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甩不掉的膏藥
甩不掉的膏藥
人間四月,本來應該是莺飛草長的光景,奈何從入了三月,涼州城的天就像破了個窟窿,連日陰雨綿綿,從三月持續到了四月。
眼看着婚期已近,卻不見天公作美,實再擾人心意。
城中還好,城外已然有幾處靠山的村子遭了殃,整月陰雨,引發了山洪,難民一下子全部湧進涼州城。有親戚的投奔親戚,沒親戚的好歹避個難。
許竹卿得知喇叭溝村也在遭難之中,卻好似下了決心,不再管許家的事。
可她太高估了許家人,這樣沒臉沒皮的人家哪裏會給自己留半分退路。
在喇叭溝村遭災的第三日,許父帶着後母還有寶貝兒子就拍響了譚府的後門。
因為許竹卿早有防備,因此早早與看門小厮打了招呼,許家人若來不必理會。
許家哪裏是要臉的人家,尤其是後母,見譚府後門緊閉不開便一直叩門。吵嚷着許竹卿見死不救。
锲而不舍的後母終于驚動了馮素涵,馮素涵住在後院,離後門不遠,聽見這麽大響動便出來一探究竟。
出來一看小厮對于門外響動裝聾作啞便問:“外面有人敲門怎麽不應?難不成是難民,姑父姑母早就發話,如果有難民上門能幫則幫,怎麽到了你這就這般坦然的視而不見?”
“回馮姑娘的話,外面敲門的不是難民,”小厮一臉無辜,覺得話說的不全然對又補充,“是難民,可不是普通的難民,他們是許竹卿許姑娘的父母還有弟弟。”
“許姑娘,”馮素涵疑惑不解,“既然是許姑娘的家人,更要請進來了,怎麽,難道你對許姑娘有什麽不滿,所以此時此刻在此刻意刁難她的家人?”
“不不不,馮姑娘你誤會了,這是許姑娘吩咐的,其中事情複雜,許姑娘不便多言,只是吩咐我們不要理會。”
“這……”馮素涵突然氣焰高漲,好似抓住了什麽話頭一般,“怎麽,許竹卿攀了高枝便不認親人了,俗話說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這許姑娘這樣做也太過分了些,表哥怎麽會娶這樣心狠手辣的白眼狼呢。”
小厮聽了這些話,大氣也不敢喘,更加不敢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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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兒,他們不管,你去将人放進來。”馮素涵指着後門,示意芝兒道。
芝兒雖然覺得不妥,可眼下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心想着有事反正有馮姑娘擔待,也便大着膽子去開了門。
門才剛剛開了一個縫,許竹卿的後母便擠了進來。
許父在後面随着兒子,倒是淡定得多。
芝兒被如狼似虎的後母擠到一邊,一臉的嫌棄。
未等後母說話,馮素涵打量了渾身潮濕邋遢的一家人便開口:“想必你們就是許竹卿的家人吧,這許竹卿也真是的,明知道你們現在處境艱難居然還不讓你們進門。”
後母這兩日雖然遭了難,卻不至于吃不上喝不上,好歹之前收了許多銀子,眼下都帶在身上,聽說許竹卿即将嫁給譚松吟,便弄得慘兮兮的來占便宜。
這一家人若論誰最不要命,後母首當其沖,前陣子剛剛被譚安用刀架住脖子,轉眼便若無其事的想來沾光。
“這位小姐是個好心人,不瞞您說,我們正是許竹卿的家人,是逢天災,我們無處可去,只好來投奔她,沒成想這孩子還記恨我們,連門都不讓我們進。”
後母添油加醋,說的可憐兮兮,曾經對許竹卿的所作所為卻絕口不提。
“你們随我來吧,我帶你們去找她,往後她嫁給我表哥,咱們也是親戚了,哪有閉門不見的道理。”馮素涵對這其中的事情并不了解,只覺得這許竹卿六親不認實再讓人難以置信,正好拉上她家裏人去對質,好讓譚松吟看清楚她的真實面目。
馮素涵越想越覺得暢快,殊不知這些事在譚松吟那裏已是老生常談了。
馮素涵如同得了尚方寶劍,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帶着許家人沖進偏院,一改往日嬌柔形象,“許竹卿,你給我出來。”
聽到院中動靜時候,許竹卿和譚松吟正在書房練字,二人一先一後走出書房,見了馮素涵身後的許家人,譚松吟臉色一沉。
“你這是做什麽?”譚松吟問。
許父見了譚松吟先是錯愕,從前的臉上的疤痕不翼而飛,而後對上譚松吟視線的瞬間便心虛起來,不敢直視。
許竹卿踏出門來,表情僵硬,語氣冰冷,“你們怎麽有臉進來?”
“竹卿,竹卿我的兒,從前是娘不對,咱們娘倆兒脾氣不對付,可好歹還是一家人,現如今咱們受了難,不來找你,又能找誰!”後母變臉如翻書,任誰看來,她現在也是一個可憐的村婦罷了,後母忙又從身後扯過她的寶貝兒子,“柱子,快叫姐姐,你不是成天喊着想見姐姐嗎,這下你總算見着了。”
柱子雖才十幾歲,可好歹臉皮還是有的,冷不防的在這個從前沒少欺負又沒有叫過一聲姐姐的人面前做戲,他可做不來,只好直勾勾的盯着許竹卿,手腳無處安放,腦海裏引出一串疑問,這不是從前的賠錢貨嗎。
“你要不要臉,”許竹卿被氣的有太多話卻不知從何說起,“你才不是我娘,這個人當初在大街上立了字據将我賣了,現在你又跟我說我們是一家人,滑天下之大稽。”
許竹卿指着立在一旁的許父,那時那日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許父更加心虛了,恨不得躲出門去。
“許竹卿你夠了,你不要以為你過幾天嫁了我表哥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你怎麽能這樣對待家人,即便有什麽誤會,你也不該如此絕情。你吩咐小厮不給他們開門,這種事我一個外人都看不下去,如今你又不知悔改,還敢振振有詞。”
馮素涵上前一步,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大聲指責許竹卿。
“誰家的籠子沒關嚴讓你跑出來了!說到底這是我的事,你又憑什麽在這裏多言多語,你是是非不分還是別有用心我不知道,但有一點我可以确定,你打的可不是什麽好算盤。”許竹卿氣極,沒有給她留半分臉面,說話并不客氣。
“你血口噴人,六親不認還敢大放厥詞!”馮素涵似乎被戳到了痛處,風度全無。
未等許竹卿再次開口,譚松吟便伸出胳膊将許竹卿攔到了身後,“素涵,你這是什麽樣子,你怎麽可以跟我未婚妻這樣說話,請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譚松吟的話仿佛并沒有什麽波動,卻字字如錘,敲打在馮素涵的心頭。
馮素涵這才意識到自己因為太想扳倒許竹卿而一時失言。
“表哥,我知道是我唐突了,可是我實在不能忍受這樣一個心思歹毒的女人……”
“夠了!”馮素涵話音未落,就被譚松吟果決打斷,“她心思是否歹毒,我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清楚,不必你來言語,有些事你不清楚就不要胡亂參與,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先出去。”
“我……”馮素涵不甘心,還想分辯一番。
“出去,以後沒我的允許,不許踏入這院子半步!”譚松吟聲調突然拔高一度。
馮素涵雙手緊緊捏着羅裙兩側,眼中是不甘與憤恨掃過許竹卿,眼下顏面盡失,也不好再就在這裏,失策如此,怒甩而去。
“還有你們,還要留在這裏嗎?”譚松吟背對着許竹卿,只有面前三人才見了他隐約透出的兇狠。
許父愣住,啞口無言。倒是後母不知死活的接着滾刀,“譚少爺,過去的事是我們不對,我們也是沒辦法,我們這次是誠心悔過……”
許父實在聽不下去,終于鼓足勇氣上前一把扯住還要絮叨不止的後母,“譚少爺,我們知錯了,這次來,我們也就是想看看丫頭過的好不好,是我們多此一舉了,在您府裏自然過的好,我們保證,以後再也不打擾了!”
許父生拉硬拽媳婦和兒子,不願意在此多呆一刻,倒是後母依舊不肯就此走了。
“如今你們遭難,即便作為鄉親也該幫襯一把,既然找上門來,我也就不能不幫,”譚松吟不留痕跡的冷笑一聲,朝院子外喊道,“來人!”
“少爺,您有什麽吩咐!”小厮跑過來問。
“将他們帶下去吃些飯菜,再準備兩身衣裳,”譚松吟吩咐後又沖許父道,“當初的事,希望你沒忘,我譚府好歹是大戶,若是想讓誰不好過,也是輕而易舉的,我譚松吟的忍耐也是有限,臨近我和竹卿的婚期,你們好歹曾經是她的家人,這頓飯後,你們便不是了,知道了嗎?”
“懂,懂,譚少爺說的我們都明白,保證這次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許父神智清明,連連答應。
許竹卿倒是覺得今日的父親有些唯唯諾諾的過頭,好像有一種恐懼和心虛在裏。
這樣的他,是許竹卿從未見過的。
譚松吟說罷,便給小厮使了眼色,小厮會意,引着許家三口離開偏院。
三人離開後,許竹卿長嘆一口氣,“你不應該留他們的,你當真以為他們缺銀子?”
“罷了,一頓飯而已,他方才不是說了,是最後一次來找你了。”譚松吟雙手扣住她的肩安慰道。
“你還真的信,他們說話不作數的。”許竹卿眼下已經是失望至極。
“這次一定作數。”譚松吟篤定道。
許竹卿趁譚松吟不備跑去找許家人,去的路上已是想了許多話要痛快的罵出,譚松吟居然還要管他們的飯食。殊不知這家人都是喝人血喝慣了的主。
小厮指了路便遠遠退下,許竹卿悄悄行至門口,正提一口氣,卻見于父破口罵道:“你說你,你來這裏做什麽,你找死啊?”
“瞧瞧你那個樣子,怕的要死,來了就來了,那譚松吟能怎麽樣,不還是好吃好喝的款待我們?他譚府再厲害,也就是個大商賈罷了,又不是官府,他殺人也是要坐牢的好吧!”後母吧唧着嘴,言辭之間十分猖狂,“再說了,他現在是許竹卿的未婚夫,好歹也算是我的女婿,他敢拿我怎麽樣,話說回來,這死丫頭真有福氣,我倒是後悔了,早知道她有今天,當初我也不能那樣待她!”
後母咂咂嘴,不以為恥。
“好了好了,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吃完了快點走!”許父如今倒是不想再與譚府糾纏半分。
“走什麽走,你傻了你,這可是你女兒家!”果然不出許竹卿所料,後母可是專扒人皮。
“你忘了那日譚府的管家如何拿刀架在我們脖子上了,你真是不要命啊你!”
“那不是因為白公子算計你女兒,譚公子才命人跑我們那裏求真相嗎,說出來就好了。”
“你還好意思說,”許父将筷子用力摔在桌上,“咱們收了白公子的銀子,騙了竹卿,眼下又出賣了白公子,這若是讓白公子知道了,咱們可就小命不保了!”
許竹卿一怔,聽得雲裏霧裏,說到白公子,許竹卿便多了幾分猜測,又聽聞譚安拿刀架在他們脖子上,方知是有什麽隐情譚松吟沒有告訴她。
不禁回想那日被騙到酒樓的事,暈倒前看見的是白擇一,醒來時已經回譚府了,而譚松吟對此事總是一帶而過。
原來還有內幕。
說到算計,難不成這是白擇一做的局?
許竹卿穩住了顫抖的心,細聽牆根兒。
“我說你以前的膽子都哪去了,怕他白公子作甚,好歹現在咱們跟譚府也是有親的!”後母俨然已經接受了自己是譚松吟岳母的身份,且以此為榮,趁着這次山難,她也打算紮根涼州城,風風光光的做回人,畢竟大樹底下好乘涼,譚府就是這棵大樹。
許父已經接近崩潰,低吼道:“你個瓜婦,當真沒認出譚松吟是誰?”
許父雖然有意壓低聲音,廂房四處無人,卻被許竹卿聽了個清楚。
“誰啊?”後母停下吧唧的嘴問。
“他就是當年從熊口裏救出咱們寶貝兒子的那個人!”許父一字一句,咬字清楚鄭重,随着指間敲打在桌上,節奏重疊。
後母一怔,将信将疑的咽下口中的菜,“不是吧,你認錯人了吧,當年那熊你我可都見了,那麽大,那人哪裏還會活着!再說了,就算活着,怎麽會像譚少爺那樣完好無損!”
後母的話像鋒利的刀刃,紮在許竹卿胸口,陳年往事在許竹卿的記憶裏輕啓,那是六七年前,他們聽聞涼州城外的山上有靈芝可采,便要去碰碰運氣,柱子鬧着也要去,他們一家三口便上了山。
之所以許竹卿記得這樣清楚,就是因為那次後母從外面回來第一次沒有找借口對她打罵。而是一反常态不聲不響的躲進了屋裏,連父親也沒怎麽說話。
倒是才幾歲的柱子含糊的說着碰上了黑熊,險些出事,許竹卿故事還沒聽全,柱子就被後母拉進屋裏訓斥了一番,含糊着解釋他胡說八道,許竹卿也沒将他說的話放在心裏。
如今想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譚松吟的命運就是從那天改變的,他被毀了臉,丢掉了前途,卻換不來這家人絲毫的感恩。
誰能想到,出了事後這家人可以心安理得的丢棄生死未蔔的譚松吟,只有對自己熊口脫險的慶幸,沒有半分對恩人的感激。
“這譚少爺之前我曾見過,當初我就認出來了,旁人不知,我也是怕吓着你們母子兩個,眼下你還敢跑到這裏來,那譚少爺不知道也就罷了,若是他哪天真的認出咱們來,可就新賬舊賬一起算了!”
說到此處,許竹卿才終于明白父親的古怪神情源于何處,不是愧疚,而是怕被察覺的恐懼。
“這……”後母吃了七分飽,這回徹底沒了食欲,“那咱們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不能呆了不能呆了……”
後母拎了包袱扯着兒子就要離開,門外許竹卿再也聽不下去,一腳将門踢開。
許家三口本就如同驚弓之鳥,又被這突如其來的響動吓得身軀同時一抖,朝門口看來,許竹卿帶着前所未有的怒意瞪着一雙大眼像要索命般站在那裏。
“你們哪個都別想走!”許竹卿突然拔高的聲調有些破了音。
許父心想壞了,方才說的話怕是都被聽見了。
“你這是做什麽,你不是不願意我們在這,”後母沒有底氣的緊了緊身上的包袱,“我們走還不行!”
“走可以,可你們欠譚松吟的要說個清楚,當初他為了救你們的寶貝兒子才被毀容,你們不聲不響的連句謝謝都沒有便跑了,你們良心讓狗吃了嗎!”譚松吟好似觸動了許竹卿的神經,說着說着聲音發顫,雙目湧淚,鼻子也跟着酸了起來。
“你胡說,我們才不是!”後母像是炸毛的鬥雞,指着許竹卿的鼻子開始狡辯。
“是不是不用你說,咱們去當面對質,”許竹卿大步上前,扯起桌前柱子的胳膊便往門外拉,“走,跟我去見譚松吟!”
柱子手中握着的雞腿拉扯間掉到地上,一邊心疼雞腿,一邊怕去見譚松吟,心情複雜間哭了起來,邊蹲邊叫娘。
許竹卿才不管不顧,用力将柱子的半拉身軀扯到了門口,許父和後母終于反應過來,拔河一樣将柱子又往門裏扯。
正當許竹卿不依不饒,覺得身側有陰影罩下,擡眼看去,譚松吟不知何時來到了面前。
許竹卿整個人愣住了,迎上譚松吟複雜的神情,方才的話不巧被他聽見,如波濤洶湧,快将他整個人都淹沒。
過了這麽多年,譚松吟才知道,原來當初救下的,是許竹卿的弟弟。
當年看見孩童落入熊掌,他奮不顧身沖上去,被熊抓傷,孩童趁機跑開,他卻被熊一掌拍暈,好在鄉親們趕來幫忙,打死黑熊,否則他将屍骨無存。
醒來時候,一張再也不能複原的臉,還有再也沒見過的人。
說他不恨,他并不是聖人,不可能大度到那個程度,說他恨,他又覺得,用一張臉換一條命是值得的。
如今真相大白,又與許竹卿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便連那麽一點點憎恨也不見了。
一瞬間,全部釋然。
“松吟……”許竹卿紅着眼眶,咧了咧嘴,馬上就要哭出來。
譚松吟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沒關系。”
戲精後母見狀,忙扯着柱子跪下來:“柱子,快給恩人磕頭,譚少爺,我們真的不知道當初是您救了柱子,我們也是吓傻了,所以……”
後母實再不知該怎麽往下說,因為好似無論怎麽說,都難以解釋當初的不辭而別,和後來的默不作聲。
“你們走吧,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們。恩怨就此兩清,你們也不要再來打擾竹卿,往後她不姓許,姓譚。”譚松吟表面震驚,實則頭腦嗡嗡作響,可突然間過去的事情他不想再計較。
許家三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居然有這麽便宜的事!
二話不說做勢要跑,許竹卿卻攔截:“不行,不可以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你們必須要跟我去見官,即便給譚家當牛做馬也是你們應得的!”
許竹卿的尾音幾乎是用喊的,牽連着身體的顫抖,連譚松吟也是第一次見她這樣失态。
譚松吟顧不得許多,長臂一伸,将她牢牢圈在懷裏以作安撫,随即道:“快走吧。”
許竹卿依舊不依不饒,發瘋般的掙紮起來,誓要與這三個人魚死網破。
譚松吟二話不說,身體擋在前面,彎腰蹲下,将許竹卿扛在肩上朝偏院奔去。
許家三口借機抱頭鼠竄,沒了蹤影。
譚松吟一路小跑扛着許竹卿回了偏院,将許竹卿帶回廂房,小心扔在床上,許竹卿此時已經是涕淚橫流,氣得半死。
譚松吟蹲下,雙手摁住她,聲線仿佛能包容萬物似得溫柔,“竹卿,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
他的聲音像是空谷潺潺流水,總能讓人輕而易舉的平靜下來。
許竹卿知道他不會讓自己再跑回去,只好暫且安靜下來。
譚松吟擡手輕柔拭去她臉上的淚水,道:“竹卿,我真的不在意了,有了你,對我來說所有的不平都不重要了,你就是上天對我最大的饋贈,你明白嗎。”
許竹卿兩行熱淚在臉上形成了兩條潺潺的小溪,新淚不斷湧出,在下巴處凝結成顆顆水珠。
“我算什麽,你的臉已經毀了。”許竹卿喉嚨幹啞,泣不成聲。
“不,你看,”譚松吟握住許竹卿的手,讓她撫上自己的臉,“我現在不是完好無損嗎,這都是因為你,這是你的功勞!”
許竹卿再也顧忌不得,身子朝前,雙臂環住他的脖子,她是他的珍寶,他又何嘗不是。
譚松吟心頭一悸,雙手回環上她纖細的腰肢,“你若還是過意不去,不如就用你的一生來賠我吧。”
許竹卿破涕為笑,下巴蹭在譚松吟的頸窩間,“好,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
“竹卿,你跟我來,”譚松吟站起身來,随手抹了她臉頰的殘淚,“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許竹卿乖乖起身,任由他牽着去了書房。
桌案上是那日他未完成的畫,還好好的攤在那裏。
“你讓我看什麽?”許竹卿哭得一抽一抽的問道。
“這畫是我畫的,”譚松吟指着那畫,“白擇一後來所作所有山水圖,都是出自我手。”
許竹卿微愣,卻并不驚訝,只淡淡淺笑道,“我早就有所察覺,從前聽說你便擅長山水,從你封筆他便崛起,兩個人的畫風怎麽可能一模一樣。”
譚松吟原本拿此事當成心中的一塊巨石,曾經預想過無數次,若是她知道這件事之後究竟會是什麽樣的反應。沒成想,居然是這般懂他,懂到他不用過多廢話一個字。
“你現在告訴我,是因為你不想做他背後的人了?”
“是。”譚松吟定定的望着她雙目,幹脆利落回答。
從他膽敢算計許竹卿的那一刻,他便不想再他的身後了,況且這麽多年,白擇一名利雙收,自己也不欠他什麽了,好聚好散,至少他是這樣想的。
“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會與你站在一起。”許竹卿主動依靠過來,譚松吟再次将她抱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