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之桑榆

第12章 他的距離

他的距離

“一元二次方程會解吧。”沈殊道。

俞邵軒看着紙上的方程立刻道：“會啊。”

“那為什麽xy換成ab你就不會了。”沈殊耐心道。

俞邵軒把卷子重新拿起來來回揣摩了一下，“……好像是。”

沈殊看着俞邵軒這莫名認真的樣子，總覺得自己被耍了，拿起手中的筆敲了一下俞邵軒的手，“俞邵軒，你給我認真點！”

“我認真啊，剛才是真沒有反應過來。”俞邵軒說。

沈殊低頭看着手上的“滿江紅”，嘆了口氣，他想過俞邵軒的成績很爛，沒想到能爛到這種程度。但是你說他基礎的知識還是會的啊，比如一些初中的題目，還是反應很快的，甚至沈殊發現俞邵軒的心算能力也很好，但是一到高中的題目，他都懶得再看一眼，直接選擇全選c大題全空填空寫012。

“叮——”

沈殊把手機按掉，“好了，今天的學習到此為止，你把這張字帖給練了，明天這個時候我檢查。”

俞邵軒看着沈殊放在一邊的手機，“哦，行。”

沈殊整理好自己的背包回頭看着一副走神樣子的俞邵軒，手在他臉前晃了晃，“嘿，聽到了沒，記得啊，我走了。”

俞邵軒回過神把自己的手機拿起來看了一眼——19.32 。

“還挺準時。”俞邵軒心想。

“嗯，慢走不送。”俞邵軒說。

沈殊看着在手機燈光下投射出俞邵軒的臉，睫毛低垂，看着冷冷的，但是怪可憐的。

“哎，你怎麽吃飯？”沈殊說。

俞邵軒低着頭漫不經心的劃拉着手機，“不餓，不想吃。”

沈殊拿起手機看着夏語和他發的消息——陳叔叔不知道怎麽回事，非得要鬧着下床，你快回來看看，我勸不住了。

“這麽大人了，自己掂量着，那我先走了。”沈殊說完擡腳趕忙離開。

俞邵軒沒有說話，直到聽見門鎖的聲音才擡起頭來，獨自一人在屋裏看着外面黑魆魆的客廳，低喃道：“這麽利索。”

……

沈殊破天荒打了車去醫院直奔父親的病房，走在門口就聽到父親的絮叨。

“小夏，我真的想出去轉轉，老是坐在這裏，腰疼心煩地不行，我想出去。”

“陳叔叔，您等會啊，等會讓沈殊帶着您出去行嗎？”

“小殊工作忙，我就在樓下，哪裏也不去！”

“爸！”沈殊趕緊沖進病房，努力抑制着自己喘氣的聲音。

“沈殊。”夏語看到沈殊進來簡直像看到了救星，“你快來和陳叔叔說說話，他這一天都悶在床上，有點着急，護士長叫我有事，我就先走了啊。”

沈殊接過父親的手，“辛苦你了，快去吧。”

“小殊，你怎麽回來了，我是不是影響到你工作了。”陳興民說。

沈殊趕緊扶着讓父親坐下，柔聲道：“沒有，我正準備下班呢，這幾天是不是太悶了？”

“唉……今天下午那個療程一做完身體就疼的不行，吃完晚飯後好不容易不疼了，就想出來走走，好久都沒有見過外面的景致了。”

沈殊看着父親越來越削瘦的身體，自己也是心疼的不行。父親原本身子骨十分硬朗，人也十分熱情，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麻煩別人做什麽的，今天已經住了将近兩個月的院，任誰兩個月足不出戶都會感到着急的，何況是纏綿病床的病人呢？

“好，我陪你，”沈殊從衣櫃中拿出一件大衣，“來，把衣服穿上，我陪你去下面的公園轉轉。”

此時夜幕已經落下，初秋的風還是有點冷的，沈殊很怕父親會感冒，一直站在風口替父親擋風。

“小殊啊。”陳興民看着自己兒子說。

“嗯？怎麽了爸。”沈殊緊張的又緊了緊父親的衣服。

“我之前問你為什麽不去上學，你說你在榆州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崗位可以更早賺錢，爸一直覺得是自己拖累你了，看到你每天早出晚歸，心裏也不是滋味，有時候，爸會想，我們家小殊什麽時候長得這麽懂事體貼了，再仔細一想，小殊好像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就一直是這樣。”

“爸……”

“有時候我還會怨你媽，怨她——”

“爸，你別說了，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生活總是向前的，不是嗎？”

沈殊趕快打斷不愉快的話題，父親以前從來沒有這樣提過母親，也從不抱怨什麽，總是話很少，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好，但是現如今，一場癌症，卻讓曾經那個熱情開朗的父親變得悲觀惆悵。

他短短的醫學生涯中只學過救人，但沒有學過救心。

“唉，說的也是，要向前看吶，但不知道爸的路還有多久……”

“爸，你怎麽能這樣說呢，社區中的叔叔阿姨們都說你熱情助人勤勞能幹，肯定會長命百歲的。”沈殊壓抑住自己哽咽的語調說。

“嘿，說的也是。”陳興民看着天上幾個月未見的星星，明亮而又遙遠，夢幻而又真實，“就是……嘿，爸是不是說早了，有點俗氣，有點想看看我帥氣兒子結婚的場景。”

“爸，您現在說這是不是有點早了。”沈殊無奈道。

“怎麽早了，我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你都5歲了。”陳興民說。

“那能一樣嗎？”沈殊實在不想提父親的傷心事。

“但是我看人家夏語可是一直對你挺上心的，這幾個月你不在的時候，都是人家在照顧我，你就不表示表示。”陳興民耐心道。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關系好幫幫忙而已。再說，夏語也當您是長輩啊。”沈殊輕輕地拍了拍父親的手，“您就別操心這件事了，您要是愧疚，我就不讓夏語來幫忙了，看以後誰給您換藥誰陪您聊天。”

“那不行，小夏還能和我聊聊天，換別人的話，誰會這麽貼心。”陳興民抓着自己兒子的手，“那以後小夏要是有事的話，你要好好幫人家，聽到沒。”

“當然了啊。”沈殊看周身的溫度越來越低，“爸，今天就到這吧，明天我再陪您，行嗎？”

父親看起來依舊有點不舍，但還是聽從自己兒子的話：“好，走吧。”

兩人做電梯上樓的時候被卡到了三樓，電梯一開外面站着一排急診科醫生和一張病床，為首的醫生喊道：“不好意思啊各位，你們先出來等下一趟，我們這有個急診要送到15樓！”

沈殊趕緊拉着父親給醫生騰位置，醫生的腳步像和死神競跑，很快電梯門又一次合上。

父子倆都沒有說話，父親看電梯都被占用着，于是對沈殊說：“小殊，爸現在不想上去，我們在這走走行吧。”

沈殊看着四周，這一層應該是治療輕症患者的地方，連走廊上都能看到人一邊在玩手機一邊在打點滴，如果說與頂層有什麽區別，那就是這裏少了點頂層死氣沉沉的氣息，多了點活氣。

“那好，不過只能走一圈，我們不能影響別人工作。”沈殊柔聲道。

“好，我就跟着你，你去哪，爸就去哪。”父親立馬開心的答應。

沈殊聽到這句話放心了一些，想着自己如果能夠多讓父親開心開心，只要是在他能力範圍的，他都能做到。

兩人緩慢地沿着走廊向裏走，在途中父親遇到了一個淚眼婆娑的小男孩，應該是剛打過針，父親于是就開始逗起小男孩來了。

沈殊微笑地看着因為父親的溫柔和暖意而開心起來的小男孩，緊皺的眉頭便不自覺舒展開來，直到他看到玻璃窗裏一個熟悉的頭顱……

他本來還覺得是自己看錯了，直到那個頭顱微微側頭，手機上的光正好打上臉龐，沈殊才意識到那就是俞邵軒。

這個點了，俞邵軒閑着沒事來醫院幹什麽？

“爸，我看到一個熟人，你先坐在這裏不要動啊。”沈殊蹲下來和父親說。

“放心，去吧。”父親百忙之際和兒子說。

沈殊走到玻璃窗那裏輕聲敲了兩下，俞邵軒感覺到聲音把頭轉了過來，看到沈殊的一瞬間愣了幾秒，又仔細看了看他的衣服，才發覺他和幾個小時前穿的一樣才回過神。

“你怎麽在這？”

沈殊看到俞邵軒的口型，但是沒有聽清，轉頭又确認了一眼父親的位置才擡起腳走進病房。

病房中放了很多病床，大都是滿的，還很吵，沈殊看着俞邵軒正在充電的手機就知道他這大少爺肯定睡不着。

“你怎麽了這是？”沈殊看着俞邵軒手背上的點滴。

“胃痛。”俞邵軒撇過眼，言簡意赅。

沈殊也是懂望聞問切的，他大老遠都聞到了俞邵軒身上的酒氣，“該。”

俞邵軒擡頭瞪了一眼沈殊：“你要是來嘲笑我的就趕緊走。”

“不對。”沈殊掃了一眼俞邵軒穿的衣服，“我看你冰箱裏面也沒有多少啤酒，你去外面喝了？”

“你管的着嗎？”俞邵軒不耐道。

“是，我是管不着，你死了也和我沒半毛錢關系。”說着沈殊就準備擡腳離開，大有任俞邵軒生死的姿态。

“哎，別走。”俞邵軒把手機放開直起身，“沈老師大晚上的來醫院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