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

第43章

易煊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伸過來摟住他的肩将他扶起，貼過來在他臉側嗅了嗅，皺起眉：“怎麽喝這麽多？”

盛知煦不以為意地說：“不怎麽多。”

易煊立刻瞪了瞪他，小狗兇人似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汪汪”兩聲。

盛知煦笑了，識趣地改了口：“好吧，有點多。”

他這會兒整個人都靠在易煊身上，說話語氣也比平時要軟，原本看到他喝多了易煊除了着急還有點生氣，氣他一個人跑來喝酒還喝這麽多，要是自己沒打電話來這人難道就要睡在酒吧裏嗎？可現在看他這副樣子，易煊又氣不起來了，倒挺心疼的。

摟着肩膀的手往下滑到腰側，稍用點力讓盛知煦靠得更緊一些，易煊說：“要是我不給你打電話，你打算怎麽辦？”

盛知煦眨了眨眼睛，像是認真的思索了一會兒，說：“那我給你打吧。”

易煊一愣，不太敢相信：“真的？”

盛知煦轉臉看着他：“對啊，我還挺……”

說了一半他像是回了神，閉上嘴不說了。

易煊在他腰上撓了撓：“為什麽不說完？”

盛知煦扭着腰躲了躲，笑着搖搖頭，就是不肯再說。

易煊只能看着他咬牙，感覺又有點生氣了，氣他醉了還不安分，更氣他話說一半撩得人心裏癢。

“你開車了嗎？”易煊問道。

“嗯，”盛知煦前後左右地看了一圈，朝右邊後頭指了指，“停那邊了。”

易煊扶着他轉過身往那邊走，盛知煦邊走邊去掏手機：“你等我叫個代駕。”

易煊頓了一下：“你……放心的話，我可以開。”

盛知煦站住腳，反應了好一陣兒，才看着易煊說：“你學車了？”

“高考完就去學了。”易煊說。

盛知煦笑着拍拍他的臉：“小朋友真厲害。”說着他把車鑰匙往易煊手裏一塞，“那就你來開。”

易煊拿着鑰匙還有點蒙：“你真……放心？”

“嗯，我相信你，”盛知煦非常大度地擺了擺手，“大不了開慢點，別怕，蹭了刮了都算我的。”

易煊把鑰匙握緊：“不會的。”

“哦對了，你開個導航，我可能也……”似乎是酒氣湧了上來，盛知煦皺眉忍耐了一會兒，“指不好路。”

找到盛知煦的車，易煊扶他坐進副駕座，探身進去幫他系安全帶。盛知煦靠着椅背，閉着眼睛捏了捏鼻梁，易煊擔心地看着他：“難受嗎？”

盛知煦含糊地應了一聲睜開眼睛，易煊的臉和他離得很近，近到彼此都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就暖暖地撲在自己臉上，他的呼吸裏還帶着酒的味道，很快地，車廂裏的空氣似乎都感染上了讓人微醺的氣息。

盛知煦看着易煊的視線從他的眼睛慢慢往下移，他沒有動，少年的目光落到他的唇上，似乎掙紮了一下又慢慢往下移到鎖骨的位置，在那兒左右逡巡了幾秒，又移回到嘴唇。

盛知煦突然很淺地笑了一下。

易煊被他這一笑笑得一愣，立時有點尴尬，不怎麽成功地板着臉說：“你笑什麽？”

剛說完，就聽到旁邊有人使勁按響了車喇叭，易煊一驚猛地擡一下頭，後腦勺撞在車頂上發出“咚”的一聲響。他捂着頭短促地“啊”了一聲，沒再看盛知煦，匆匆退出去關上車門，幾步走到駕駛座這邊上車系安全帶發動車子，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跟後面有人拿鞭子趕似的。

“開導航。”盛知煦提醒他，聲音帶透着笑意。

易煊一邊開導航一邊瞥他一眼，有點小郁悶，又問：“你到底笑什麽？”

“想做壞事就要抓緊機會，記住了嗎？”盛知煦慢條斯理地說。

易煊一愣，咬咬牙：“記住了。”

說完他停了動作看着盛知煦，盛知煦也不解地看着他，易煊嘆口氣：“你的地址，不然導航導去哪兒？”

“哦。”

車剛開上路的時候盛知煦還盯了會兒，後來就放松地靠着椅背走了神。易煊開車跟他這個人一樣，很穩，一點兒不像一個才拿駕照幾個月的新手司機，盛知煦完全放下心來。

他微偏過頭看着車窗外，這會兒酒勁兒慢慢上來，頭倒是不暈，只是有點犯困。

易煊時不時會轉頭看他一眼，像是在确認他是否清醒又或者是否難受。

盛知煦都知道，只是不想說話，一來怕影響易煊開車，二來他今天心情确實不怎麽好，見到易煊好一點了，可還是擔心哪一句沒管住嘴讓小孩受了冤枉氣。

一路無話地回到盛知煦在虹口的房子，停好車，易煊扶着他坐電梯上了16樓，拿鑰匙出來開門的時候盛知煦的手有點抖，半天對不準鎖眼。易煊握住他的手把鑰匙塞進鎖眼裏，少年的眉頭皺得很緊，一邊轉動鑰匙一邊說：“下次不許這麽喝了。”

進屋關上門，易煊往牆上摸了摸：“開關在哪兒？”

盛知煦沒說話，擡手朝左邊指了指，易煊摸了會兒摸到開關摁下去，玄關的燈亮了。

“換鞋嗎？”易煊看着門口的鞋櫃問。

“嗯。”

鞋櫃前的地面上擺着一雙男式拖鞋，易煊問：“這雙是你的嗎？”

盛知煦沒回答，直接踢掉了一只鞋踩在地上。

“哎，你等等。”易煊急忙彎下腰抓過一只拖鞋套到他腳上，套好了往他另一只腳上拍了拍，說，“擡腳。”

盛知煦倚靠在易煊身上，聽話地擡起另一只腳讓易煊幫他把鞋換了。

顧不得給自己找拖鞋，易煊脫了鞋赤腳踩在地上，将盛知煦扶進客廳。

“你房間呢？”易煊打開客廳的燈，往兩邊看了看。

盛知煦搖頭：“不去，沒換衣服，不睡床。”說着他擡起胳膊湊近了使勁聞了聞，一臉嫌棄，“一身酒味。”

易煊真不知道說他什麽好，自己喝的酒，自己還嫌棄？他只得将盛知煦扶到沙發上躺下，拿了個抱枕放到他腦袋底下讓他枕着。沙發上放了張小毯子，易煊拉過來蓋在盛知煦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酒勁全上來了，盛知煦似乎有些難受，在沙發上挪了挪躺平了，擡起胳膊擋住眼睛，呼吸間全是濃重的酒氣。

易煊往屋裏看了看，又低頭看看盛知煦，最後還是沒問他，自己過去找到了衛生間。不一會兒他拿着張疊好的毛巾出來蹲在盛知煦身邊問：“毛巾架上的毛巾都是幹淨的吧？”

“唔。”盛知煦含混地應了一聲。

“那我給你擦下臉。”易煊說。

盛知煦沒動，易煊先給他擦了放在身側的那只手，又拿開他擋住眼睛的胳膊把手擦了，回衛生間去搓了遍毛巾這才回來給他擦臉。毛巾是溫熱的，易煊用的力氣也剛剛好，略有點重，擦過皮膚的感覺很舒服。盛知煦輕輕地“嗯”了一聲，配合地偏了偏頭，讓易煊幫他把耳朵脖子都細細地擦了一遍。

擦完臉易煊去廚房倒了杯熱水，托起盛知煦的頭喂他喝了幾口水，然後在沙發旁的地毯上坐下，握住了他的右手。

盛知煦一直閉着眼睛，他感覺到易煊的大拇指在自己手背上摩挲，他微微睜開眼睛，緩緩看向少年。

易煊正看着他，臉上的神情隐隐透着擔憂，見他睜了眼，易煊輕聲問：“你怎麽了呀？喝這麽多酒，是心情不好嗎？”

盛知煦的眼睫極輕地顫了顫，沒說話。

“工作上的麻煩，還是生活上的？”易煊邊說邊打量他的神色，語氣中滿是小心翼翼，“不能跟我說嗎？”

盛知煦還是不說話，易煊抿了抿嘴，神情有些失落。

盛知煦慢慢收緊五指回握住易煊的手：“沒什麽。”

易煊看了看被他握緊的手，沒說話，但顯然并不信。

沉默了一會兒，盛知煦說：“小孩，不用急着長大，成年人的世界沒那麽好，有很多……髒東西，一點兒都不好玩。”說着他慢慢閉上眼睛，低聲地咕哝了一句，“不好玩。”

然後他不再說話，夾着酒氣的呼吸漸漸沉緩，握着易煊的手也慢慢松開，像是進入了睡眠。

房間裏顯得很安靜，只有盛知煦放松的呼吸聲，過了好一會兒，易煊才輕聲說：“不管好不好玩，我會陪你啊，你再等等我，”他的拇指在盛知煦手背上珍惜地摩挲了兩下，說，“再等等我就好。”

又坐了一會兒，估摸着盛知煦已經睡沉了，易煊松開手站起來，關掉客廳的燈輕手輕腳地走進廚房。

沙發上盛知煦的眼睛緩緩地睜開一條縫，廚房的燈光在黑暗的房間裏劃出小小的一塊明亮，從這個角度他看不到易煊，只能看到投映在牆上偶爾晃過的影子，他盯着那個影子看了好久，重新閉上眼睛安心地睡了。

再次睜開眼睛時，盛知煦首先感覺到眼前有朦胧的亮光，他眨眨眼睛望着天花板出了會兒神，才意識到那亮光應該是客廳的落地窗外照進來的月光，他側了下頭，看到了易煊。

易煊還是坐在沙發旁的地毯上，後腦勺沖着盛知煦趴在茶幾上，胳膊下面壓着一個筆記本，手裏松松地捏着一支筆，看樣子似乎是睡着了。

盛知煦掀開身上的小毯子坐起來，摸出手機看了看，已經半夜一點多，他閉眼捏了捏鼻梁，這會兒酒已經醒了，身上的酒味卻還很濃重，他感覺自己連頭發絲都飄着酒香。

他站起來探身朝易煊那邊看了看，少年的一邊耳朵裏還塞着耳塞，胳膊下壓着的筆記本上寫了大半頁的單詞，大概是守在旁邊做聽力題做到睡着了。

盛知煦小心地幫他把耳塞摘了，易煊一動不動睡得很沉。想了想，盛知煦沒有急着叫醒他，先回卧室去洗澡換了身睡袍，出來時易煊依然保持着剛才的姿勢沉沉地睡着。

睡眠真是好，拖出去扔了大概都不會醒。盛知煦在心裏笑着感嘆了一句，伸手在易煊臉上輕輕拍了拍：“小孩？”

易煊還是不動，身體因呼吸微微起伏。盛知煦見叫不醒，也沒再堅持，蹲下去一手摟住他靠向自己，一手将他胳膊下壓住的筆記本抽了出來。

這次易煊終于有了反應，他半睜開眼睛轉頭看向盛知煦，他的視線似乎還沒對上焦，神情也很茫然，盛知煦微微一笑，擡起手指在他下巴上勾了勾。

易煊沒有躲，他眼睛不太睜得開，但還是固執地看着盛知煦，突然他嘴角一彎笑了笑，閉上眼睛擡手抱住盛知煦的脖子靠進他懷裏，嘴裏含糊地說：“盛知煦。”

“嗯，醒了？”盛知煦溫柔地應他。

他洗過澡，身上還留着沐浴露的香味，易煊在他肩上頸側小狗似地嗅了嗅，又蹭了幾蹭，盛知煦想笑又忍住，安撫似地在少年背上一下下拍着，沒一會兒，他聽到少年模模糊糊地說道：“你別走。”

盛知煦愣住了，少年的聲音帶着明顯的困倦和鼻音，聯系眼下的現狀，這更像是一句夢話。

他低頭看了看，少年頭靠在他肩上，眼睛閉着呼吸微促，抱在他脖子上的胳膊沒有特別用力，可他剛試着動了一下，少年就收緊胳膊像護寶似地抱住他。

盛知煦終于确定，少年并沒有醒，也可能只是半夢半醒間認出了他，然後又沉入夢裏回到了一年前想留住他的那一刻。

盛知煦感覺自己心裏像汪了一湖水，湖面上灑着淡白月光，水晶般倒映出墨藍夜幕裏的月亮和星星，很美，也很軟。他在少年的背上極輕地撫了撫，又極輕地在他額上親了親，耳語般地說：“我不走。”

他摟着易煊的腰将他抱了起來，他本來想試下公主抱，郁悶地發現醉過酒的身體并不如他自己以為的那樣有力，于是只能半扶半抱地将少年拖進卧室裏放到床上。

他不禁再次感嘆易煊的睡眠質量，就這麽着居然還沒醒，躺到床上後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滿足地在枕頭上蹭了蹭就沒了動靜，睡得更沉了。

盛知煦彎下腰， 一手撐在少年的肩膀旁邊靜靜地看着他，眼神裏全是溫柔的寵愛，看了一會兒，他擡起另一只手屈指在少年的臉上虛彈了彈，小聲說：“能不換衣服就睡我的床，也就你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