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盛知煦看了看易煊騎的車,一笑:“這不是老王的車嗎?沒還?”
昨天他們出去玩的時候跟隔壁老王借的車,他以為易煊今天會去還掉,結果現在易煊騎着這輛車來接他,一想也對,只有老王這輛老式的加重自行車後邊能帶人。
“嗯,跟他說了,借來用幾天,”易煊往後車座上偏偏頭,“不上來?”
盛知煦瞄了眼後車座,又看看迎着光五官俊朗的少年,嘴角一勾,過去在少年肩上搭了一下跳上後車架,嘴裏喊道:“走着。”
易煊腳下一踩,蹬着腳踏往前騎去,盛知煦身子晃了一下,易煊忙回頭:“抓牢。”
盛知煦右手上夾着煙,他擡起左手上下找了找,也不知道抓哪兒好,還在猶豫着,易煊騰出左手伸到背後來抓住他的左手往自己腰上一環:“抱緊了。”
盛知煦一愣神,也許是磕到了路上的小石子兒,自行車車身又晃了一下,差點把盛知煦颠下去,他趕緊收緊左臂抱住了少年的腰。
肌肉真結實啊。盛知煦心中暗自感慨。
後車座對盛知煦這樣身高的成年人來說并不太舒服,腿太長,他只能保持着把腿稍微擡高的姿勢,不然腿就杵到地上了。
可他對此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适,一只手攬着易煊的腰,另一只手上還夾着煙,他抽了一口,擡起頭朝空中吐了個煙圈,嘴角的笑意一直沒有消去。
走了一段,盛知煦才看了看路:“這是去哪兒啊?”
“買菜。”易煊大聲說。
盛知煦好奇:“你早上不是買過了?”
易煊略微向後偏過頭,說:“張聰他們說明天來我們家吃燒烤。”
“哦。”
到了菜市場,易煊把車停在外面的大車棚裏,盛知煦問他:“打算買什麽?燒烤是不是要準備好多東西?”
Advertisement
易煊鎖上車往菜市場裏走,說:“今天就買點雞翅晚上腌起來,別的明天早上來買就行。”
盛知煦停下腳步,扯了扯易煊的衣角,易煊也停下來,轉頭疑惑地看着他。
“我就問下,我能吃嗎?”盛知煦似笑非笑地問。
易煊微微一愣,低頭瞄了瞄盛知煦腿上的傷,似乎有點猶豫:“你……”
“今天再吃素就兩天了,你還想清淡幾天啊?”盛知煦憤憤不平地抗議,“先說好,不讓我吃我現在可就走了。”
易煊神情一肅:“去哪兒?”
盛知煦理所當然地說:“出去啊,不陪你逛菜場,反正買了也不給我吃。”
易煊嘴角抽了抽,似乎想笑,又忍着。
“你那什麽表情?”盛知煦眯了眯眼睛,看上去很是不爽。
易煊卻不說話,轉身繼續往裏走,嘴角緊抿着,怕自己不小心笑出來。
盛知煦立刻上去扯他衣袖:“喂,給個話,讓不讓吃?”
“讓讓讓!”易煊終是笑了出來。
盛知煦這才滿意了,一擡胳膊攬住少年的肩膀,笑着說:“這還差不多。”
這次聚餐還是他們幾個玩得熟的,雖然連盛知煦和宋陽的女朋友吳曉瑩都算上也就七個人,但主力軍都是正長身體的青春少年,食量都不小,一個比一個能吃,燒烤要準備的菜還真不少。
易煊頭天晚上腌了三斤雞翅,一大早起來又去采購了一大堆肉和蔬菜,回來就忙着洗菜切菜腌菜。他沒叫盛知煦幫忙,盛知煦自己看不過去,主動攬活。
“你會做什麽?”易煊問他。
“呃……”
易煊幹活很麻利,菜都洗好了,盛知煦靈機一動:“我切土豆吧。”
易煊看看他,眼神裏就透着不信任:“你可別切着手。”
“不會不會。”盛知煦非常自信地擺擺手。
易煊猶豫了一下:“行,切厚一點,要是不想切片,你切成塊也可以。”
“那你給我示範一個。”
易煊就給他示範什麽是“厚一點的片”和“大小适中的塊”,盛知煦指了指土豆片:“就它了。”
盛知煦的學習能力還是很強的,雖然刀功生澀,但土豆片還算切得像模像樣,沒一會兒功夫小盆裏就堆碼起小山一樣的土豆片。
可一直保持低頭握刀的姿勢,盛知煦還是有點吃不消,脖子和肩膀都又酸又痛,他擡起頭來轉轉脖子,問道:“他們什麽時候來?”
易煊說:“至少要三四點鐘吧。”
盛知煦愣一下,心底頓生絕望,現在才剛吃過午飯,還有好幾個鐘頭呢。
“他們經常來你這兒聚餐嗎?”盛知煦一邊認命地繼續切一邊問。
“我這兒方便。”易煊頭也不擡地說,他在腌切好的牛肉片,兩只手在盆裏用力地揉搓按壓,以确保每一片牛肉都裹上腌料吃透味。
盛知煦看看他:“每次都是你一個人準備?”
易煊想想:“大多數時候吧。”
盛知煦咬咬牙:“這幫小混蛋。”
“沒關系,大家吃得開心就好,我做這些都熟練了,也沒覺得累,”易煊擡起頭看看盛知煦,“你要是累的話就去歇着吧,等下我來切。”
平時他一個人做這些真沒覺得有什麽,今天因為盛知煦要幫忙,怕他在廚房裏太熱,易煊還把落地扇都搬到廚房來了,可還是抵不住這高溫的天氣,風扇“呼呼”的吹,汗珠子“叭叭”的掉。
盛知煦偏頭在肩膀上蹭了下汗,說:“算了,我也就能幫你切切菜,切得還不怎麽樣。”
易煊往裝土豆片的盆裏看了看:“挺好的。”
盛知煦拿起剛切的一片給他看:“這也能叫挺好的?”
這片切得真挺不好說,一邊厚一邊薄,厚的那邊差不多一厘米,薄的這邊已經能透光,估計是刀打滑,切得還彎出一個弧度來。
易煊還是笑着安慰他:“沒事,他們就吃個味道,切成什麽樣都無所謂。”
盛知煦想想說:“那不行,回頭他們說,盛哥切的土豆片醜得不能直視,這也太影響我形象了。”
“不會的,知道是你切的,就算再醜,他們也能誇出花來。”易煊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就把那幾個“小混蛋”給賣了。
“……也是。”盛知煦也一點心理負擔沒有的接受了這個吹捧。
易煊洗幹淨手給易德昌打電話,讓他送六箱啤酒過來,最好早一點,放冰箱裏多冰鎮一會兒。
盛知煦有點驚訝:“六箱?喝得了嗎?”
易煊說:“一般一人一箱,沒什麽問題。”
盛知煦想了想,點點頭:“行吧,今天我也豁出去了,一箱就一箱。”
這下輪到易煊驚訝了:“你不是過敏嗎?”
盛知煦看他一眼,促狹地笑道:“那種話你也信。”
易煊無語地看着他,盛知煦突然回過味來:“原來你這六箱裏沒有我的份?”
他越想越難以置信:“連宋陽那女朋友都有一箱,我沒有?”
他不光難以置信,看上去還非常的委屈不平,不像是少了一箱酒,倒活像被克扣了整年的口糧,嗷嗷地叫屈。
易煊只得又撥通電話:“叔,多加一箱啤酒。”
挂了電話,易煊不太放心:“你平時什麽酒量?”
盛知煦高深莫測地搖搖頭:“不好說,不可說。”
易煊吸了吸氣,決定保持沉默。
易德昌騎着電瓶車來得挺快的,進門就問:“你們又搞什麽?”
易煊上去從電瓶車上搬下一箱啤酒來,說:“張聰他們要來吃燒烤。”
易德昌往廚房看了一眼,看到盛知煦居然在切土豆,怔了一下,不禁眨了眨眼睛,怕是自己眼花。
易煊搬着啤酒箱往廚房走,易德昌這才醒過神上前搭了把手擡住啤酒箱的一角。
冰箱裏只能放下12瓶,正好一箱。易德昌說:“剩的怎麽辦?”
易煊說:“拿水鎮着。”
他去拿了個很大的塑料盆接上水,又能放兩箱啤酒。
易煊在忙的時候,易德昌就在廚房裏左瞧右瞧,他沒跟盛知煦打招呼,盛知煦也沒理他,自己專心地切土豆片。
易德昌看了一圈,出去拉着易煊問;“你們這是湊份子還是誰請客?”
易煊剛把啤酒放水盆子裏,站起來擦了把汗,說:“我先墊着,他們想起來就給。”
這話讓易德昌有點不高興,他說:“想起來就給?想不起來呢?就算了?看看你案臺上那些菜,加起來至少要兩百多了吧?這也能算了?”
易煊說:“叔,你別管了。”
“怎麽能不管?你現在又沒收入,要是像這麽造,你爸媽給你的錢能吃幾年?”易德昌轉頭瞥了眼盛知煦,壓低聲音,“卡都讓你自己管着,你心裏可得有點數。”
易煊沒說話,易德昌不禁又提高了嗓門:“該讓他們給的就讓他們給,你可別覺得不好意思。”
易煊無奈道:“叔,他們也經常請我吃,誰有錢誰給,我們真沒計較這個。”
“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易德昌皺着眉,看着很是發愁,“你這孩子就是倔,叔這都是為你好。”
電瓶車上還剩了四箱啤酒,易煊搬下來放到廚房門外邊堆好,他不太想說話,随易德昌怎麽念叨。
易德昌沒得到回應也不灰心,倒是又想起另一件事來:“對了,差點忘了,劉英打電話來說,她問過她那個外甥,就是在廣州工作那個,前幾天不是回來了嗎?你知道的吧?”
易煊随口應了一聲。
易德昌說:“劉英說,聽她外甥的意思,他那個工作還可以,一個月最低能有三千多工資,你要是想去,他能幫你介紹。”
盛知煦擡眼看了看,少年臉上很平靜。
“我不去。”易煊說。
易德昌有點急:“哎,你……”
盛知煦放下刀,大聲說:“我切完了,還要做什麽?”
易煊應道:“你歇會兒吧。”
盛知煦“哦”了一聲,把案板和菜刀放到水龍頭下洗幹淨。
被打了岔易德昌也沒放棄,繼續念叨:“為什麽不去?一個月三千也不少了,再說以後工資還能漲,她那個外甥現在已經做到一個小組長還是什麽的,反正是個小頭頭了,你要是過去他還能罩着你。”
“叔,我不去。”易煊的神情還是很平靜,但語氣卻很堅定。
易德昌看了他一會兒,似乎是看出這一時半會兒說不動他,嘆口氣,說:“你主意大,我是管不了你。”
他走到電瓶車旁邊搭着一邊車把,又回轉身:“哦,還有個事,那天老胡問我了,說你這房子到底還租不租,我說……”
“我跟他說過了,不租。”易煊打斷他的話。
易德昌怔了一下,洩氣地擺擺手:“算了算了,我也是瞎操心,随你自己吧,讓你來給我看店你也不願意,讓你把房子租了賺點房租你也不肯,搞不懂你們這些小年輕到底想做什麽,我走了。”
易煊送到門口去:“路上小心點。”
易德昌随口應着“知道了”騎上電瓶車走了。
易煊轉回來,看到盛知煦靠在廚房門口點了根煙,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易煊愣了愣:“怎麽了?”
盛知煦搖搖頭,不說話。
易煊從他身邊走進廚房,把他剛切好的土豆片拿到水龍頭下反複沖洗。
盛知煦慢慢抽着煙,盯着少年看了一會兒,說:“剛才你叔叔說的那個工作……”
“我不去。”易煊說。
“是因為在廣州嗎?”盛知煦卻沒放棄,堅持問完了問題。
為了守着這座小院,放棄念大學,也放棄出去工作的機會,那小孩到底想做什麽?以後要靠什麽來生活?盛知煦心頭突然掠過一陣煩亂的情緒。
易煊沉默了片刻,搖搖頭說:“不是。”
那又是為什麽?問題到了嘴邊,盛知煦卻又忍住了,那一陣煩亂過後,他有點沒來由的沮喪,知道了為什麽自己又能怎麽樣?
于是他沒再問,把煙頭摁熄扔了,說:“還有什麽要做的?”
下午三點來鐘,黃正寧最先到了,他用電瓶車拉了幾箱木炭來,正在卸箱子,就聽到張聰的喊聲。
“煊哥!盛哥!我來啦!”一邊喊,張聰一邊沖進院子,手裏還拎着一大袋東西,看到黃正寧他頓時愣住,“靠,我居然不是第一個到的?”
黃正寧把一箱木炭扔到地上,直起腰得意地冷笑:“呵呵,第一是我,跪下叫爺爺。”
“有病啊,憑什麽?”張聰轉身跑到易煊和盛知煦面前,把手裏的袋子扯開給他們看,“煊哥,看,我從我舅那兒拿的玉米,又糯又甜,好吃得不行不行的。”
沒等易煊有什麽表示,盛知煦先伸手拿出一個玉米來看了看:“是不是真的?”
“絕對真!盛哥,想不想吃?想吃我現在就去煮幾個。”張聰熱情洋溢得很。
盛知煦把手裏那個玉米扔回袋子:“那還等什麽,趕緊煮去。”
“得嘞!”張聰拎着那袋玉米興沖沖地跑進廚房去了。
盛知煦走過去踢了踢裝木炭的紙箱,問道:“燒烤的架子呢?”
易煊說:“在屋裏,他跟我去拿。”
他朝黃正寧招招手,兩人往裏走,張聰也從廚房裏出來,嚷着:“我也去。”
黃正寧“啧”一聲,說:“又不是去領獎,還怕漏了你的?”
易煊笑笑說:“一起吧,正好一人拿一樣。”
他們三個人進了一樓角上的一個儲物間,盛知煦彎腰扒開裝木炭的箱子看了看,伸手拿了塊長得比較圓潤的木炭在手裏颠着玩。
“你怎麽連炭都要玩啊?”身後傳來易煊的聲音,盛知煦回過身,看到易煊和張聰黃正寧三個一人搬了樣東西出來。
黃正寧搬的是一個鐵架子,等他把架子放好,易煊把手裏的炭箱放了上去,張聰手裏那張鐵網格先靠着架子放在地上。
盛知煦走過去,手裏還颠着那塊木炭:“現在要把炭倒進去嗎?”
沒等來回答,手裏一空,易煊伸手把他手裏那塊炭抽走了扔進炭箱裏,順勢又抓住他的手看了看,皺起眉說:“手都髒了。”
盛知煦也低頭看了看,手上果然有幾道黑黑的炭灰。
他正想說這也沒什麽,易煊就說:“洗手去。”
用的是命令的口吻,但他握着盛知煦的手卻沒松,反而像對待不聽話的髒小孩那樣,擡手把他手裏的炭灰抹了抹。
盛知煦頓時愣了,他有點想笑,也有點郁悶,更有點……不好意思。
他擡起頭,看看一旁站着的張聰和黃正寧,那倆人俱是一臉呆滞,已經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