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

第44章

易煊的睡相很好，睡那兒幾乎就沒怎麽挪過地方，連翻身都少，盛知煦的睡眠算比較淺的，這一晚也沒受影響。

但早上六點多易煊醒的時候盛知煦也跟着醒了。他先是模模糊糊地感覺到身後的少年翻了個身，這一下是從外翻成平躺，過了一會兒又朝裏翻成側躺，安靜了片刻，盛知煦清楚地聽到少年倒抽一口氣，身後床墊猛地一沉，接着“咚”一聲響，聽着像是摔到地上的動靜。

這會兒的盛知煦算不上完全的清醒，他微擡起頭轉過去想看個究竟，結果只看到一個慌張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摔進主卧的衛生間，“哐叽”把衛生間的門給鎖了。

萬萬沒料到易煊的反應會如此之大，盛知煦也愣了好一會兒神，他半撐起身子眯縫着眼睛盯着衛生間緊閉的門看了一陣兒，不禁笑起來，一笑笑了好半天停不下來，還不敢笑出聲，憋得他胸口疼。

笑夠了，盛知煦下了床，趿着拖鞋一邊扯着睡得松散開的睡袍重新系好帶子，一邊走到衛生間門外靠着牆擡手在門上敲了兩下。

裏邊沒聲音，他耐心地又敲了兩下，忍着笑說：“小孩。”

裏邊依然安靜，盛知煦便說：“煊哥。”

過一會兒，易煊悶悶地“嗯”了一聲。

“牙刷在洗臉臺下面左邊第一個抽屜，毛巾在下面第三個。”盛知煦說。

“哦。”易煊的聲音依然悶悶的。

“要是想洗澡的話，”盛知煦嘴裏說得很正經，臉上卻浮現出促狹的笑意，“我這兒有新的內褲，我可以……”

易煊突然壓着嗓子喊了一聲：“我不洗！”

這一聲雖然壓着嗓子也幾乎破音，盛知煦想象着小孩羞紅臉窘迫的樣子，忍笑忍得越發辛苦，肩膀一抖一抖的，本來還覺得沒睡夠，這下徹底笑清醒了。

他又在門上敲了敲，說：“那你慢慢來，我用外面那個。”

他去外衛洗漱，出來的時候看到易煊已經洗漱好從衛生間出來了，前額的頭發有點濕，頂着零星的水珠子，臉上還好，就是耳朵還紅着，看到他時神情明顯的緊張。

盛知煦兩手揣在睡袍的口袋裏，姿态放松地斜倚着卧室門，微笑地打招呼：“早啊。”

易煊小聲地說：“早。”

他低着頭，似乎不太敢看盛知煦，可又忍不住地偷偷瞄他，眼神有點不安也有點糾結。盛知煦也不出聲，就微笑地看着他，易煊于是又瞄了瞄還亂糟糟的床鋪，清清嗓子說：“我，我先把床收拾了吧。”

說着他就上前動手拎起被子抖開準備疊起來，盛知煦這時不靠着門了，他站直身子走過去，易煊立刻停了手轉身緊張地看着他。

盛知煦從他面前走過，走到那排大衣櫃前拉開櫃門，看了看，拿出一套床單被套：“順便幫我換了吧，”他朝易煊身上掃了一眼，“你昨天衣服都沒脫。”

易煊昨天穿了身長袖T恤運動長褲，睡了一晚上T恤都有點皺了，易煊有些局促扯着衣服下擺說：“我……我不是故意的。”

盛知煦一手拿着床單被套一手将衣櫃門拉上，像是漫不經心地說：“也就你，要是別人啊，我就讓他睡地上不管了。”

易煊眼睛亮了亮：“我……我昨天……我沒……”

“啊，”盛知煦走過去，把床單被套往床邊上一丢，“你什麽啊？”

易煊頓時失語。他不知道該怎麽問，“我昨天有沒有對你不規矩？”“我們有沒有做些什麽超出親親的事？”……他問不出口。

自己趴在茶幾上怎麽睡着的他都不記得，只有點模糊的印象好像有人抱他，早上醒來翻過身一睜眼，看到一頭散開的微卷長發和一段露在黑色睡袍外的白皙脖頸，他腦子裏跟炸了鍋似的，噼哩啪啦，亂轟轟只聽到響。

盛知煦看着少年一張臉又漲得通紅，想笑又有點不忍，伸手在易煊下巴上輕輕一勾：“放心，你什麽都沒做，睡得老實得很。”

易煊愣了愣，“哦”一聲，聽不出是放心了還是可惜了。

盛知煦又将手揣進口袋裏，看着易煊要笑不笑地說：“我說過吧，想做壞事就要抓緊機會。”

易煊沒說話，視線往盛知煦敞開的睡袍領口瞄了瞄，低下頭抓過被子準備拆被套，盛知煦沒有退開，反倒勤快起來也伸手去抓住一個被角像是要幫忙，兩人離得近，他動作也大，小指無意中從易煊的手背上擦過。

無意中的觸碰像帶起一串電流，從手背沿着胳膊直竄向心髒，易煊愣了一秒，扔了被子抓住盛知煦的手腕一推，盛知煦沒提防腳下一晃就撲在床上，易煊一條腿跪上去，抓住盛知煦的肩膀将他扳過來，帶着股說不清的惱怒或是狠勁吻了上去。

口腔裏交融着薄荷牙膏清新的氣息，舌尖還有些微的薄荷的涼意，但很快這涼意就散去，變得溫暖甚至越來越熱，越來越濕潤。

依然是沒什麽技巧的吻，但這似乎并不重要，盛知煦也不知道是自己在引領着少年，還是被少年掌握了節奏，他只是聽從着本能，在灼熱紊亂的呼吸間追逐或是跟随。

易煊的手隔着睡袍在盛知煦的腰上用力揉了揉，又狠狠抓了一把，在盛知煦的手探進他的衣服下擺時，他卻猛地起身退開，雙手撐在盛知煦身側喘着氣俯視他。

盛知煦感覺自己有點缺氧，胸口急劇地起伏，小孩的吻技還不太好，可是肺活量顯然很足。他看着易煊，迎上少年眼中他熟悉的濃烈的愛戀，心跳得越發快。

易煊目光灼灼，臉上的神情卻很嚴肅，他就那樣俯視着盛知煦，過了好久，待呼吸平穩了，他才伸手拉着盛知煦散開的睡袍衣襟，一點點慢慢将衣襟合攏。

“盛知煦，我很想對你做壞事，”易煊說得很慢，也很堅定，“可是你還沒答應我的追求，我們還不是……那種關系。”

盛知煦沒有動，微微眯了眯眼。

易煊合攏他的衣襟，手指在睡袍的帶子上打着轉：“我知道，每次我親你你也不會拒絕，你慣着我，由着我，也許我做更過分的事你也會答應，可是我……我追你想跟你在一起，不是只想跟你睡覺。”

盛知煦安靜地聽着，眼神溫柔，嘴角噙着抹淺淺的笑，他擡起手，指尖在易煊的鎖骨上劃了一下，輕聲說：“我知道。”

易煊攥住他的手在手腕上捏了捏：“所以，在你确定要答應我之前，別亂撩我。”他皺起眉頭，似乎很是苦惱，“我是小孩子，小孩子火力壯，一撩就起火，我……我也忍得很辛苦的。”

盛知煦嘴角的笑意更深：“好。”

易煊看着他，過了片刻才像下定決心似的松開他的手退下床：“那你讓讓，我換床單。”

盛知煦笑着起身，他沒留在旁邊幫忙，走出卧室，他嘴角的笑意漸漸斂去，淺淺嘆了口氣。

易煊說的沒有錯，他是在縱着慣着他，他不是不喜歡這個天真純粹的少年，他甚至願意等着他來追身邊也不再有別的人，也不介意跟他發生些什麽。

然而在今天這樣的時機這一切卻并不合适，與其說這是他和少年的兩廂情願，不如說是他在昨天的情緒低谷後一點想放縱的私心。

受了少年情動的情緒感染也好，是潛意識裏的放任也好，都不合适，這不是少年想要的。

更讓盛知煦自責的是，少年看出了他縱容背後的那些“無所謂”，這和“陪你玩玩”又有什麽區別？他是個壞心眼的成年人，少年本可以指責他卻沒有，是少年包容了他。

還是不該喝那麽多酒，酒真不是個好東西。

昨天易煊在廚房裏忙乎了一陣，其實是焖了一鍋飯，早餐就用這鍋飯做的蛋炒飯，再沖了兩碗紫菜湯，易煊有點小失落，說：“你冰箱裏除了雞蛋幾乎就沒別的東西了，不然可以做得豐富一點。”

盛知煦卻吃得很滿足：“挺好了，煊哥的廚藝一點都沒丢。”

易煊看看他：“你平時怎麽吃？”

盛知煦放下碗筷抽張紙巾擦了嘴，想想說：“有時候買點牛奶面包，有時候也會去我爸媽家吃一頓，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外面随便吃點。”

易煊朝他肚子上看了看：“你沒吃胖真是難得。”

盛知煦眯了眯眼睛，似乎想說什麽，卻只笑着搖了搖頭，他轉頭看向窗外，今天天氣不錯，落地玻璃窗已經照進大片暖融融金燦燦的陽光。

“哎，天氣這麽好，你想不想去哪兒玩？”盛知煦問道。

易煊愣了下，說：“昨天才逛了一天，現在也沒什麽特別想去的。”

盛知煦皺眉：“這麽好的天氣不去玩不是浪費了？”

易煊想了想，眼睛一亮：“不如我今天給你做一天飯吧。”

“啊？”盛知煦很意外。

易煊卻為這個想法而興奮起來：“做幾個今天吃的，再做些你平時熱一下就能吃的放冰箱裏，做點肉醬什麽的，你自己煮面條的時候配一點也很好吃。”

易煊說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滿臉都寫着躍躍欲試，好像巴不得馬上進廚房着手進行，盛知煦沒說話，心情卻有些複雜。

小孩今年19歲，明明是貪玩愛鬧的年紀，別家的小孩說不定還在纏着爸媽買新衣服買游戲機，對着不合胃口的菜還挑三揀四，這麽一個天氣晴好的周末，肯定早就吆五喝六糾集一幫同伴跑出去撒歡了。

而他的小朋友，想的不是出去玩而是給他做一天飯，似乎在小孩的心裏，照顧好他才是第一要務。

盛知煦看着一臉興奮期待的少年，半真半假地說：“那不然，以後周末有空，你都來給我做飯？”

“好啊。”易煊一秒都沒有猶豫。

盛知煦笑着站起來：“走吧，買菜去。”

附近哪裏有菜市場盛知煦也搞不太清，于是直接去了一個大型超市，兩個人慢慢選好一車東西推去收銀臺排隊結賬。

正值周末，購物的人多，排隊的人也多，他們跟着隊伍一點點往前挪。前面不知怎麽的有人吵了起來，接着就動了手，長長的隊伍一下子亂了，排在他們前面的人嘩啦啦退潮一樣的推着車沖過來。

盛知煦下意識去拉易煊，易煊卻先他一步伸出手臂将他護在身後。

盛知煦有一瞬間的愣怔，他這人從小驕傲活得嚣張得很，不去主動招惹別人但動起手來也是個狠角色，以至于身邊的朋友也好某個糟心的前任也好，都認定他能夠保護好自己，很少會想到擋到他的前面。

第二次了，盛知煦心想，在柳山那個小鎮的街頭，易煊撲上來為他擋住那把小刀子，今天他又一樣站出去為他擋掉慌亂沖過來的人群。

所幸這場混亂沒有擴大，超市的保安迅速上去控制了事态發展，他們去另外的收銀臺結了賬。

回到家，易煊簡單做了個鮮蝦面當午飯，下午就一直在廚房裏忙活。

他鹵了一鍋豬蹄雞爪，泡在鍋裏準備吃透味了再分小袋子裝起來放冰箱裏，方便盛知煦解饞。再做了一盒肉醬，盛知煦要配面條或是配飯都可以。至于今天的晚飯，易煊炖了一鍋竹荪雞湯，燒了茄汁大蝦糖醋排骨，再炒了一個西芹百合，涼菜是一道涼拌三絲。

盛知煦有心想幫忙的，可是易煊做這些事手腳很利索，他在旁邊進進出出幾次找不到事做倒顯得有點礙手礙腳，最後易煊幹脆把他請出了廚房，關廚房門之前對他說：“你真想幫忙就別動手吧。”

心裏這個郁悶啊，卻也無法反駁。盛知煦只好像在柳山時那樣，去把飯桌擦了擦，擺上隔熱墊，專心等吃。

盛知煦雖然不做飯，買的餐具卻是不含糊，盤啊碟啊都很漂亮，四菜一湯擺上桌頓時格外的活色生香。

盛知煦沒急着吃，喜滋滋地拿着手機挑選各種角度咔咔一通拍，拍完了又精挑細選了幾張發到朋友圈裏。

“可以開始羨慕了”——他在朋友圈裏如此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