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

第37章

“你想我嗎？”

這麽一個簡單的問題，盛知煦卻沉默了很久都沒有給出答案。

不過易煊似乎并沒有急于知道，盛知煦不答，他也不再追問。他體貼地替盛知煦整了整被揉皺的襯衣，還幫他拉了拉領口擋住那個牙印，說：“帶我去買電腦吧。”

“哦，好。”盛知煦說。

“先說好，我自己買，用我自己的錢。”易煊正色道。

盛知煦瞥他一眼，感覺有點一言難盡。小孩是怎麽看出來自己打算送他電腦的？

學校附近就有一家數碼廣場，但盛知煦帶着易煊進去轉了一圈之後就拽着他出來了。

“怎麽了？”易煊問道，他剛看上一臺本子，配置還行，報價也不高才三千多，他覺得夠用了。

盛知煦皺着眉沒說話，易煊想了想又問他：“你覺得不好？”

好不好的盛知煦也說不上來，他并不關注這些，行情也不了解，但就是莫名有種不踏實的感覺，總覺得那些報價高的水分太多，報價低的他又瞧不上。

他對易煊說：“你等我打個電話。”

盛知煦走開了些，把電話打給了老友鄭勳，對方正在開會，接起後直接說：“長話短說，我正開會呢，等下我還要發言。”

于是盛知煦也不繞彎子，說：“你有沒有朋友做電腦生意，靠譜一點的？或者有沒有比較懂行的？”

那頭鄭勳安靜了好一會兒，才郁悶地說：“我專門從會上溜出來接你電話，結果你就是想買電腦？”

盛知煦說：“不是我買。”

“那誰買？”

“朋友。”

鄭勳“呵呵”冷笑兩聲，嘲諷道：“這可有點稀奇，照你的脾氣這有什麽可問的，直接按最貴的買不就行了？”

盛知煦也很無辜：“我倒是想，他不讓。”

那頭又沉默了一會兒，鄭勳似乎不太敢相信地說：“你剛剛是不是塞我狗糧了？”

“我好好跟你說話，塞什麽狗糧，你有這麽餓嗎？”盛知煦不滿地說。

鄭勳氣得牙癢癢，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說：“倒是有認識的，不過不是太熟，你是要買多少？”

“什麽多少，就一臺筆記本。”盛知煦覺得鄭勳是不是開會開糊塗了，問這種傻問題。

“就買一臺你用不着這麽費事吧，還擔個人情，不合算啊。”鄭勳說。

轉頭看了看等在不遠處低頭在看手機的易煊，盛知煦含糊地應了一聲：“那你說怎麽辦？”

鄭勳要笑不笑地說：“雖然我現在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可是我敢肯定，你有情況。”

“什麽意思？”

“談戀愛掉智商你知道嗎？”鄭勳簡直有點幸災樂禍。

盛知煦一愣：“瞎說什麽，沒……”他又朝易煊那邊瞥了一眼，把聲音又壓低了些，“沒談戀愛。”

鄭勳“呵呵”直笑，滿滿都是“你盡管編，我信了算我輸”的篤定。

盛知煦不耐煩起來：“你要說就快說，不說我就找別人了。”

鄭勳誇張地嘆口氣：“我這人就是心善，還是讓兄弟教教你吧，多簡單一個事啊，你就說你問過朋友了，讓直接去店裏拿，為了讓他省事，你去拿了給人送過去不就好了？還能有機會再見個面你說是不是？”

盛知煦還是有點糊塗：“那我從哪兒弄一臺出來？”

“網上啊，官方店，什麽這東那天貓的，你找最好最貴的直接下單，”鄭勳決定把這事記下來，夠他笑一年了，“哎，跟我說說，是個什麽樣的朋友？你們……”

“你回去開會吧。”不等鄭勳再說什麽，盛知煦挂了電話。

見他挂了電話，易煊走了過來：“問好了嗎？”

“好了，我把要求說了，直接定了一臺，回頭拿到了我給你送過來，現在也不急着用吧？”盛知煦一臉的坦然。

“嗯，不急，”易煊想了想說，“那到時候我轉錢給你。”

盛知煦含混地應了一聲，說：“時間還早，你現在有哪兒想去玩的嗎？要不，我帶你去東方明珠？還是你想去公園？你同學他們是去的哪個？我記得這邊有好幾個公園，你想不想去？”

他語氣有點急，語速也偏快，說完就盯着易煊像是要他馬上做個決定。

“都可以。”易煊平靜地說。

“嗯？”

易煊微微一笑，就不說話了。

盛知煦愣了會兒突然反應過來，小孩這是在說：去哪兒無所謂，跟你在一起就都可以。

這話讓他沒法幹脆地接下，思來想去，他說：“我開車帶你去兜風吧，就随便轉轉，看看上海的城市街道，感受一下上海的氣息。”

易煊點點頭：“好。”

從學校出去，盛知煦開車轉到江邊，沿着黃浦江慢慢走，遠遠地看了眼東方明珠塔和世博展覽館，還特意繞了一圈從交大門口過了一下。

上海的街道上車來車往忙忙碌碌，盛知煦有時候會主動介紹這是哪兒那又是哪兒，易煊偶爾提提問，大多數時候他都沉默着，眼睛看着窗外。

盛知煦悄悄觀察着他，他看得出易煊多多少少有點緊張，但他沒有說出來，也沒有試圖立刻就去開解。

上海比柳山實在大太多太多，比柳山所屬的那座城市也要大太多太多，來到這兒感覺不适應，緊張害怕擔憂都再正常不過，可是既然已經走出來了，就要學會接受甚至融入進這繁華裏，不然人走出來了，心卻還困在那個小鎮上。

只是這個過程更需要自身的調節和努力，他就是再心疼着急，也不能代替少年去成長。

最後盛知煦又開車回到了易煊的學校外，他本來是想帶易煊去吃頓大餐，可易煊拒絕了，說天氣熱沒什麽胃口。于是就在學校附近随便找了家普通的小飯館，随便地點了幾個菜吃。

盛知煦開始還想找點話題，比如吃一道炸小魚他就說沒有易煊炸的酥脆，另一道炒藕丁也沒易煊炒的入味，總之就是想誇誇他，結果易煊反應很平淡，頂多“嗯”“哦”兩聲，與其說是交流，不如說是怕沒個回應場面就更冷。

明明之前還好好的，這會兒突然這麽冷漠是怎麽個意思？換作以前，盛知煦大概就要半真半假地生氣，逼着小孩說自己到底在鬧什麽別扭，可現在他不知道要怎麽說，面對易煊他總有一種心虛的感覺，于是他的話也漸漸少了。

一頓飯吃下來兩個人的交談少得可憐，好像在宿舍裏那一場激烈的吻之後，又陷入了某種不可言說的尴尬裏。

盛知煦感覺自己這28年的人生也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難題，他從未遇過這樣的情況，沒面對過這樣一個人，他不知道該拿現在這個少年怎麽辦。

吃完飯易煊要走回學校去，盛知煦的車也停在那邊，他順便再送送少年。

走着走着，易煊轉頭看看他：“你今天好像沒抽煙？”

“啊？”盛知煦愣了愣，“哦，戒了。”

“哦。”易煊點了點頭。

盛知煦心裏嘀咕，這是又願意跟他說話了？他說：“你……”

剛起一個頭，易煊就又問他：“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路上還有不少的行人，有些一看就是學生，易煊跟他走得不遠不近，聲音也不高不低，态度自然得就像是随便聊個天，根本不在乎會不會被別人聽到，這讓盛知煦覺得自己要是假裝沒聽見都是矯情。

他輕咳一聲，說：“沒有。”

“有喜歡的人嗎？”

盛知煦可沒想到一個問題後面還接着一個問題，他看看易煊，易煊也轉頭看着他，神情很坦然，好像只是問了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問題。

盛知煦決定不能被小孩牽着鼻子走，好歹這也算他的主場，于是他笑笑，反問道：“你呢？你有喜歡的人嗎？”

易煊沒有回答，他默默往前走着，一直走到學校的圍牆外，這裏行人漸稀，盛知煦能清晰地聽到他倆的腳步聲，一左一右，不快也不慢。

“我有啊。”易煊突然說。

“嗯？”盛知煦愣了愣，他沒想到易煊會過了這麽久才接上了問題，他突然想逗逗小孩，就像以前那樣，他就笑了，“你知道什麽是喜歡了？”

易煊停了下來，轉過身看着他，不說話。

盛知煦也停下來不說話了，緊張的感覺又抓住了他，在下午易煊問出“你想我嗎”的時候，他就在緊張了。

易煊看了他一會兒，開口緩緩道：“我想到你離開的樣子就心痛得要死，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想到我不在的時候，你身邊可能會出現別的人就心慌抓狂，焦慮得像要得心髒病，我想抱你，想随時都能牽你的手，想親你，甚至想跟你做羞羞的事。”

他說得很平靜，也很溫柔，聲音低低的，帶着誘惑。

盛知煦只覺得這段話莫名耳熟，突然他想起來，當時在柳山，在易德昌那個小小的煙酒店，他生平第一次給人做情感顧問，就是用這樣一段話教導了面前這個純情的小朋友，教他認識什麽叫“真正的喜歡”。

他覺得自己的臉好像又燒了起來，他有點窘，擡手揉了揉額角，輕聲說：“夠了，你……你怎麽連這都記得？”

還說得這麽淡定，這實在太不像他心目中記憶裏純情的小孩了。

“你說的我都記得，”易煊看着他，嘴邊挂着笑，眼睛裏卻流露幾分苦澀，他說：“我都知道了，盛知煦，我現在知道什麽是喜歡，知道得不能再知道了。”

在這一刻，盛知煦開始相信因果循環，他無聲地嘆口氣，說：“那我的問題，你現在有答案了嗎？”

你是好奇想玩玩，還是真心的？

“昨天我不是已經給過你答案了嗎？”易煊說。

盛知煦一愣，驀地想起，自己當初怎麽說的？

“你什麽時候想好能回答這個問題了，可以打這個電話。”

昨天易煊打的，正是他當時寫在煙盒紙上的號碼。

“那，你的答案是什麽？”盛知煦眯了眯眼睛，像一個危險的警告。

易煊低下頭，微微笑了笑，又擡頭看着盛知煦：“你呢？你想好怎麽回答我了嗎？”

“什麽？”盛知煦問。

“你想我嗎？”易煊的眼神直白坦誠，像要看進他心裏去。

盛知煦張了張嘴，再次失語。

易煊一直微笑地看着他，說：“沒關系，你不回答沒關系，我可以給你我的答案。”

他頓了頓，深深吸了一口氣，說：“盛知煦，我是真心的，我也不想只跟你玩玩，你奉不奉陪都不重要，我來追你了。”

盛知煦眨了眨眼睛，咚咚咚咚，心跳快得不像話。

夕陽下易煊帥氣的輪廓像鍍了層金邊，那麽好看那麽迷人，他就那樣微笑着看過來，說：“我不需要你現在答應我什麽，你只要別再逃走，別再躲着我就好了。”他上前輕輕擁抱了盛知煦，在他背上拍了拍：“我進去了，回去開車小心，再見。”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進校門，盛知煦卻愣愣地站在那兒直到再也看不到少年的背影。

他幾乎是渾渾噩噩地回到了車上，坐了很久都沒發動車子，心跳已經漸漸恢複正常，手指卻好像還是沒有力氣。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盛知煦一驚，趕緊拿起來一看，來電的不是易煊而是他的秘書。

盛知煦吐了口氣，接起電話，手機那邊說：“小盛總，關于後天出差去長沙的事想跟您再确認一下，長沙那邊說給你訂的是五星……”

“你等等，”盛知煦打斷她，“我有事要跟盛總說，出差的事，晚一點你會收到通知。”

“好的。”

盛知煦找到盛知勤的號碼撥了過去，他昨天提前溜走，今天又強行請假不去上班，盛知勤還在生氣，接起電話就不悅地說：“你又想出什麽妖蛾子？”

“哥，長沙那邊我不去了。”盛知煦說。

“什麽？！”盛知勤的嗓門明顯大了起來，“前天開會才說好的，過去一個星期最多半個月，你把那邊……”

“哥，我不去了，你找別人去。”盛知煦一邊打斷他哥的話一邊把手機拿遠了些，像是怕他哥突然吼他。

手機那邊沉默了。

“哥？”盛知煦試探地問，“你聽到了嗎？我不去了。”

盛知勤冷靜到像夾着冰碴子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最好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有人要追我。”盛知煦說。

“……什麽？”盛知勤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

盛知煦嘴角輕輕一彎，得意地說：“有人要追求我，所以我不能走。”

手機裏再次沉默，過了一會兒，傳出盛知勤的怒吼：“盛知煦！我不管你現在在哪兒，我要你立刻馬上給我滾過來！”

“好嘞。”盛知煦愉快地應了，他挂了電話，笑着發動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