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之桑榆

第13章 親近的人和陌生人

親近的人和陌生人

沈殊朝玻璃窗外看了一眼：“我父親在這裏住院。”

俞邵軒仔細看了看沈殊的眼睛，已經臨近深夜，沈殊的眼中有掩飾不住的疲憊。

“……你女朋友沒有陪着你？”

沈殊把眼神收回來：“什麽女朋友？”

俞邵軒低下頭重新拿起手機，像是随意的聊天：“就是前幾天來學校接你的……”

“哦，你說……夏語？”沈殊嘆了口氣，在俞邵軒腦門上拍了一下，“小孩子亂想什麽呢？她是我好朋友。”

俞邵軒的手一頓，瞪着沈殊那只又摸上他腦袋的那只手：“哼，女朋友還又摟又抱的？”

沈殊看着俞邵軒那表情，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八卦成這樣，“我和你沒什麽好解釋的，朋友就是朋友，随你怎麽想。現在很晚了，輸完液自己回去小心點。”

說着沈殊就要往外走，這次他再也沒有管俞邵軒在背後叫他。

俞邵軒直勾勾地盯着沈殊離開的背影，轉過身看着玻璃窗外朝着一個方向走過去的沈殊。

如果病房中此刻有人看到他，一定會覺得這個少年特別奇怪，明明手上挂着吊瓶，身體卻不顧跑針的風險扭成了一個奇怪的姿勢趴着身後的玻璃往外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看到錢了，這麽激動。

然而現實中的俞邵軒看到錢了也不會這麽着急。

他看到沈殊走到一個中年男人的面前，沈殊再也沒有剛剛在自己面前疲憊的姿态，而是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滿眼溫柔和輕松的看着那個穿着病號服滿臉病容的男人。

俞邵軒猜測，那個人應該是他的爸爸。

即便中年男人臉上有着掩飾不住的病容和歲月侵蝕的痕跡，但是也掩飾不住他的鼻梁和下颌與沈殊的一樣優秀且相似。

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只見沈殊緊了緊對方的衣服，之後扶着他朝電梯的方向走過去。

眼看沈殊就要遠離自己的視線，俞邵軒立刻回頭把自己手上的針給拔了，穿上鞋拿上手機立刻跟了上去。

……

沈殊把父親安頓好，不過一會父親便沉沉的睡着了。當一切都靜下來，沈殊才發現這個原本的兩人病房現如今變成了一個人。

他關上燈，正好遇到了忙完工作歸來的夏語。

沈殊趕緊“噓”了一聲，示意夏語出去聊。

兩人走到樓梯間，在這裏談話有足夠的空間且不會影響到別人。

“沈殊，你也別太擔心，陳叔叔今天這樣我覺得是有原因的，我想……你應該猜到了吧。”夏語說。

沈殊想到那個空缺的的床位，“是經常和我爸下棋的那個爺爺發生什麽了嗎？”

“……那個老爺爺今天上午做完化療，本來是好好的，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臨近中午在和陳叔叔下棋的時候突然說全身難受，氣息都很紊亂，還是陳叔叔把醫生喊了過來，但是最後還是沒有搶救過來……”夏語想到上午那個場景，他作為護士，不是沒有見證過死亡，但是這次卻不一樣，因為這個病人她曾經抱着很大的希望，“也許是陳叔叔看到曾經朝夕相處的病友就此逝去從而聯想到了自己，心裏太難受了。”

沈殊心裏一沉：“嗯，我知道了，謝謝你夏語。”

夏語擔心的看着沈殊，他從小到大一直很會掩飾自己的情緒，盡管現在得知自己唯一的親人命不久矣也總是在她面前保持着盡量好的狀态。

夏語抓住沈殊的胳膊想要通過接觸安慰他，“沒關系，對我還這麽客氣。”

沈殊想到父親的話自然地躲過夏語的接觸，既然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他就不應該接受這樣超出朋友的“好意”，“現在很晚了，你快點回家休息吧，我送你。”

夏語眼神暗淡了一下，随之又笑起來：“別了，陳叔叔萬一有什麽事該怎麽辦，我自己可以的。”

“那好吧，到家的時候記得給我打電話。”沈殊柔聲道。

“嗯好。”

沈殊将夏語送到了電梯裏。直到電梯門關上他才卸掉了一身的僞裝。

“沈老師對追求者都是這樣的嗎？”

俞邵軒戲谑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吓了沈殊一跳。

“你怎麽還沒走？”沈殊看着俞邵軒這神色，不知道他到底聽到了多少，不過他太累了，不想和這個小子多說什麽。

俞邵軒向前走了幾步，想着沈殊對他還真是真情流露，只在自己親近的人面前僞裝情緒，像是什麽也無法撼動很強大的樣子。

但是這樣也好，讓他看到了……和學校裏不一樣的沈殊。

俞邵軒本以為沈殊只是一個學習成績比較好的學生，因為高工資或者他在教室睡夢中聽到的，沈殊因為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才進入關系網極為強大的一外，但是現在看來，他似乎是別有原因。

“我來這見一個熟人。”他說。

沈殊看着俞邵軒眼中探究的情緒，那不是屬于這裏病人家屬的樣子：“那現在看完了嗎？我還有事，先走了。”

俞邵軒及時抓住沈殊的手腕，他的手大，指腹無意中碰到了沈殊的手心，那是涼的。

“你手怎麽這麽涼？”俞邵軒皺着眉問。

沈殊急忙把手抽出來，他不太喜歡別人肢體上的接觸：“幹什麽？動手動腳，你一個未成年人大晚上不回家來這看病人，沒什麽事趕緊回去。”

俞邵軒看着剛剛看到的病房的位置：“你晚上就睡在這裏？”

沈殊深吸了口氣，覺得俞邵軒完全聽不懂自己說的話：“對，俞邵軒，我再說一遍，現在是我的下班時間，我不是你的老師，已經沒有義務再對你說什麽，所以，回家吧。”

俞邵軒心裏一陣不舒服，沈殊的意思不就是說讓他不要多管閑事嗎？

俞邵軒嗤笑一聲，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抽了竟然會跟着沈殊來這裏，就算關心幾句還被人這樣冷言冷語地轟走。

“沈老師，不，沈殊，你別太自作多情了，誰他媽想讓你管，這醫院是你家的嗎？你讓我走我就走。”

沈殊今天很疲憊，不管是心理上的還是身體上的，他真的不想和這位大少爺多說什麽：“行，随你，那我走。”

俞邵軒眼裏冒着火，沒想到沈殊冷冷淡淡的直接就走了，簡直把他當做一個透明人。要是平時的話，他會立刻不言不語地走掉，哪輪到有人無視他？！

但是又有什麽辦法呢？

他只是沈殊的一個學生，對自己連負面情緒都懶得隐藏，只不過是他的一個學生，無關緊要的那種。

……

第二天下午，沈殊專門把自己的工作提前完成下班。他其實是一個很敏感的人，知道自己昨天對俞邵軒的态度有點不好，這不，今天自己去查班的時候，俞邵軒都拒絕理他。

畢竟是長期的“合作夥伴”，沈殊也不能讓關系一直這樣下去，于是趕緊下班去一外旁邊的超市買菜。

一外地區的物價果然很高，沈殊轉了一圈買了一車食物花了不少錢。

他大包小包的把東西提出去，在心中默默計算了一下距離，最後還是打算讓俞邵軒過來一趟，要是他直接就這樣回俞邵軒的公寓估計會沒有力氣做飯……

沈殊打開微信，這時候才慶幸自己加了俞邵軒。

俞邵軒的微信圖像很顯眼，是一片藍的水光，他點開一看，才發現那是泳池中的水。

這好像是一個戶外泳池，藍色的水面上還泛着金色的光，像是落日的餘晖。

［你現在在哪？］

沈殊看了一下，現在已經過了放學時間。

他耐心地等了五分鐘，沒有回信……

“他這是生氣了？”沈殊心想。

沈殊一向做事很幹脆直接撥了個語音過去。

……

這邊俞邵軒心情不爽了一天，他整天晚上都沒有睡好，本來還要像往常一樣直接把上午課給翹了，沒想到兩個月的生物鐘讓他不得不像往常一樣準時醒來。

于是俞大少懷着一肚子起床氣在教室裏坐了一天，把自己的低氣壓傳給周圍的學生，讓他們如坐針氈如芒在背，連說話的聲音都輕聲細語了一些。

放學的時候，渾渾噩噩一天的俞大少終于想起自己要反抗了，背着自己的兩本書直接往游泳場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俞大少剛脫下自己的上衣就聽到手機響了一聲。

［你現在在哪？］

俞大少看到消息輕哼了一聲，皺着眉把手機放到一邊，心裏想着：“你問我我就得回你？”

反正不管怎麽樣，俞大少已經一天沒有游泳了，他今天一定不會回公寓補習的。

然而，當俞大少穿上自己的泳褲，帶好護目鏡時，微信鈴聲卻突兀的響了起來。

俞大少吓了一跳，拿起手機一看發現是沈殊，臉色更黑了，一擡手就要把電話挂掉，沒想到臨時“手滑”，按了接聽鍵。

“喂。”

沈殊清冷好聽的聲音透過手機話筒直擊俞邵軒的耳膜。

俞邵軒嘆了口氣，心裏感覺怪怪的。

“什麽事？”

沈殊把話筒拿遠了些，他怎麽覺得俞邵軒好像在電話裏換了一個音色呢？

又冷又硬。

“我現在在星泰超市，你過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