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前塵往事
前塵往事
自從陳興民确診之後幾乎沒怎麽回過家,沈殊防止他的床被灰塵落髒就把整個床都鋪上了防塵套。
家裏全是白茫茫一片,地板上也落滿了灰塵,不過沈殊并沒有在意,趴在地上找床底下父親所說的那個盒子。
床底很窄,父親幾乎是不會把珍貴的東西放在這裏面,唯一說得通的理由是,父親不想看到這個東西但是卻舍不得扔掉。
沈殊幾乎已經猜到他将會拿到什麽。
翻開一堆雜物沈殊摸到了一個塑料袋子,裏面是硬硬的材質,摸起來像是一個盒子,沈殊把袋子拉了出來,把之前摸出來的東西推到一邊。
黑色的塑料袋包了兩層,看外面并沒有腐壞的材質應該是父親近兩年剛換上的,沈殊起初是不認為這會是父親想要的盒子,不想看到的東西為什麽還要這樣細心地打理呢?
但是當沈殊打開層層的袋子看到裏面幹淨的帶着花紋的白色盒子,他就知道自己找對了。
沈殊把盒子拿起來端詳,發覺這是個二十多年前流行的一個首飾盒,木盒的紋理沈殊很熟悉,這是父親的手工。父親年輕的時候才藝很多,這點木匠活他做起來不在話下。
但是即便這麽用心,那個人還是走了。
沈殊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要是說怨恨吧,但是他從未體會過母親的關愛不知道失去她的滋味,盡管血脈相連,現在,她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咔噠。
盒子被打開,塵封多年的相冊暴露在空氣中,細小的微塵輕輕浮動像是被它吸引一般落到那本薄薄的相冊上面。
沈殊靜默了幾秒,之後打開那本相冊。
在沈殊意料之中的還有些意外,這本相冊每一張都是一個漂亮又有氣韻的年輕女子,照片不是很高清,但是還是遮不住女子動人的容顏和像是會說話的眼睛。
沈殊很熟悉這張臉,小時候他就經常聽鄰居說他眉眼長的不想父親,只有嘴唇和下颌和父親神似,現在,當他看到這個眉眼與他幾乎一致的人時,沈殊就猜到了這是怎麽回事。
這個人,是他的母親。
很漂亮,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人,但是,他卻對她絲毫未知。
相冊被一頁一頁的輕輕翻動,很快就到了最後一頁,這是一張結婚照。
簡陋的結婚照。
沒有鮮花禮炮大房子,更沒有漂亮的婚紗。女人只簡簡單單地穿了一件紅色的旗袍,臉上并沒有新婚女子的笑容,和前幾張照片上的神情更是相差很大,她看着攝像頭,好像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又像是屈服,總之,不是愛意和歡喜。
而旁邊的男人,也就是沈殊的爸爸——陳興民,則是另一個極端,滿眼笑意地緊緊拉着旁邊女人的手,笑的甚至有點單純癡傻,好像沒有一天比這一天更讓他快樂了。
陳興民是個孤兒,很小的時候他就失去了父母,僅僅由他的爺爺拉扯大的。那個年代他自然是沒有錢去接受高等教育,僅僅靠着一雙手和不怕吃苦的性格活下來,并且獲得了許多好的人緣。但是以他的能力,是不能早早地有足夠的錢去置辦一場豪華的令人羨慕的婚禮,他能做的僅僅是盡自己所能做到最好,并付出一顆真心,但是,他旁邊的那位女人貌似并沒有感受到。
沈殊閉了閉眼,心裏悶疼,不是因為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母親,而是替父親感到不值得。父親獨自一人養育他長大,正是年輕力壯的年紀,卻并沒有再去給他找一個繼母,沈殊曾經以為父親是因為怕自己介意才沒有再婚,到現在,父親都這樣了還要再看一遍這本相冊,他算是明白了,父親壓根沒有放下。
……
陳興民醒來之後就看到床頭櫃上的那本相冊,雙眸動了動,像是頃刻之間死灰複燃。
伸出疲憊的雙手,那本相冊卻先被人拿了過去。
沈殊把相冊遞到父親面前,他看到全程父親表情的變化。
他嘴唇張了幾張,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轉而把枕頭墊在父親的背後。
陳興民自是知道自己兒子心裏在想什麽,看着相冊的封面像是被觸及了深遠的記憶。
“照片,你看了吧。”陳興民問。
沈殊說:“沒有。”
陳興民短促的笑了一聲,“你還想騙老爸,你心裏想什麽我會不知道,要不然白把你養這麽大。”
沈殊看着父親鬓邊的白發沒有說話。
陳興民幾乎是顫抖着手翻開相冊,看着第一頁的那個女子的照片。
女子笑靥如花,眉尾向上輕輕勾起,眼眸潋滟,有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間的魅力。
“這是你媽。”陳興民聲音有些暗啞,似乎是終于說出了從未說出了話,“她叫沈佳蓉,你随着她姓。”
沈殊小時候就很疑惑,為什麽別的人都是跟着父親姓的,而他的姓卻不知道如何而來。曾經的他一度以為自己不是父親親生的,再加上他沒有母親。
父親當時的回答很簡單,“因為爸爸當時答應過一個人,如果小殊是男孩子的話就姓沈,如果是女生的話就姓陳。”
現在看來,某些人是沈佳蓉,他生理上的母親。
陳興民看沈殊不說話,自顧自地繼續說:“她前段時間來看我了。”
沈殊倏地擡頭,想到夏語一個星期前和他說的那個“陌生的阿姨。”
“她來做什麽,你原諒他了。”沈殊眼睛紅紅的,他真的是替父親感到不值得。
陳興民笑着搖搖頭,“小殊,到我這個年紀也不存在什麽原不原諒,再者說,現在這個樣子,當年本就有我的一份責任。”
沈殊皺着眉,覺得父親是不是糊塗了,那叫什麽,“戀愛腦”。
陳興民的思緒飄向深遠的記憶,像是一位旁觀者複述自己的故事。
“你媽當年是個十分要強的女人,她長得漂亮有魅力,周邊的男人幾乎都喜歡她。你媽和我呢,都沒有上過高中,初中沒上完就辍學在社會闖蕩。你媽和我一樣的年紀,我家住在他家隔壁,算是青梅竹馬,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上她了,但是我明白,你媽他對我并沒有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更多的只是依戀一種……習慣。那年她剛滿十八歲,和朋友出去闖蕩,我相信她的獨立能力,也認為她會在外面做的很好,她很喜歡設計,在本地就轉了一筆不少的錢,在外面許是想要見識見識,開闊眼界。我雖然很擔心她,但是我知道我是勸不動他的。”
“我當時比較頑固,不想要出去,你祖母年紀大了,我很怕她沒有人照顧會孤單,即便想要随她一起出去,但是卻有心無力。”
“我在榆州做過很多事,不知不覺間兩年就過去了,我以為佳蓉不會再回來,沒想到她卻在那年過年的時候突然回來,眼睛變得沒有那麽有神,眉眼間都是傷心,她不敢回家,就在我家呆了一晚上,我問她是不是在外面發生什麽事了,她卻閉口不談,天亮了,他卻說要和我結婚。”
“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幅樣子,佳蓉她從小到大都是個十分要強的的人,從來不會輕易哭泣,那天,她确實沒有哭,但是在我們結婚當晚她卻哭了起來。”
“我和佳蓉婚姻簡單粗糙,但是也是盡我所能給她更好的,但是在結婚的高興之餘,我卻明白佳蓉他并不愛我,但是我卻自以為自己可以讓她愛上我。”
“我們結婚第二年,佳蓉懷孕了,我非常開心,開心到覺得佳蓉他真的愛我,我們甚至有了愛情的結晶。我知道佳蓉要強,她不遵從傳統的三綱五常,于是我便答應她要是生了個男孩,就跟她姓,要是女孩的話她做主,當時她沒有說話,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她當時或許沒有我那麽歡喜。”
“意料之中的,卻出乎意料的,她在你過了哺乳期就悄悄走了,她留下一封信,讓我不要找她,她說,她很感謝我。是不是挺荒誕的,她“忍辱負重”和辛苦的十月懷胎為我生了一個孩子,卻說……感謝我。”
沈殊聽到這裏,感覺的父親的語氣出現了起伏,心裏五味雜陳:“所以,你壓根就沒有怨過她是嗎?”
陳興民粗糙的大拇指拂過照片上年輕女子的臉,深情的表情幾乎就代表了他的答案。
沈殊心裏輕輕嘆了口氣,“她前幾天是不是來看你了?”
陳興民點點頭:“她又結婚了,現在定居在國外,過得挺好的,實現了她年少時的夢想。挺好的。”
“爸!”沈殊實在是壓不住心裏的怒意,父親本就是他最珍視的人,他不忍心看到他這麽傻,獨自一個人咽下多年的苦水。
“那麽大聲做什麽?”陳興民又恢複成了往常的語氣。
“小殊,我現在算是明白了,人這一輩子很多時候都是被命運推着往前走,遇到的人各式各樣,只有很小的幾率會碰到那個牽絆你一生的人。我以前嘗試過走出來,但是發現不行,不管是因為什麽,這麽多年選擇的生活都是我選的路,我不後悔。”
不後悔……
沈殊心裏非常沉悶,他沒有愛過人,不懂得這份感覺,但是他不一樣,絕對不會觸及一場沒有結果的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