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

第49章

沒有預想中的欣喜若狂，聽了盛知煦的話，易煊愣了愣，眼神中有震驚，但更多的是茫然。順着盛知煦手指的動作，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拳頭，手腕轉動，向上攤開手掌，那枚鑰匙就躺在他的掌心裏，因為握得太過用力，掌心已經被鑰匙和鑰匙扣留下了幾道深深的痕跡。

易煊擡起頭看着盛知煦，不知道怎麽的，他覺得喉嚨裏幹得厲害，咽了咽唾沫，他猶疑地問：“你怎麽，突然……”

怎麽突然就答應了？一點預警都沒有，一個信號都不給，就像，就像他突然出現在自己家那樣，突如其來，不講道理。

盛知煦微笑着退後半步：“你不高興？”

“啊？”易煊有點愣怔。

幾天前，他們還在因為他不去盛知煦家留宿而有過小小的不愉快，電話裏他沖盛知煦發了脾氣，到了周末卻還是忍不住依約去了盛知煦的家，沒想到卻吃了閉門羹。雖然盛知煦有跟他說“對不起”，易煊心裏還是難免忐忑，他沒追過什麽人，他無法判斷盛知煦的“忘記了”是真的忘記，還是在跟他生氣。

最近幾天雖然也有聯絡，但一直不鹹不淡的，易煊感覺得到盛知煦似乎收斂了些什麽，回複給他的消息正經了很多，這讓他很不安，隐隐地擔心，擔心自己人沒追到，倒把人給逼走了。

然後，今天，盛知煦就這麽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砰，往他頭上丢出一顆炸彈，把他平地炸成煙花。他根本來不及感覺到高興，只覺得周圍一切都籠罩在煙花炸開後的硝煙中，霧蒙蒙的不真實。

手心裏已經被握得溫熱甚至沾上汗意的鑰匙在提醒着易煊，他耳邊似乎又響起剛才盛知煦說的話。

“收了我家的鑰匙，你要不要來跟我住啊？”

易煊禁不住地琢磨，盛知煦向來慣着他寵着他，他心中忐忑，小心地問：“你是不是哄我的？”

不怪他這麽謹慎在意，兩人這次的不愉快，不就因為他不肯去盛知煦家留宿，還對他說“你還沒答應做我的男朋友，別亂撩我”嗎？他怕盛知煦是因為這個所以才對他讓了步，要是這樣，他可真不敢有半點高興，甚至委屈，有點想哭。

盛知煦一愣，臉上的笑意帶了點無奈，他搖搖頭，拉過易煊握着鑰匙的手：“這鑰匙，我沒給過別人。”

“啊？”易煊還愣怔着，卻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反握住了盛知煦的手，鑰匙硌着兩人的掌心，像是這樣還不夠，他又覆上另一只手将盛知煦的手包裹住，兩眼專注地看着盛知煦。

盛知煦很想笑。兩人現在的姿态有點詭異的滑稽，他一只手被易煊雙手緊握着，這讓他被襯托得像個視察工作的老幹部。

但他沒有笑，而是溫柔地看着少年的眼睛：“我這人啊，最受不得別人威脅，真不肯的，說什麽都吓不着我，我早拉黑絕交了，怎麽會巴巴地上門送鑰匙？”

“啊。”易煊喃喃地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把這句話聽進去。

“所以，你現在想聽我的答案嗎？”盛知煦決定不再順着易煊的狀态走了，不然就少年這麽魂不守舍的，他怕說再多都是白說。

“什麽答案？”易煊茫然地問，恍惚中根本想不起自己問過什麽問題。

盛知煦靜了靜，眼睛溫柔含笑，聲音低而清晰地說：“我很想你，我很……喜歡你。”

易煊沒有動，保持着雙手握住盛知煦手掌的姿勢，整個人好像還在狀況外，只有眼睫極快地顫了顫。

他的手實在握得太緊，鑰匙硌在掌心裏硬得像要紮進肉裏，盛知煦忍不住抽了抽手：“疼……”

手沒抽出來，反倒被易煊猛地拽了一下，接着他就撞進易煊的懷裏被牢牢地抱住了。

“盛知煦。”易煊在他耳邊說，聲音有些不穩。

“嗯？”盛知煦愣了愣。

“盛知煦。”易煊又叫他，語氣帶着急切。

“哎。”盛知煦想笑。

“盛知煦。”易煊将他抱得更緊了些，卻只是叫他的名字，像在跟他确認着什麽。

盛知煦擡手回抱住少年，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是我。”

像是被按下了什麽開關，或是終于接上了電源，也可能是刮過了一陣風，不真實的感覺慢慢退去，狂喜的感覺漸漸湧上心頭，又迅速地向四肢百骸蔓延。

易煊只覺得身體裏冒起了數不清的小氣泡，咕嚕嚕，咕嚕嚕，一串一串，一團一團，從腳心慢慢飄到大腿，從指尖聚向心髒，從胸膛湧上頭頂。

咕嚕嚕，咕嚕嚕，小氣泡讓每個毛孔都透着酥癢，耳邊好像是風聲，也好像是小氣泡高興瘋了不停地炸裂，易煊開始疑心自己整個人都要化成小泡泡飄起來，再噼哩啪啦散成一灘小泡沫。

還好，懷裏的溫暖是真實的，胸口傳來的心跳是真實的，易煊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抱緊盛知煦，仿佛這樣才能确認自己的真實。

“是真的嗎？”易煊小聲地問。

“嗯？”

“你喜歡我？”

“嗯。”

“真的？”

“真的。”

“為什麽呀？”易煊的聲音裏透着疑惑，似乎這是件多麽不可思議的事。

盛知煦終于忍不住笑起來，他在易煊的背上搓了搓，輕輕推開他，他實在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被問到這樣的問題，笑着逗他：“大概因為你傻乎乎地好玩？”

易煊皺起眉，神情極是認真：“好好回答，不開玩笑。”

盛知煦只覺得此刻的少年嚴肅得過分地可愛了，他開始後悔選在這個地方跟少年表白，這會兒雖然安靜但偶爾也有人來人往，路燈似乎也過于明亮，他輕嘆口氣，按下心中那些想犯點錯誤的心思，要笑不笑地看着少年：“那你為什麽喜歡我呢？”

“因為你很好。”易煊根本不假思索。

“嗯，”盛知煦點點頭，“我也是。”

易煊愣了愣，眉頭皺得更緊，低聲抗議：“你太狡猾了。”

餘光裏瞥到有一波學生三三兩兩地往這邊走，盛知煦知道今天不方便再繼續跟易煊說下去，他笑笑說：“這種問題留着以後我們空了再讨論，我得走了，你也進去吧，洗個澡早點休息，免得又被打呼吵得睡不着。”

他邊說邊轉身走到車旁邊拉開車門，易煊沒想到他這麽幹脆說走就走，他還沒反應過來，那邊盛知煦人已經坐上車關好門了。

易煊忙追上去，拍了下車窗：“盛知煦。”

盛知煦放下車窗：“快進去吧，早點睡。”

易煊沒有多想，彎腰就往車窗裏探，眼看就要吻上盛知煦的嘴，身後傳來一聲喊：“易煊？”

易煊忙縮回去轉過頭，盛知煦也看過去，是幾個男生，高矮胖瘦都有，手裏拎着幾個袋子，有烤串還有飲料，其中那個胖胖的男生笑呵呵地沖着易煊說：“真是你啊，我說看着像，這你朋友？”

易煊點點頭，一邊輕聲對盛知煦說：“我室友。”

盛知煦也輕聲說：“哦，打呼高手之一？”

易煊忍着笑，對胖室友說：“又吃燒烤？”

胖室友說：“是啊，我們吃了，給他們帶點，你也來吧，要不要一起進去？”

幾個男生并沒有走近，隔着段距離好奇地往車裏看，車裏光影明滅，他們也看不清盛知煦的樣子，連男女都分不出來，只好将目光轉移到車上，很有點羨慕的意思。

易煊低頭看看盛知煦，盛知煦微微一笑：“進去吧。”

易煊“嗯”了一聲，卻沒動。

盛知煦輕咳一聲：“鑰匙收好，随時歡迎登門啊，男朋友。”

後面半句他聲音壓得極低，連易煊都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什麽，易煊的耳朵一下子燒了起來，所幸路燈下耳朵紅得不是那麽顯眼。

他緊緊握了握手心裏的鑰匙，重重點了點頭，嘴角止不住地向上彎起。

等盛知煦到家，手機上已經收到了一連串易煊發來的微信。

“你到家了嗎？”

“男朋友。”

“[開心][開心][開心]”

“像在做夢……”

“我給你改個備注吧。”

“還是不了，有點太明顯。”

“管他呢。”

“還在路上嗎？”

“到家了給我回個消息。”

“我可能真的要睡不着了。”

“好想你……”

“我去洗個澡冷靜一下。”

……

“冷靜不下來。”

“想再去跑20圈。”

“算了，還是留着力氣想你。”

“你還沒到家嗎？”

“不會迷路了吧？”

“盛知煦。”

“盛知煦……”

“盛知煦……”

……

盛知煦邊看邊笑，不覺又嘆口氣，心裏太甜了，他怕自己控制不好得個高血糖糖尿病什麽的，也不是沒談過戀愛，這是怎麽地啦？

他沒急着回易煊消息，而是點進了朋友圈，果然，十分鐘前易煊剛發了一條，一串表達喜悅興奮的小表情，配了一張煙花綻放的圖。

盛知煦笑着點了贊，想了想，他擡起左手，在燈光下挑了個藝術的角度拍了張金珠手鏈的特寫發到朋友圈裏，配了六個字。

——“有主了，別惦記。”

他懷疑鄭勳是不是潛伏在朋友圈裏專門盯他，剛發出去，鄭勳就幾乎秒回留言：“靠！！！！！”

五個驚嘆號似乎代表了他那欲破屏而出的羨慕嫉妒恨以及……看熱鬧不嫌事大。

底下的留言數量瘋了一樣的漲起來，盛知煦懶得看，把手機丢到一邊就去洗澡，出來時手機上顯示有十多個未接電話，一看，除了鄭勳打了兩個，別的朋友打了兩三個，剩下的全是易煊打的。

易煊還沒這麽着急地給他打過電話，盛知煦趕緊回撥過去：“怎麽了寶貝兒？”

手機裏一陣沉默，易煊不知道是愣住了還是羞住了，只聽到他微沉的呼吸聲。

盛知煦不禁笑笑：“說話呀。”

“你別……這麽叫我。”

“你不是嗎？”

易煊明顯地大力吸了口氣，清了清嗓子說：“你剛才幹嗎呢？”

“洗澡，剛到家。”盛知煦在床邊坐下，身子一歪靠着床頭，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哦。”

盛知煦笑笑：“沒別的事？”

易煊又沉默了。

“睡不着？”盛知煦開始猜。

“不是。”

“想我了？”

“……嗯。”易煊應了一聲又馬上說，“我不是為這個。”

“那是為什麽？”

“我就是……”易煊聽上去非常的不好意思，“再确認一下。”

“是真的，你很好，喜歡你。”

“嘿嘿。”易煊笑了兩聲。

盛知煦學他：“嘿嘿。”

這下不知道是觸發了易煊身上哪根笑的神經，他在電話那頭笑了好半天停不下來，也不是笑得多大聲，就是笑到喉嚨都出不了聲但顯然高興壞了的那種笑。

盛知煦覺得自己被傳染了，也想跟着笑，可這實在有點傻，他捏了捏鼻梁忍住了：“煊哥，控制一下行嗎？你在哪兒呢？不怕吓着室友們嗎？別笑了啊，乖，小心岔氣。”

易煊很努力地控制自己：“我……我在……外邊……”

“來來，聽我的口令做幾個深呼吸，吸氣……”盛知煦柔聲說。

易煊老老實實地吸了一大口氣。

“呼氣。”

易煊慢慢呼氣。

“吸氣……”

聽話地跟着盛知煦的口令做了幾個深呼吸後，易煊總算平靜了下來，小聲說：“臉都酸了。”

“揉揉，”盛知煦似乎有點遺憾，“還是要你自己動手，幫不到你。”

易煊輕笑一聲：“盛知煦。”

“哎。”盛知煦笑着應了，他覺得少年是不是光喊喊他的名字就滿足得不得了。

“晚安。”易煊說。

“晚安。”盛知煦微笑着說。

第二天早上一到公司樓下，迎頭遇上盛知勤，盛知煦點點頭跟他哥打招呼，盛知勤卻沒應，只微偏着頭仔細盯着他看，直到兩人一起進了電梯也沒移開視線。

盛知煦挑挑眉：“怎麽了？”

“我看你臉腫不腫。”盛知勤收回視線淡淡地說。

盛知煦一愣，頓時有點讪讪：“你不是不關注我朋友圈嗎？”

盛知勤說：“真是不好意思啊，就湊巧看了一眼。”

盛知煦決定識趣地保持沉默。

“打算什麽時候帶來見見？”盛知勤卻沒打算就此結束話題。

盛知煦郁悶：“你也太着急了吧？”

“能急過你嗎？”盛知勤睨他一眼，“誰信誓旦旦地說要等畢業，結果呢，有一個月嗎？”

盛知煦閉上嘴，他決定今天都少跟他哥說話。

電梯停下，門一開，盛知煦就大步邁出去，準備直接去自己辦公室離他哥遠一點，卻被盛知勤拽了下胳膊：“先來我這兒。”

“什麽事？”盛知煦無奈跟着他哥走。

“你不會以為昨天媽叫我們回去是為你的事吧？”盛知勤說。

盛知煦微微一愣：“不是？”

“不是，”盛知勤邊說邊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兩件事，你自己挑一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