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之桑榆

第3章 迷路

迷路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地暗淡了下來，四周的路燈早已亮了一起來，但還是敵不過藍房子裏的燈光。

沈殊期待着那人對學校的地理位置十分熟悉還樂于帶自己出去。

這大概是一個體育場，沈殊往深處走的時候還能看到幾架球臺，而耳邊的水聲也越來越清晰。

走過裏層的自動門，沈殊看了一眼場地已經猜到了這裏是一個游泳場，但是現在這麽晚了，是教練還是學生？不回家在這裏練習？

“有人嗎？”

沈殊喊了一聲，偌大的游泳場一層一層的傳來他的回聲。

水聲離自己越來越近了，并且還有些激烈，像是惱怒自己的意外入侵。

沈殊走近了幾步，但是在湛藍的游泳池中并沒有看到人影，那麽自己剛剛聽到的聲音又是從哪裏傳出來的呢？

嘩啦——

“啊！”

沈殊不知道從哪破水而出一個人，吓得後退了幾步，濺出來的水花也不可避免的濺落在他的身上。

等沈殊驚覺地擡頭看向始作俑者時卻楞了一下。

那人光着上身，水從額頭密密匝匝地流下來，越過高挺的鼻梁，薄唇，接着跳到他寬闊的肩膀，然後順着他溝壑分明的腹肌滑下去，這才重新沒入水中。

沈殊趕快把眼睛移到那張冷漠的臉上，總覺得分外熟悉。

“同學。”沈殊輕輕喚了一聲，他總覺得這個學生應該不會幫他，但是離他最近的活人現在分明只有眼前的這個男生。

男生的眼神好像很有熱度，僅僅在沈殊的臉上游移了一瞬便讓他覺得臉上盈了幾分熱氣。

呼啦——

男生沒有說話，撐着平臺直接上了岸，沈殊只是撇了一眼便看到了男生因為用力而更加明顯的小臂肌肉。

這個年紀身材就這麽好，恐怕是運動員吧。

沈殊想。

男生似乎是想刻意把沈殊忽視，從旁邊的椅子上拿起毛巾搭在身上後就自顧自地往洗浴間走。

“哎，同學。”在男生旁若無人的從自己的身邊走過的那一刻，沈殊伸手抓了一下，沒有碰到手，抓住了搭在男生身上的毛巾。

男生頭側過來低低地看着沈殊那只手，眼皮一斂，聚在睫毛中的水珠恰好滴落在沈殊的手背上。

沈殊驀然一燙，把手收了回來。

“同學，我是一外新來的老師，現在太晚了……”沈殊總覺得自己的要求真的難以啓齒，哪有讓學生給老師帶路的？

“你能不能帶我出去。”

男生轉過身看着面前這個男人，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後随意地擦了一把發梢上的水珠，“同學？人都不認識還讓我幫你。”

“我是剛來的……”沈殊剛想解釋便覺得這個同學的音色也分外熟悉，低低的，略微有些暗啞，介于少年與成年男性之間的音色……

“俞邵軒？”

沈殊想到自己剛剛翻過的學生檔案。

俞邵軒眉峰輕挑，像是默認了。

有什麽比讓學生發現自己囧事更為窘迫的事？！

沈殊深吸了一口氣，反正人都已經認出來了，現在走豈不是更沒有面子。

“哦，這裏的燈光有些暗，剛剛沒有認清，對不起啊，俞同學。”沈殊不尴不尬地笑了笑，這時候倒要是又端起老師的樣子來了，“額……你可以叫我沈老師。”

“沈老師？”俞邵軒薄唇輕啓微妙的讀了一下這個稱呼。

“啊，對。”沈殊笑呵呵地說。

“沈老師不是替學生解決問題嗎，怎麽第一天就自己遇到問題了。”說着俞邵軒便擡起腳繼續往前走。

沈殊被這句話紮到心坎上了，深吸了一口氣趕緊跟了上去。

“俗話說教學相長，行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這和老師學生的身份沒有關系。”

俞邵軒步調不停，本身個子就高，沈殊不得不快走幾步才能跟上去。

“哎。”

沈殊捂住鼻子，不知道俞邵軒為什麽突然停了下來，他趕緊後退幾步。

俞邵軒回過神皺着眉看着沈殊，他好像是被撞疼了，墨黑的眼睛浸出些水光，眼角紅紅的。

“我現在要洗澡。”俞邵軒說。

沈殊越過俞邵軒看到後面門上的标識，往後退了一步：“哦，你去吧，我等着你。”

俞邵軒轉過頭，嘀咕道：“笨死了。”

“……”

沈殊發誓這輩子第一次有人說他笨，還是被自己的學生，雖然自己不是他的任課老師。

第一天，還是出錯了啊……

俞邵軒洗澡洗的很快，他開門出來的時候沈殊倏地從椅子上坐了起來，雖然有一些不自然，但還是能看出來他在努力維護自己的形象。

沈殊看到俞邵軒背了一個運動包，雙手插着兜朝他看了一眼就直接朝門外走去，沈殊趕緊跟了上去。

不知道一外是怎麽回事，偌大的校園路燈卻少的要死，本來應該是熱鬧的，但是現在卻靜的可怕，特別是現在他身邊有個俞邵軒，秉承着自己是長者的身份，沈殊決定自己要打破冷場。

“俞邵軒，你是體育生嗎？”沈殊問。

“不是。”

俞邵軒的脖子上挂着一副耳機，沈殊覺得下一刻他都會把耳機戴在耳朵上。

“……”沈殊尬的要死，他最怕和這樣的人相處，和那些話很多的人待在一起他可以只點頭微笑，但是俞邵軒這樣的，他是絕對不會和這樣的人處成朋友。

“看起來你很喜歡游泳。”沈殊幹巴巴的說。

“沈老師現在就想了解我嗎？”俞邵軒看着前方，目光不知道落在哪裏。

沈殊笑了笑，“我作為你的老師，了解你不是應該的嗎？”

“我奉勸沈老師不要多管閑事，”俞邵軒在小湖邊停下腳步，轉頭看着身邊的沈殊，稍稍傾身，看着沈殊那雙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姓白的應該警告過你，你不怕我嗎？沈老師。”

少年的氣息如同一股熱氣撲了沈殊滿臉，離得近了，他甚至還可以聞到一股清新的氣息，應該是俞邵軒剛洗過澡的緣故。

天色已經完全暗淡下來，現在大約是晚上八點多，夜深人靜，又在荒無人煙的湖邊。俞邵軒的眼睛很好看，但就這樣低低地看過來，眼睛多數藏在陰影裏透着些邪性。

沈殊想到白老師警告他的話。

“班裏有個學生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要管了，這孩子……有點心理疾病，聽說是狂躁症什麽的，叫俞邵軒。”

夏夜不知道從哪裏帶來了一股涼風從沈殊的心口灌了進去，于是他忽然打了個寒戰。

俞邵軒看到沈殊的反應輕輕地“哼”了一聲，他就把這當做是懼怕了，對，就應該是這樣。

俞邵軒突然不語，直起身離開。沈殊覺得莫名其妙，這俞邵軒只是有點青春時期的孤僻與傲慢了些，并沒有白老師說的那樣讓人懼怕的程度。而且，剛剛俞邵軒的行為，像是警告，但是在他眼裏卻多了些刻意。

“我為什麽要怕你，況且……白老師和我說過要關注每位同學的健康狀況，并沒有和我特別說過你。”沈殊追上去和俞邵軒并肩。

俞邵軒沒有說話，沈殊側過頭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和鋒利的下颌正好勾勒出一個完美的側面骨相。

“啊！”

沈殊感到自己突然踩空，只顧着看着身邊這個高冷的同學，連臺階都忘了去看，有那麽一瞬間他都預料到自己又要在俞邵軒面前出醜了。

在他要和地面親密接觸的時候，沈殊感到一旁的俞邵軒忽然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另一只胳膊環住自己腰扶住自己，腎上腺素在那一刻倏地飙升，還沒等沈殊冷靜下來，俞邵軒就把沈殊拎了起來。

“你走路都不看路嗎？”俞邵軒語氣中充滿着嘲諷。

“謝-”沈殊感謝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這句話給堵死了，反而還被這句話給氣到了，“俞同學，這裏的路燈這麽暗，我怎麽會知道這裏有個臺階？”

俞邵軒眉尾挑了一下，“你對我發什麽火，沈老師。”

沈殊深吸了口氣，努力告訴自己現在是一名老師，“沒有發火，只是有點突然。”

俞邵軒嘴角鮮少地勾了勾，抱着胳膊看着這個小老師和自己鬥争的表情，還怪有趣的，“沒見過這麽笨的人。”

沈殊發現他老師都懶得說了。

俞邵軒擡腳又走了，沈殊趕緊跟了上去，他現在有求于人，不能小題大做，不能小題大做。

之後沈殊也拒絕和俞邵軒講話了，他發現自己現在壓根不能和俞邵軒好好溝通，擺擺老師架子什麽還是以後在适當的場合吧。

兩人一路沉默無言大概走了十分鐘，沈殊才看到一外裝修豪橫的大門。走到這裏，他才發現自己往學校裏面繞了一大圈然後才繞回來。

走出大門，外面車水馬龍，總算是讓沈殊感到些許人氣。

“今天謝謝你啊，俞邵軒。”沈殊回頭看着自己身邊的少年，身後的燈光照亮了俞邵軒俊朗的面容，但似乎這樣的熱鬧卻和他毫不相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俞邵軒那只像小狼一樣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那我……”沈殊将自己的視線移到俞邵軒的鼻尖，“先走了。”

“認得回家的路嗎，”俞邵軒長腿向前走了一步，将嘴唇湊到沈殊的耳邊，像是呢喃的低語，“沈老師，有時候掩藏在人煙下的是鬼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