每到夜晚的時候,她總是因為會想到夏海清而不容易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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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的時間一晃而過。
五月中下旬,江北便有了夏天的味道,中午走在校園裏,稍有一會,就會讓人感覺燥熱。
校園與家,對夏予初完全就是兩個概念,忙碌的校園生活,漸漸讓她忘卻家長的悲傷事。
這天下課,夏予初去了闊別許久的圖書館。
六級考試在即,她還得複習起來。
去到圖書館,一切還是如往日般平靜。
常坐的座位那邊,依舊有個熟悉的身影在幫她占座。
她走過去,輕輕跟人打了個招呼才坐到他身邊。
陳景延大概是很意外,盯着她看了有兩三秒,而後才開始幹自己的事情。
夏予初注意到,他這回沒學習,而是拿了一本書在看。
闊別許久的熟悉感,讓她感到心安。
差不多四點的時候,陳景延問她要不要去吃飯。
“現在?”夏予初詫異時間還早。
“嗯。”陳景延輕聲說,“學校附近開了一家甜品店。”
“吃甜品?”
“飯前甜點。”
夏予初突然有那麽一瞬詫異,往常兩人在圖書館學習後,偶爾會一塊上食堂吃個飯,還是頭回,他問她要不要上外面吃飯。
吃的還是甜品。
“不會是林南丞又過來了吧?”
有了先前那次的經驗,夏予初很難不去這樣想。
“沒有。”陳景延頗為認真道,“他快考試了,來不了。就是我單純想請你吃點甜品。”
夏予初懂了。
最近網絡上流傳着一句話,說是沒有什麽事情是一個小蛋糕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兩個。
陳景延八成是一直當她心情不好,才會如此提議。
夏予初笑笑,沒有多說什麽。
兩人一路走去校外。
四點多的校園,太陽的餘晖自空中灑下,将人的影子拉的好長好長。
到了甜品店,陳景延買了一個小蛋糕給她,自己什麽都沒買。
坐到甜品店的品嘗區,夏予初忍不住好奇:“你不吃嗎?”
陳景延搖了搖頭:“請你吃。”
夏予初莫名奇怪,只是請她吃個甜點,幹嘛還跑那麽遠。這店的裝潢一看就是學校裏那些小情侶愛來的地方,實在不像陳景延的風格。
當然當下,她也想不到遠的地方去。
很快,服務員給他們送上蛋糕。
夏予初東西的時候不喜歡講話,就靜靜吃着。全程她只用餘光偷偷打量陳景延。
陳景延的目光倒是平靜,也是靜靜看着她。
這種感覺,讓夏予初覺得他們似乎在一起了很久似的。
實際上,他們只是普通同學,一塊結個伴而已。
吃過蛋糕,兩人轉戰食堂,但去的路上陳景延說自己不餓,夏予初由于剛吃過蛋糕也不餓,兩人便回了圖書館。
去到圖書館,一切又恢複平靜。
直到七點多的時候,夏予初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擡眼看向陳景延。
該怎麽說,神游的人似乎一直是他。
“你怎麽了嗎?”她拍拍他的手,小聲問道。
陳景延像是恍然回神,對着她搖搖頭。
直覺告訴她,事情沒那麽簡單。
“陪我去操場逛逛吧?”
“現在嗎?”
“嗯。”
神游,還是神游。
陳景延現在這個樣子,夏予初一下就想到高中那會她有時看他的那個樣子。
還挺奇怪的,總之是她說不上來的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