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之桑榆

第36章 雲邊

雲邊

走完前半截的水泥路，到了後半截完全是被人的足跡生生開辟出來的一條土路，遠遠看過去還能看到一條明顯的車輪痕跡蜿蜒而行，到了盡頭是霧霭重重的遠山。

而俞邵軒，似乎對這條道路非常熟悉，七拐八繞地又上了一條盤山公路。

“你經常來這？”沈殊這才發現俞邵軒這是抄了近道。

“嗯……我以前沒事的時候就喜歡來這裏。”俞邵軒轉過頭說。

沈殊不知道俞邵軒平白無故來這麽荒涼的地方幹什麽，這個少年做的一件接着一件事情都讓他覺得有點超出他年齡的違和，但是自己好像接受的挺快的，好像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就不是俞邵軒了。

窗外是一直倒退的景色，俞邵軒的側臉堅毅硬冷，有着說不出的孤獨之感。

“沈老師，我臉上是有什麽花嗎？”俞邵軒早就感受到沈殊的視線，一直忍着沒有回頭。

沈殊收回目光，淡淡道：“花沒有，刺兒倒是不少。”

俞邵軒轉頭看了一眼沈殊，卻只看到了一個背對着他的後腦勺。

越野車平穩的沿着山路蜿蜒而行，透過車窗，沈殊看着自己記憶中很大的城市在自己的視野中越縮越小，最後只剩下一角。多日積壓心底的煩躁慢慢的退到腦海深處，沈殊輕輕地呼吸着，忽然覺得現在發生什麽事情自己都無所謂了。

“到了。”

嗒—

車門的鎖應聲打開，沈殊意外的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色，問道：“你在這裏玩嗎？”

說一聲這裏荒郊野嶺也不為過。

“對啊，”俞邵軒笑了笑，“你不用下車。”

俞邵軒伸手把兩人的座椅靠後調了調，從這個視角透過擋風玻璃看向外面，遠方城市和田野正好全部的落入眼簾。

車裏的暖氣開的很足，俞邵軒開關車門的速度很快，但沈殊還是聽到了外面呼嘯而過的寒風。

“你不冷嗎？下去做什麽。”沈殊焦急的說，別這位祖宗再一次感冒發燒了。

俞邵軒擺了擺手，指了指後備箱的位置。

沈殊等了一會，俞邵軒把後備箱打開，好像在拿什麽東西。

“你又擺弄什麽？”沈殊覺得自己真的是猜不透俞邵軒，永遠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麽。

俞邵軒并沒有讓沈殊等很久，不過一會打開車門塞進來幾樣東西。

毛毯、滑板、水杯、白酒、還有幾桶不知名的東西。

沈殊把那幾桶東西拿起來仔細端詳了一下。

“自熱火鍋。”俞邵軒得意的笑了笑，很滿意沈殊錯愕的表情。

沈殊點點頭，這才明白俞邵軒原來是帶他來這裏吃飯，不過……沈殊把那張滑板拿起來：“這是做什麽用的，你要在山上滑板嗎？”

俞邵軒搓了搓凍紅的手，解釋道：“這是餐桌。”

聽了這話，沈殊嫌棄的表情真的是十分明顯。

俞邵軒知道沈殊有潔癖，加了一句：“你放心，我洗過了沈老師。”

“你這是……準備好久了？”沈殊猜測，因為這一切的物資真的是太充足了。

“也不久。”俞邵軒順手拿過一瓶手掌大小的白酒，當着沈殊的面就要打開。

沈殊眯了眯眼：“你要喝酒？”

俞邵軒看着沈殊認真的表情，小心翼翼：“只喝一口，沈老師，我剛剛下車了一圈，真的是冷。”

沈殊抿了抿唇，把俞邵軒已經打開的白酒拿了過來。轉而把自己的另一只手從口袋裏拿了出來，手掌攤開遞給俞邵軒一個東西：“喏。”

俞邵軒仔細看了兩秒，才發現沈殊手裏的是一個印着卡通狗的暖寶寶，他伸手摸了一下，果然是熱的。

“你怎麽還随身帶着暖寶寶？”俞邵軒忍不住笑了，“怪不得手縮在口袋裏不出來。”

沈殊沒有理會俞邵軒，仰頭抿了一下口白酒。

當即，熱氣随着喉嚨蔓延至四肢百骸，沒了暖寶寶，沈殊倒也沒冷。

“哎，你最好還是別喝了。”俞邵軒忍不住道，畢竟那天晚上的事還歷歷在目，沈殊的酒量真的是不好。

沈殊眼簾微垂不滿的給了俞邵軒一個眼神：“為什麽？我又不開車。”

俞邵軒一張大手來回揉搓着手中溫熱的暖寶寶，“……沈老師，你可以在我面前喝，在別人面前還是算了，我怕你被騙。”

沈殊一臉不悅，那表情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很菜，他只知道自己一喝酒酒就斷片，對他來說還是比較誤事的，因此平常他不會喝：“俞邵軒，我有你想的那麽單純嗎？”

俞邵軒低着頭看着手中的暖寶寶一頓，不對啊……這不是沈殊的風格啊，他怎麽會買這種帶着狗狗圖案的暖寶寶？

“……你這暖寶寶拿來的？”俞邵軒問。

“昨晚夏語給我的。”沈殊說。

又是夏語……

俞邵軒越看這個暖寶寶越是覺得不順眼，這什麽破圖案，一只狗眼裏冒什麽愛心？！

沈殊皺着眉看着俞邵軒凝滞的表情，那雙眼睛直直地盯着暖寶寶上那個傻狗的圖案看。沈殊不住地揉了揉眉心，其實他也不喜歡這個圖案，所以才一直沒有把它從口袋裏拿出來，但畢竟能夠解他的一時之急，不用了又太可惜。

“你不用的話……”

俞邵軒把手收回來，“用，怎麽不用，你喝酒吧……別喝那麽多。”

說着，俞邵軒還伸手把車內的空調開大了一些。

沈殊：“……”

休息了一會，俞邵軒把兩桶自熱火鍋弄好，拿起自己準備的保溫杯給沈殊倒了一杯水。

“謝謝。”沈殊看着冒着熱氣的水，心裏莫名其妙的湧出一股暖意。

之後車裏靜悄悄的，沈殊一會看着山下城區某處高聳的古塔，一會看着面前咕咕冒着聲音的自熱火鍋。

好像這一切看起來十分的平靜、安适、美好。

“你經常這樣做嗎？”沈殊問。

“什麽？”俞邵軒轉頭看了一眼沈殊墨黑的眼眸，“你說的是這些事？”

“嗯。”沈殊點點頭。

俞邵軒勾唇笑了一下：“不太經常，自從某位老師來了之後我就不吃這些了。”

“那以前呢？”沈殊回過頭，“有人陪你嗎？”

“沒有，我喜歡一個人。”俞邵軒順着沈殊的目光看過去，“看到遠處中心的那棟樓了嗎？俞榮國的産業。”

沈殊略微訝異，等着俞邵軒繼續說下去。

“但是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俞邵軒伸出自己修長的手指，“他還沒有我的小拇指大。如果是人的話……就更小了。”

沈殊點點頭，沒想到這個外表看起來十分沒有耐心的人還會有這種發現。

“一覽衆山小。”沈殊輕喃道。

“對啊，我以前有段時間心裏特煩，看到誰都覺得不順眼，覺得上天在和我開玩笑，全世界都在戲弄我。”

“有一天，我氣不過，離家出走。”說到這，俞邵軒還斂起笑意，他并沒有因為自己曾經做過的荒唐事而感到羞澀。

“抱着滑板走的，一直走到這座上山，現在回想起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上這座山的。當時幸好是夏天，晚上山裏也沒有現在這麽涼，我就靜靜地站在這，看着眼前的景色發呆。都說榆州市是個大城市，但是從這裏看過去，它僅僅是很小的一個，如果有時候霧氣濃重，它便會更小。那些被人仰望的高樓大廈現如今被我俯視着，讨厭的人都消失不見，晚高峰的汽車像一只只緩慢行走的螞蟻，一切都在我的腳下。那時，我忽然覺得，有時候換個視角看這個世界，心裏就不會那麽煩躁、不會那麽難受了。”

說完，俞邵軒緊盯着沈殊的臉色，雖然說他從來沒有從過去走出來，但好在，他接受了過去。

而俞邵軒希望，沈殊能夠開心，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悶在心裏。

“想不到你小小的年紀這麽會說。”沈殊抿着唇說，俞邵軒這一番大費周章，到現在他才發現俞邵軒最終的目的是想讓自己開心。

“我也不是你想的什麽都不懂。”俞邵軒抱怨道，“況且，明年我都成年了好吧，你比我大五歲。”

沈殊噗嗤一聲笑出來：“你怎麽算的，你明年成年我也要長一歲啊。”

“我成年的時候你還沒過生日。”俞邵軒說，他記得沈殊的生日是九月一日。

“你知道我生日？”沈殊驚訝道，他看過俞邵軒的資料才知道他的生日，那俞邵軒呢？

俞邵軒眼神躲閃：“我問的啊。”

其實他是直接找白老師要了沈殊的資料。

沈殊點點頭，算是相信了這個答案。

“火鍋好了，吃吧。”俞邵軒說。

沈殊不喜歡吃這種預熱食品，總覺得這裏面放了無數的防腐劑和化學添加劑，特別是這沒有營養的火鍋配料。但是這次卻令沈殊很驚訝，俞邵軒的自熱火鍋卻沒有他想象中的那種油膩難吃。

“怎麽樣？不錯吧。”俞邵軒說。

“還可以。”沈殊評價道。

擡眼便是美景，外面是冷風，而車內充滿着熱氣，特別是身邊還有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俞邵軒吃火鍋的手一頓，突然想問一個問題：“沈老師，你會一直待在一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