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我幾乎是下意識就能記起與你有關的事情。」
——摘自《夏日記事簿》
*
簡單吃過東西,兩人閑聊一陣,廣播開始播報登機信息。
上了飛機,兩人的位置是挨着的,有一個靠窗,夏予初出于從小就恐高的原因,讓陳景延坐到了窗邊。
陳景延沒有多問,上飛機沒多久後就拿出眼罩。
睡前,他還問:“你不介意我睡一會吧?”
“當然。”
夏予初并不介意。
她想他或許是怕她無聊,要知道在這個年代,坐飛機手機還得關機,好在夏予初自己帶了一本書。
她從上飛機前就抱着書,她朝陳景延晃晃。
陳景延看到後,滿意去睡。
夏予初帶的是一本阿加莎的《陽光下的罪惡》,上周在圖書館新借的。
只可惜身邊有陳景延這個更具吸引力的人在,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睡着,但因為他帶上了眼罩,夏予初一門心思都撲向看他上去了。
眼罩遮擋住眼睛,蓋住鼻鋒,往下是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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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一片,有那麽些紅潤,也有那麽些幹燥。
夏予初以前經常會在網上刷到,說男生都不愛塗潤唇膏,所以他們的嘴都很幹。
确實如此,看陳景延也是這樣,夏予初對這個話題的認識程度似乎更深刻了些。
就是不知道親上去會怎麽樣。
這個想法突然冒出來,夏予初吓了一跳。
果然人真的是越熟悉越貪心,她強迫自己冷靜,再冷靜。
不要再去看陳景延了,她反複告誡自己。
也得虧陳景延帶着眼罩,不然她這個目光,不得讓人尴尬死。
所幸夏予初自制能力不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注意力又落回書中。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飛機平穩運行,空姐過來發午餐。
到夏予初這邊,夏予初幫陳景延拿了一份放到他座位前的桌板上。
陳景延沒見要醒的趨勢。
沒一會,空姐們又推着餐車來發飲料。
夏予初要了一杯橙汁,空姐遞給她後以為她會同之前一先遞給身旁的人,又給她倒了一杯。
夏予初忙說:“不,他不能喝這個,給他倒杯水吧。”
空姐沒多大意外,收回手拿給她一瓶礦泉水。
“謝謝。”夏予初小聲說。
空姐朝她笑笑。
這種時候,夏予初都沒注意到身旁的人有醒來的趨勢。
等她轉身放到陳景延桌板上,對上那雙諱莫如深的雙眼。
“你….你醒了啊?”
夏予初心一慌,剛剛下意識的行為,似乎全都暴露在他的眼前。
陳景延盯着她看了有那麽幾秒,點點頭,從喉間發出“嗯”的一聲。
沒說其他的,但那個眼神,讓夏予初很心虛。
接下來的時間,陳景延吃了點東西,看到她在看借來的那本書,他饒有興致提起今年是阿加莎逝世四十周年紀念,在江北的某個商場據說還有紀念展。
夏予初沒聽懂陳景延的言外之意,還在感嘆說沒想到阿婆逝世都那麽久了,不過卻給他們留下了那麽多經典之作。
直到陳景延問:“到時候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夏予初猛一下愣住。
她無法細品陳景延出于哪種目的,她原本想說的話全卡在喉嚨。
片刻,她笑了笑:“什麽時候。”
“好像在七月份。”
七月份啊,夏予初現在也不能确定能不能去,一方面是因為她想去打工,還有一方面是因為夏海清的緣故她還沒想好在哪打工。
看出她的為難,陳景延問:“是有安排?”
“不是。”夏予初說,“是還不确定。”
“那到時候再說吧。”
“嗯。”
接着陳景延又問起她最喜歡阿加莎的哪本書,兩人的話題就圍繞着阿加莎,從無人生還聊到推理界的一些其他書。
直到飛機落地,兩人分道揚镳。
從機場出來,夏予初直接打車去了醫院。
她回來的事情還沒告訴張麗蘇,但從夏時雨那邊,她已經掌握到了夏海清的準确病房號。
夏予初到的時候原本還想瞞着父母,但沒想到夏海清住的這一層樓是癌症病人的專樓,進去需要登記,夏予沒辦法,只能給夏海清打了個電話。
夏海清對她回來這事很意外,不過沒有多說什麽,挂了電話之後沒一會,夏予初就在樓道口看到了來接她的張麗蘇。
夏予初來醫院前,去買了夏海清最愛吃的水果。
張麗蘇對她的到來顯得沒那麽高興,看到水果更是臉色不自然了一瞬,說:“來就來了,還帶東西幹什麽。”
夏予初笑笑道:“給爸爸吃嘛。”
張麗蘇:“買了他也吃不了。”
關于夏海清道病情,張麗蘇一直持保密狀态,夏予初只知道是胃癌,并不知道癌症病人需要忌口什麽的。
聽到這話,她有點震驚:“為什麽?”
“哪有這麽多為什麽,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說實話,這還是夏海清住院那麽久,夏予初頭一回來看他。
跟着張麗蘇進到裏頭,消毒水的氣味莫名刺鼻,到了這種環境,就不得不容易多想。
張麗蘇在前頭帶路,邊走邊說:“都挺正常的,今天五號病床那大爺剛走,在消毒。”
夏予初才知道,原來是這個原因。
沒走兩步,到了夏海清的病房,張麗蘇說:“進去看看,吃的就別拿進去了。”
夏予初乖乖點頭,将水果遞給張麗蘇。
進去的這一瞬,她就愣住了。
現在她終于理解張麗蘇所說的買了他也吃不了,病床上的夏海清可以說是整個人都很虛弱,床邊那吊椅上挂着的營養液,一時讓她說不出話來。
夏予初還記得,當初外公住院那一針陣,最後的時候也是吃不上飯,只能靠營養液來維持生命。
“來了啊?”
夏海清的聲音不輕不重響起。
病房是雙人間,還有一張床上的患者正在睡覺。
夏予初調整狀态,走到夏海清病床邊,朝他笑了笑。
“爸。”
“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回。”
“放幾天假?”
“四天。”
許久未見,夏海清即使身體虛弱,臉上還是洋着笑容。
夏予初靜靜打量他,印象裏那個高大的父親,現在只能用骨瘦如柴來形容。
再想說點什麽,到了這一刻,她都覺得是徒勞。
前些日子她還跟張麗蘇打了電話,張麗蘇在電話裏還告訴她說現在夏海清一切都好,轉入普通病房了。
事實證明,張麗蘇騙是沒騙她,可一切都好,夏予初怎麽看着也不像好的樣子。
父女兩就這樣靜靜看着彼此。
夏予初站在這什麽忙也幫不上,直到一個護士小姐姐來說要帶夏海清去做檢查,夏海清笑着拍拍她的手,讓她先回家去。
怎麽回家的夏予初不記得了,只記得那種深深的無力感籠罩在心頭。
回到家後,夏時雨在客廳做作業。
夏時雨見她後,第一句話便是:“你去看爸爸了?”
夏予初點點頭,說起夏海清在醫院的狀态。
當然,面對夏時雨嘛,她只挑好的說。
“哦,那就好。”
夏時雨聽完也就點點頭,繼續低頭寫自己的作業。
“我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啊?”夏予初莫名感覺夏時雨的狀态不對。
“不然呢?”夏時雨擡頭看了她一眼。
這眼神,有點東西。
夏予初後知後覺想到自己每回在學校跟張麗蘇打電話,自己似乎也是這種狀态。
“沒什麽。”
夏予初最終什麽話也沒講,搖搖頭回了房間。
或許在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上,大人不願意對你說,究其原因只是不想讓人擔心罷了。
現在這種情緒,夏予初已很能理解。
*
五一的假期,夏予初同張麗蘇在醫院輪流換班。
不知道能為家裏做些什麽,陪伴,似乎就成了彌足珍貴的東西。
三天下來,夏予初看着夏海清的狀态一天比一天好,打心底替他高興。
到了她該回學校的前一天,夏海清偷偷把她拉到病床邊,遞給她一張銀行卡。
“爸?”
“拿着,去學校用,秘密是你的生日。”
平常夏海清沒少給她打錢,一張銀行卡,讓夏予初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見她不收,夏海清執意道:“哎呀,讓你拿着你就拿着,都是爸爸小時候給你存的,現在你長大了,有支配能力了就給你了。”
“我錢夠用。”
“夠用也拿着。”
“媽媽知道嗎?”
“這有什麽不知道的,你小時候我們給你一起存的,雨雨也有一張。”
這樣。
夏予初這才沒什麽負擔收下,話說他們家的財政大權一直在張麗蘇手上,她是怕拿了夏海清的私房錢到時候他出院沒錢花。
夏海清滿意笑笑:“這才對啊。”
而後他又問起:“對了,雨雨他放假沒有,怎麽沒見他來看我。”
夏予初知道夏海清是想夏時雨了,便問道:“你現在怎麽想他來看你了,以前不是不讓來嘛。”
夏海清笑笑說:“這不是現在感覺好多了嘛。”
夏予初懂了,給張麗蘇發了個微信。
到了下午兩人換班的時候,張麗蘇帶着夏時雨一塊到了醫院。
兩人男人之間,似乎沒什麽話好聊,夏時雨只待了十幾分鐘後就高高興興出了病房。
張麗蘇出來囑咐兩人回家早點休息不要熬,就讓夏予初帶着夏時雨回家去。
一路上,夏時雨是真高興。
他叽叽喳喳說着,說:“姐,你還真沒騙我,但是之前爸爸為什麽不讓我來醫院。”
夏予初以為夏時雨是真天真,聳聳肩道:“這得問爸爸了,可能是男人的面子問題。”
“面子什麽面子嘛。”夏時雨笑笑又問,“那爸爸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這個我不知道,估計要問醫生。”
連夏時雨都看出夏海清的狀态不錯,夏予初跟着高興。
“對了,爸爸給了我一張銀行卡。”
“嗯?”
“他說是從小到大給我存的錢,密碼還是我生日,我們去銀行看看吧。”
“?”
“我好奇啊。”
夏予初現在可算知道夏時雨為何今天看上去那麽開心了,原來不光是因為見到了夏海清,還有是因為這張銀行卡。
她默默看了夏時雨一眼,吐槽道:“你是財迷吧你。”
當然,最後夏予初和夏時雨兩人回家都沒有去過銀行。
二零一六年的五月一號。
誰也不知道,這将是他們最後一次見夏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