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之桑榆

第22章 交談

交談

一共六菜一湯全部上齊，俞榮國首先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

“沈老師，不要拘謹，吃飯。”俞榮國越過俞邵軒看向沈殊。

沈殊點點頭，用被長長的桌布掩蓋的腿撞了俞邵軒一下，“好的。”

俞邵軒把頭轉過來看着身邊沈殊的側臉，疑惑道：“你踢我做什麽？”

“吃飯。”沈殊用他們兩個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說。

俞榮國顯然是把兩個人的互動看在眼裏，他沒有說話，依舊只是慢條斯理地吃飯。

“沈老師和邵軒相處的不錯啊。”

俞榮國不帶任何語氣。

“哦，還可以。”沈殊說的很中肯。

俞榮國點了點頭，之後再也沒有說話。

等所有人都吃的差不多了，沈殊才找到機會說出他此行的目的。

“那個……邵軒爸爸。”

沈殊感覺到自己被踹了一腳。

他擡眼看向始作俑者流漏出不解的表情。

而俞榮國似乎是被沈殊的稱呼逗笑了，“沈老師，你和邵軒年紀相差不大，你叫我俞叔叔也可以。”

沈殊陷入猶豫之中，俞邵軒擰着眉開口，“叫他俞總。”

“……”沈殊手足無措的看着父子倆，最終還是俞榮國遞給他一個随意的表情沈殊才得以開口，“俞總，我今天來是想和您讨論一下俞邵軒今後的發展方向。”

沈殊看了俞邵軒一眼，他還是悶着臉，“俞邵軒可能還沒有和您說過，他昨天在省賽上的游泳項目上得了第一名，之後國家隊的教練來找過我，覺得俞邵軒這方面和有天賦，而且，我也是這樣覺得的，不知道您怎麽看。”

俞榮國聽罷慢悠悠的倒了一杯茶，“沈老師應該知道邵軒這孩子比較獨立和我呢又不是很親，只要他做什麽決定，我肯定是管不了的。”

聽到這，俞邵軒突然站了起來，長椅和大理石地板摩擦産生一道刺耳的聲音。

“我們走吧。”俞邵軒側過頭對沈殊說。

沈殊看了俞榮國一眼，他還是沒有多餘的動作，像是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當。

瓷器和桌面的碰觸清脆短促，俞榮國的語調帶着些不怒自威的感覺：“坐下。”

俞邵軒是吃軟不吃硬的性格，在俞榮國面前自然是一個字都不會聽的，當即就要拉沈殊的胳膊。

“你要是還想讓沈老師教你就坐下。”

俞榮國的語調聽不出喜怒，但是說出的話卻很堅決，一點也不像和俞邵軒過家家。

俞邵軒深吸了一口氣，低頭看了沈殊一眼，沈殊覺得這場面實在不好控制，輕輕拉了一下俞邵軒的小指，示意他坐下。

俞邵軒最終還是聽話的坐下來，但是依舊不看俞榮國一眼。

俞榮國看到俞邵軒坐下反而是滿含歉意地看着沈殊，“沈老師，我就這一個兒子，無法無天慣了，不要介意。”

“沒關系，邵軒只是今天的心情有點不好。”

沈殊心想這俞榮國也真是的，自己兒子不想理他果真是有原因的，誰想和你這樣的人以這樣的語氣交談呢。

“看邵軒這态度也是非走體育這條路不可了，但是我剛剛也說了沈老師，我只有這一個兒子。”俞榮國笑着對沈殊說。

哦，原來是想子承父業啊……

沈殊瞬間了然。

“誰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俞邵軒抱着胳膊嘲諷的看着俞榮國，“你的東西，我一分都不會要，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沈殊眼睛在這對父子倆之間來回回轉，覺得自己還是來早了。

“呵。”俞榮國聽到這句話低聲輕笑了一聲，似乎是覺得俞邵軒這句話很好笑，“一分都不會要？俞邵軒，你低頭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哪件不是四位數起步，哪一件不是花我的錢。”

沈殊低頭看着俞邵軒放在桌子下的手，手臂上的青筋變得非常明顯，沈殊趕緊趁一場鬧劇發生之前按住俞邵軒的手背。

“俞總，話也不能這麽說，畢竟邵軒今年才十七歲，只是一個學生，而他好歹叫過您父親又是您唯一的血脈，這樣說未必絕情了些。”

沈殊看了一眼俞邵軒，“我不知道你們父子倆的關系為什麽這樣，也不知道俞邵軒為什麽獨自一人住在學校，但是我覺得萬事必有因，您也應該好好反思一下。”

沈殊深吸了一口氣，平靜的看着俞榮國更具探究和壓力的眼睛，“還有，俞邵軒他有權利去走自己未來的路，您應該盡可能的支持他，而不是讓他繼續走您的路。畢竟他不喜歡，您覺得他能用心做嗎？”

“沈老師這是在怪我了？”俞榮國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作為局外人，我沒有資格怪您，只是覺得您做的不太好。”沈殊說。

俞榮國看着面前這個年輕人，長着一張讓他難以忘記的臉，說出的話還和那人一模一樣。

“好，那我就聽沈老師的話，不過……”俞榮國看着俞邵軒，“你現在才十七歲沒錯，如果你真的選擇要走這條路就要好好走，不要回頭，讓我看看你到底有什麽能耐。我先說好，走這條路，十八歲之後，你和我就沒有任何關系了。”

沈殊心一緊，這不是要斷絕經濟關系嗎，但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俞邵軒的話打斷了。

“随意。”俞邵軒站起來，對着空氣冷不丁一句，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對空氣說話，之後拉着沈殊就往外走。

“诶，少爺，怎麽這麽快就走了。”張媽急急忙忙的喊道，剛剛不是氣氛挺好的嗎？

“诶呦，”張媽洩氣地甩了甩手，之後走到俞榮國面前，“俞總……這老師怎麽——”

俞榮國看着窗外一高一矮的兩個人伸手打斷張媽的話，高向華這時候非常有顏色的走過來站到俞榮國身邊。

俞榮國收回視線，低聲道：“佳蓉現在在哪？”

……

沈殊和俞邵軒被專車帶到一外門口，沈殊審視着俞邵軒的情況，但是不管他怎麽看還是和平時別無二致。

“行了，你回去吧，之後好好準備，你也可以聯系那個教練了。”沈殊說。

俞邵軒低頭看着沈殊，淡淡道：“昨天晚上就已經聯系過了。”

沈殊眉心一跳，俞邵軒這是先斬後奏啊？！

“是她聯系我的。”俞邵軒解釋道。

沈殊想了想，按那個教練的性格的确會有這個可能。

“你怎麽說？”

“你想我怎麽說？”俞邵軒反問。

“……”沈殊靜靜地看着俞邵軒，“好好說話。”

“……我同意了。”俞邵軒說。

沈殊不知道什麽心情，進國家隊的話是很累的，之後俞邵軒的訓練地點就不會是在一外的游泳場了，而是進入更大的平臺。

“那你……你爸。”

十八歲之後不會養你這件事。

俞邵軒知道沈殊想說什麽：“教練說只要我加入訓練營，會給我一定的工資，所以，我現在也不需要俞榮國，我剛剛就想說，你攔着我。”

沈殊聽聞差點給俞邵軒一個大嘴巴子，“那我也要說，俞總畢竟也養到你現在，盡管沒有情感上的支撐也有金錢上的，你總是理虧的。”

俞邵軒冷着臉，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沈殊輕輕嘆了口氣，“好了，那你回去好好準備準備，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情聯系我，我先走了。”

說完，沈殊轉身就要走。

俞邵軒拉住沈殊的胳膊。

“怎麽了？”

俞邵軒低頭看着沈殊的眉眼，不知道怎麽回事，他這幾天總是覺得沈殊的心情很不好，好像有什麽擔憂的事情，但是他依舊會耐心地陪着他來吃這頓飯。想到當時在醫院看到的那個老人，俞邵軒似乎明白了什麽。

“我要是去訓練了，可能不會經常在學校。”俞邵軒想了半天，最終只能說出這句話。

沈殊點點頭：“怎麽，你還想走學習這條路？”

俞邵軒頭一回覺得心裏有股勁無處使的感覺，沈殊的眼睛還是一如既往地墨黑清亮，沒有他想要看到的情感。

“你想多了，我最煩這個。”

俞邵軒把手放開，轉身回了學校，留沈殊一個人在原地思考着自己那句話又對不上這祖宗的心情了。

俞邵軒走到一外的孔子雕塑嘆了口氣忍不住轉身去看那個身影。一外的校門建的很寬敞很豪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某所頂尖大學的大門，即便隔了很遠，俞邵軒依舊看到了沈殊站在公交車上的身影。

小小的，流淌在人海中，公交車發動，那抹熟悉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視野中。

俞邵軒本來是想問：“我不在學校的時候可不可以和你視頻聊天，或者……打電話。”

但是，他能看出來，自己在沈殊眼裏只是一個十分有游泳天賦又十分可憐的一個學生。

……

沈殊過一段時間就回老家，但基本上只會做一件事——給父親拿換洗衣服、拿日用品。

這次也是來拿東西的，只不過父親說的很神秘，沈殊也沒有見過父親所說的舊相冊。

他們家原本的相冊就在沈殊的書桌裏，只不過，那上面只有兩個人。他只有父親，沒有媽媽。

沈殊自從有記憶以來就沒有母親的印象，小的時候他曾問過父親，媽媽長什麽樣子，為什麽他從來沒有見過。

沈殊記得父親當時的表情，心疼、傷心、憤怒、無可奈何，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性格這麽好的父親流露出那種表情。

父親當時說了什麽他不記得了，他只知道，他之後從未再談起過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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