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盛知煦輕咳一聲,看着張聰:“玉米煮好了?”
“啊?”張聰醒過神,趕緊跑開,“我這就去煮。”
易煊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麽,握着盛知煦的手僵在那兒,好像繼續握着不對,馬上就丢開也不對。
盛知煦把手往回抽了一下,易煊就勢松了手,擡眼看看他,板起臉嚴肅地說:“洗手去。”
要是給盛知煦P個表情圖,他這會兒腦門兒邊上就挂上三條黑線了。他甩了甩手,不太自在地走到水池邊去。
還呆立在旁邊的黃正寧瞅瞅易煊又瞅瞅盛知煦,悄悄朝易煊豎個大拇指,小聲說:“煊哥,好霸氣啊。”
盛知煦一邊洗手一邊涼涼地說:“我聽見了。”
黃正寧連忙轉頭朝他也豎個大拇指:“盛哥你今天特別帥。”
“呵呵。”
易煊抱起一箱木炭倒進炭箱裏,對黃正寧說:“別抱大腿了,來生火。”
“收到!”黃正寧趕緊應道。
盛知煦一邊搓着手,一邊瞄了眼易煊。少年側對着他,沒往他這邊看,低頭扒拉着炭箱裏的木炭,眉梢眼角還繃着嚴肅的勁兒,可是耳朵尖卻泛着紅。
盛知煦低下頭,悄悄笑了笑,又輕嘆了口氣。
沒過多久,宋陽和吳曉瑩也來了,拎來幾大袋水果,有葡萄石榴火龍果還有一個大西瓜。這還是吳曉瑩第一次見到盛知煦,驚訝之外還有點拘謹,微紅着臉叫了聲“盛哥好。”
黃正寧拿胳膊肘撞了撞宋陽,小聲說:“你有沒有點危機感?”
宋陽不解:“什麽危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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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正寧朝吳曉瑩努努嘴:“瞧瞧你家女朋友那花癡的眼神。”
“滾。”宋陽笑罵道。
吳曉瑩看過來:“路偉還沒來嗎?”
黃正寧說:“對啊。”
宋陽摸手機:“我催催他。”
黃正寧一把按住他的手:“別催,我們自己開吃,等他來了罰他酒……诶?我靠……”
他眼望着院門口,露出驚呆的神情。
于是大家都朝院門口看去,就看到路偉走了進來,雖然眼神間還有點掩不住的難為情,但擡頭挺胸的那股得瑟勁卻是人人都感受到了。
易煊不禁皺眉:“你這是搞什麽?”
不怪他們都是呆怔的反應,前幾天看路偉還是一頭黑毛,今天已經染成一頭紅毛不說,頭頂上的頭發還燙了卷。
張聰從廚房裏跑出來,嚷道:“哎呀我的媽,路偉你這是燙了個雞冠頭嗎?”
“去去去,”路偉一下子惱了,“你才雞冠頭。”
張聰回道:“亂講,我這麽标準的黑又亮。”
這倆活寶一見面就鬥上了,路偉只好求助般看向盛知煦:“盛哥,不酷嗎?真的像雞冠嗎?”
盛知煦忍住笑,點頭:“酷。”
路偉馬上又得瑟起來:“聽到沒?盛哥都說酷!”
黃正寧突然頓悟:“哦,你是不是跟盛哥學啊,盛哥抽煙燙頭,你也學燙頭……”
不等他說完,盛知煦先不樂意了:“不要瞎說,哥我是天生的。”
“哈哈哈哈……”大夥兒一通笑。
張聰拽着路偉踮起腳仔細打量他的一頭紅色卷毛,好奇地問:“你又燙又染是想做什麽?你媽沒打你?”
路偉扒了扒頭頂的小卷毛,不太好意思:“不是要進部隊了嗎?那得好幾年都頂個和尚頭是不是?我就想吧,抓緊機會,最後瘋狂一把。”
盛知煦正吃葡萄,聽了這話差點嗆着,連連搖頭:“你就是去當個兵,又不是不回來,別說得那麽悲壯,再說你才幾歲?就動不動最後最後的,以後人生還長着呢。不過……”
他話鋒一轉,伸指朝路偉點了點,笑着說:“我欣賞你這種瘋勁,現在不瘋,老了想瘋也瘋不動了。”
路偉頓時飄了,笑得嘴都合不上。
易煊看了眼盛知煦,回味他剛才的話,心裏微微有些觸動。
張聰嚷道:“對對對,一般人瘋不成他那樣,他那得叫龍卷瘋。”
才剛止住笑的大家又笑作一團,路偉頂着一頭紅毛惱羞成怒地朝張聰撲過去,被易煊攔住。
“煊哥,他老針對我。”路偉氣乎乎地說。
易煊說:“先燒烤,吃完了随便你跟他怎麽扯。”
張聰摩拳擦掌:“我不跟他扯,我要準備沖鋒。”
其實昨天易煊說要吃燒烤的時候,盛知煦暗自腹诽過。這麽熱的天,守着一個火爐子,就是再好吃,那也是受罪。但真的開始烤起來的時候,他又覺得什麽天氣啊,熱不熱啊,都無所謂,他就在邊兒上看着這些青春朝氣的小孩們說說笑笑的,他也覺得心情舒爽,跟着樂呵半天。
而且他也懂了張聰說的“沖鋒”是什麽意思。
第一輪烤出來的肉串被張聰和路偉兩個人一搶而空。
黃正寧在旁邊愣了好半天,悲憤地說:“你倆是不是從昨晚上就沒吃,就餓着肚子等今天這頓呢?靠,有這麽搶的嗎?也不怕撲火上去,給你倆一人烙個疤。”
張聰顧不上燙,一口捋下一根肉串,一邊含糊地說:“那冰油霧魚。”
“你說啥?”黃正寧納悶。
烤肉又辣又燙,張聰張着嘴使勁倒氣,根本騰不出舌頭來說話。
易煊幫他翻譯:“他說那邊有玉米,讓你吃玉米墊墊。”
黃正寧不爽:“靠,我要吃肉。”
想想他又指了指盛知煦:“盛哥還沒吃呢,你倆就搶,懂不懂尊老愛幼?”
盛知煦非常無奈:“這時候就不用cue我了。”
黃正寧頓時尴尬,路偉指着他笑得幸災樂禍。
易煊轉身把新烤好的幾串牛肉遞給盛知煦,盛知煦愉快地接過:“謝謝,還是我們小朋友好。”
張聰馬上嚷嚷起來:“煊哥煊哥,我呢,我也要投喂!”
易煊看也不看他,淡定地說:“你身手那麽矯健,誰都搶不過你,哪需要我投喂。”
張聰瞪着眼睛,嘴張了幾張,硬是沒說出話來。
宋陽給吳曉瑩拿了串五花肉,說:“說得對。”
張聰看看易煊,又看看宋陽,再看看易煊,憋了半天,終于說:“你們一個個的,重色輕友。”
“羨慕啊?羨慕着吧。”宋陽得意地說。
路偉黃正寧笑得樂不可支的,盛知煦卻愣了愣,張聰的話他們好像沒人覺得有什麽不對,他卻有點別扭,看了眼易煊,少年背對着他,不知道是個什麽表情。
吃了肉墊了肚子,就該喝酒了,酒一喝起來,氣氛就更輕松熱烈。
上次吃小龍蝦的時候沒喝成,今天都不擔心要騎車,反正都住在鎮上,就是明天再來拿車也是一樣,于是幾個小孩一個個都争先恐後地來跟盛知煦碰杯。
哦,沒有杯,都直接拿着瓶子喝,除了易煊,其餘幾個全都來跟盛知煦喝了一個,還都喝得豪爽,沒有只喝一口的。很快,盛知煦已經一瓶半啤酒喝下去了。
“盛哥,我再給你開一瓶去。”路偉跑去廚房裏拿冰啤酒。
盛知煦笑笑沒說什麽,轉身慢慢走到涼椅邊上坐下,易煊端了一碟剛烤好的肉和菜過來,看看他的臉色,彎下腰小聲關切地問:“不舒服?”
盛知煦擺了擺手,看上去臉色有點發白,易煊把那個碟子放到他旁邊的小桌上,皺了皺眉:“你到底能喝多少?”
盛知煦正要開口,聽到那邊張聰和黃正寧吵了起來,好像是在争一個雞翅,盛知煦看了會兒心裏有點感慨,明明自己也才20多歲,可是面對這幫十七八的孩子,他還真是羨慕他們的活力。
“想吃雞翅?”易煊順着盛知煦的目光看了看,說,“我給你留了。”
盛知煦一愣,笑一下正想解釋,路偉頂着一頭紅毛蹦蹦跳跳地拿着兩瓶冰啤酒回來了。
“盛哥,咱們再喝一個,”路偉把一瓶啤酒遞給盛知煦,“今天這麽難得,必須喝痛快了。”
盛知煦還沒伸手,易煊就把那瓶酒截了過去。
路偉愣了:“煊哥,什麽意思?”
易煊很淡然:“我幫他喝。”
不只路偉,盛知煦也有些愣,擡頭看着易煊,一時卻不好開口。
“诶,不是,怎麽就你幫了啊?”路偉一頭霧水,不覺提高了嗓門。
他聲音一大,守着燒烤架的張聰他們幾個都看了過來。
“怎麽了?”張聰揚聲問。
路偉回頭跟他們說:“我要跟盛哥喝酒,易煊不讓說他幫盛哥喝,我就奇怪為什麽要他幫了,盛哥剛剛還跟我們喝得好好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帶了點情緒,說不上是生氣,更多是不解和不平,類似于大家新認識一個朋友,明明玩得好好的,轉頭卻有人說以後這個新朋友都不和你們玩只跟他一個人玩了。
就不太開心。
還是女生比較細心,吳曉瑩問道:“是不是盛哥不舒服啊?”
易煊說:“他腿上有傷。”
這一說,大家的目光都轉到盛知煦腿上了,看着盛知煦膝蓋上那塊也就比一元硬幣大一點的新結的疤,一個個的,表情都很精彩。
盛知煦自覺是個對別人眼光都挺無所謂的人,這會兒也感覺被看得很尴尬,他縮了縮腿,手背在易煊小腿上輕輕碰了碰。
他大概猜到易煊為什麽這麽做,無非是覺得他不舒服或者是喝多了,想幫他擋酒。一兩瓶啤酒對他來說倒真沒算什麽,只是剛才可能喝得急,又是冰啤酒,他胃有點難受,過一會兒自己也就好了,他可不想因為這麽個小事,讓易煊跟他朋友間鬧出什麽矛盾來。
可對他的暗示,易煊卻沒理,他看着路偉,要笑不笑地說:“不跟我喝?我沒這個面子,還是你怕了啊?”
路偉挺了挺胸,昂起他那顆紅毛頭:“喝就喝,誰怕誰?”
他舉起酒瓶正要跟易煊碰碰,又頓住,一笑,說:“咱倆喝那得說點什麽,嗯……就越來越好吧。”
這會兒他已經沒再計較不能跟盛知煦喝酒這件事了,反倒想到很快就要和易煊他們這些小夥伴分離,心裏有了別的感慨。
易煊微微一笑,酒瓶子跟路偉的磕了磕,說:“好。”
有了這個“好”,剛才那點小別扭就算是揭過了。
路偉一仰脖子喝掉了半瓶酒,鼓着腮幫朝易煊點點頭,示意他喝。
易煊更幹脆,一口氣直接喝光了一瓶。
張聰拍手叫好:“煊哥威武!”
盛知煦看得有點發愣。他沒想到易煊喝酒可以是這種風格,前幾天在土菜館吃飯的時候,他還以為這個小朋友不太能喝,現在看來,是看走眼了。
易煊抹了抹嘴:“你們誰還想跟他喝的,都來找我。”
吳曉瑩拍拍胸口:“我的媽呀,這話說得我心怦怦跳是怎麽回事?”
盛知煦又看了眼易煊,嘴角輕輕勾了勾。
黃正寧指着宋陽:“你注意點,女朋友小心髒老為別人怦怦跳是怎麽回事。”
宋陽往他肩上不輕不重地捶了一拳:“就你會挑事兒。來,易煊,我們喝一個。”
易煊重新開了瓶酒,宋陽走過去,說:“這酒不是跟盛哥喝的,就跟你。”
“嗯。”
宋陽說:“不管以後離得遠還是近,別忘了常聯系。”
說完他拿酒瓶跟易煊的磕了一下,易煊笑笑,舉起酒瓶正要喝,宋陽又攔了攔:“意思意思就行,你一口幹了我不喝可不太好,我還留着肚子吃肉呢。”
大夥兒都笑起來,等他倆喝了,張聰也拿着瓶酒擠過來,一把摟住易煊脖子:“該我了,煊哥,我們也喝一個。”
易煊這會兒有點明白,今天這幾個來聚餐喝酒,不僅僅是給即将離開的幾個送行,也是有話要對留下的他說。
雖然張聰和黃正寧看上去也留了下來,可一個學廚一個讀師範,都有可預見的未來,唯有他,誰都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他們沒有硬逼着他選出一條路,卻都用自己的方式想給他鼓勵和祝福。
易煊說:“你想說什麽?”
張煊真誠地看着他說:“煊哥,我就一句話,咱倆永遠是兄弟。”
易煊點點頭,在他背上拍了拍:“嗯,好兄弟。”
這一口又下去半瓶酒,張聰剛松開手,黃正寧也拿着酒瓶過來:“還有我還有我。”
易煊笑笑,看着他:“你又有什麽詞兒?”
黃正寧卻愣了愣:“那啥,話不多說,都在酒裏。”
“俗!”張聰立刻進行了無情地嘲笑。
黃正寧苦着臉:“詞兒都讓你們說了啊,也不給我留點兒。”
那邊吳曉瑩舉起手中的酒瓶為黃正寧解了圍:“我們一起幹一個吧,一人說一個詞兒,我先來,黃正寧你可以先想着。”
黃正寧趕緊點頭:“好好好。”
宋陽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女朋友:“曉瑩你說吧。”
吳曉瑩笑了笑,說:“我說,為永遠的友情!”
路偉喊了聲“好!”
宋陽也舉起酒瓶子:“我的簡單,為遠行!”
路偉一拍大腿:“我想到了,為十八歲!靠,我覺得我這個很詩意啊!”
黃正寧不禁又苦了臉:“我本來就沒詞兒了,你們還來這一套……有了!為過去和未來!哈哈,這詞兒牛不牛?”
張聰“嘁”了一聲,嫌棄地說:“你們就會拽酸詞兒,聽我的。”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啤酒瓶,仰起頭喊:“為烤肉!為好吃的烤肉!”
“哈哈哈哈……”
“神經病啊!”
“神他媽為了烤肉!”
大夥兒又笑又罵,張聰卻不理會,他看向易煊說:“煊哥,該你了。”
盛知煦沒有參與,卻也饒有興味地看着易煊,不知道少年又會說出什麽詞來,他覺得心裏還有那麽點期待。
易煊低頭想了想,舉起酒瓶,神情淡然卻又像充滿期待:“為成長。”
“好!為成長!”
“幹杯!”
直到月上中天,幾個小夥伴才各自散了。幾箱啤酒已經見底,空酒瓶東倒西歪地扔在地上,燒烤爐裏的炭火将熄未熄,風一吹亮起一片紅通通的餘燼。
易煊坐在涼椅上手捧着頭沒力氣動彈,他今天真有點喝多了,平時一箱的量,今天至少喝了有一箱半,他自己感覺腦子還算清醒,就是有點暈。
盛知煦拿了杯溫水過來遞給他:“你還行嗎?”
易煊接過小小喝了一口,輕聲說:“沒事。”
盛知煦也沒走開,摸了根煙出來點上慢慢抽了一口。
易煊向後仰靠到涼椅上,微偏着頭,靜靜地看着盛知煦。
盛知煦就站在他旁邊,姿态放松,肩背挺直,後脖頸上散碎的頭發被風吹得飄飄揚揚的,顯得不羁而溫柔。
他的手自然地垂在身側,那只手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很幹淨,透着淡淡的健康的粉色。手指指節分明而勻稱,手背上覆着薄薄一層皮膚,底下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現,襯得皮膚更顯白皙幹淨。
易煊盯着那只手看得出神,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伸出手去,像握住什麽珍寶般,小心翼翼卻又用力地握住了那只手。
盛知煦夾着煙的手抖了一下,掉下一截煙灰。他低下頭看了眼易煊,又看看被他握住的手。
少年依然盯着被他握住的手,他的神情有點茫然,有點緊張,握着的手沒有松勁,也不發一言。
就這麽僵持了一會兒,盛知煦突然微微一笑:“好看吧?”
易煊明顯地深吸了一口氣,好一會兒,他點點頭。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