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

第17章

等到小龍蝦吃光三盆，另點的菜也相繼光盤之後，飯桌上的氣氛也越來越活絡了。少年們填飽了肚子，膽子也跟着大了起來，他們也看出來了，盛知煦雖然生了副“冷豔”的外表，但經過這半天的接觸，就知道他其實挺好相處的。

黃正寧吃得差不多了，摘了手套摸出包煙來，剛要抽一根出來，眼角餘光一瞥，轉頭就看見盛知煦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黃正寧心中一動，馬上笑着把煙遞過去：“盛哥，你也來一根？”

盛知煦笑笑：“什麽煙啊？”

“就本地煙，不貴，味兒還行”黃正寧又往前遞了遞，“盛哥你嘗嘗？”

盛知煦伸手抽出一根來：“那就來一根嘗嘗。”

黃正寧趕緊掏出打火機幫盛知煦把煙點上。

易煊看了黃正寧一眼，又看看悠悠吐了口煙的盛知煦，看着黃正寧說：“在空調房裏抽煙，是要讓我們也惹一身煙臭是不是？”

路偉馬上響應：“就是就是，回去我媽又要罵我。”

宋陽說：“主要吧，還是二手煙的危害比較大。”

張聰不客氣地指着黃正寧：“少抽一根能憋死你？”

一下子成了衆矢之的的黃正寧也挺委屈，他手裏夾着煙還沒點呢，怎麽都怼上他了？他有點羞惱地說：“怎麽的這是，怎麽都罵我啊？”

盛知煦指尖夾着煙，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他看看旁邊一臉淡定的易煊，有點想笑。

這時黃正寧轉過臉來向盛知煦尋求“同盟”的支持：“盛哥，要不，我倆出去抽？”

易煊聞言又看了他一眼，倒是沒說什麽。

盛知煦看在眼裏，想了想，把煙在桌上摁滅了，指了指易煊說：“不了，我們小朋友不高興呢。”

黃正寧就愣了，還是旁邊的張聰反應快：“聽到沒有？煊哥不高興了，趕緊地，把煙掐了。”

黃正寧說：“我還沒點呢。”

路偉說：“那就收了。”

黃正寧撇撇嘴，不情不願地把煙塞回煙盒裏去。

盛知煦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口葡萄汁，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易煊，易煊臉上還是那樣淡淡的，夾了一塊土豆餅，轉臉問他：“還要嗎？”

盛知煦搖搖頭，正要說什麽，聽到一邊路偉在喊他，他轉頭看過去，路偉一臉的好奇：“盛哥，還沒問過你呢，你哪兒人啊？”

“上海。”盛知煦說，“祖籍東北的，怎麽了？”

幾個少年互相看了看，彼此心照不宣的樣子，心中暗想：果然是大城市的人。

易煊卻是默默在心裏回想了一下中國地圖，地圖上幾乎找不着的柳山到上海，要畫一條不短的線。

路偉又問：“你來我們這兒是做什麽的？”

易煊看看他，又看看盛知煦，有點想笑，他也實在好奇，這一回盛知煦又會給出個什麽樣的答案。

“玩兒啊。”盛知煦淡然地說。

易煊心想，還好，不是避暑這麽欠揍的回答。

“我們這兒沒什麽好玩的啊。”路偉想不明白。

盛知煦點點頭，顯得非常無辜：“沒來之前我也不知道啊。”

“啊？”黃正寧搶着表達了不解，“那你怎麽會來這兒的？迷路了？”

雖然這是個一聽上去就特別調侃嘲諷的問話，但幾個少年竟然默默地都覺得這可能是個真相。

盛知煦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說：“我呢，出門挑了最快發車的一班高鐵，再一想，去哪兒呢？我生日是12號，就買到第12個站下好了，就這樣到站之後下了高鐵，我又去了長途汽車站，同樣買了最快發車的那一趟，坐到終點站，再随便挑一趟車轉車，轉來轉去，就到這兒了。”

他轉來轉去說得簡單，把幾個少年聽得目瞪口呆，心說這是什麽操作？

愣了半天，易煊忍不住皺眉問道：“你這是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嗎？”

盛知煦一口葡萄汁咽到嗓子眼兒差點嗆着，他放下杯子笑了半天，順手在易煊頭上揉了一把，笑着說：“小孩你真可愛。”

當着幾個朋友的面被叫了“小孩”的易煊不太好意思，可又不想拂開青年的手，只好抗議般地瞪了他一眼。

笑夠了，盛知煦才長舒口氣，說：“沒什麽，離家出走而已。”

說完他擡手朝幾個少年指了一圈，臉上帶笑，語氣卻很嚴肅地說：“可別跟哥學啊，哥可是有底氣的，你們要出去走丢了沒錢回家，只能去找民警叔叔哭去，回來還得挨頓板子。”

易煊看看他，忍了又忍，才沒說你自己現在不也身無分文，怎麽不找民警叔叔哭去？

好半天，路偉才憋出來一句：“盛哥，你做什麽了？為什麽要離家出走？”

其實他們更想問，你都20好幾的人了還玩這個？這不是中二少年才幹的事嗎？離家出走，這種聽上去很酷實際很犯二的事，放到他們這個年紀的人身上，還能理解為年少氣盛一時沖動，擱到盛知煦這種自帶高冷氣場的人身上，怎麽都感覺很違和。

這實在太不像他們心目中的“盛哥”會做出來的事了。

易煊卻心中一動，他想起被盛知煦拉黑的前任還有父母，隐隐地有點擔心，怕這問題觸到了盛知煦的逆麟，又或者讓他難堪。

然而盛知煦只是淡然一笑，說：“保密。”

幾個少年面露失望之色，卻也懂事地沒有再追問。

不能問這個，那便問別的。這次換了張聰發言，他問：“那盛哥你是做什麽職業的？”

盛知煦頑皮地擠了擠眼睛：“你猜。”

張聰愣了愣，咳一聲：“盛哥你別沖我抛媚眼。”

易煊輕喃：“操。”

路偉使勁往張聰背上拍了幾巴掌：“你聽聽你說的這叫什麽話？盛哥怎麽會對你抛媚眼，你腦子裏進太平洋了嗎？！”

盛知煦也笑：“我對你可沒別的想法，你也不要有。”

黃正寧指了指張聰：“尴尬了不是？”

張聰微紅了臉：“你們別鬧。”

宋陽說：“我們鬧什麽了？你自作多情還不許我們看個笑話？”

張聰直撓頭：“你們有完沒完？還讓不讓我猜了？”

宋陽說：“你快猜，讓我們再看個笑話。”

張聰轉向盛知煦：“盛哥，我錯了。”

盛知煦笑得不行，擺了擺手：“你們讓他說，我聽聽看他猜得對不對。”

于是大家安靜了，都看着張聰，眼裏全是看好戲的期待。

張聰吸吸鼻子，挺了挺胸脯，鄭重地說：“我猜是老師。”

盛知煦挑挑眉：“為什麽？”

張聰顯得十分有把握：“現在暑假呗，除了老師，誰現在有這麽大塊的時間說走就走啊。”

聽他這麽一說，路偉他們仨也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對對對，沒錯！”

易煊看着盛知煦，心裏微微有些驚訝，他感覺有點想象不出來盛知煦站上講臺為人師表的樣子，但是，如果他做自己的老師，自己大概會格外期待上他的課吧。

盛知煦笑着搖搖頭：“猜錯了。”

“啊？”少年們很失望。

“我就是一個普通的打工族，不過嘛，”盛知煦微笑着說，“是給我哥打工，所以說走就走什麽的，他拿我沒辦法而已，總不能不要我這個弟弟，是不是？”

他說得不算多清楚明白，少年們也不好再追根究底。

只有張聰想了想說：“那你可有點坑哥啊。”

盛知煦絲毫不介意，還頗有點自得地說：“專業坑哥，使命必達。”

幾個少年愣了愣，拍着桌子就是一通笑。

“你們呢？高中畢業了吧？打算做什麽？”盛知煦等他們笑夠了便開始反問，他指了指張聰，“我知道你，以後要做大廚的。”

“嘿嘿嘿，才剛開始學，還早呢，”張聰一聽盛知煦還記着他在學廚的事，立馬就得瑟起來，“等我學成了，以後去上海開飯館，盛哥你一定要來捧場啊。”

黃正寧說：“等你開起來再得瑟吧，別忘了給我們一人一張VIP卡，永久免費什麽的有點太狠了，就永久半價吧。”

張聰指着他：“真他媽狠！”

黃正寧不理他，轉過來對着盛知煦說：“盛哥，我考了本市的師範，過幾年就做老師了。”

路偉冷冷一笑：“別得意，體育老師。”

黃正寧一點不尴尬：“體育老師怎麽了？不用負責升學率，沒有沉重的教學任務，一年還有兩次帶薪長假，就問你們有沒有？有沒有？！”

盛知煦點點頭：“我小時候也想當體育老師。”

“真的？！”黃正寧立馬像找到了知音，眼睛裏都快蹦出小星星了，“你們聽聽，聽聽！我這是實現了盛哥小時候的理想！”

盛知煦又說：“小時候覺得體育老師最輕松了，不是帶學生玩，就是玩學生，心情好了，讓他們跑兩圈，心情不好，也讓他們跑兩圈。”

少年們愣了一下，又拍桌大笑。

“哈哈哈哈……”

“對對對，我們體育老師也這樣！”

“不對，你們忘了嗎？老張讓我們跑圈都是五圈起！”

“哈哈哈哈……”

黃正寧本來想憋着表示一下自己不做只會讓學生跑圈的體育老師，憋了會兒沒憋住，跟着笑了一通，說：“五圈起算個毛，我還想讓他們把我們這些年跑的圈都給跑一遍呢。”

“靠，”路偉沖着黃正寧一抱拳，“兄弟，你是個狼人！”

笑完了，盛知煦指了指路偉：“輪到你了，你說。”

路偉抓抓脖子，不太好意思地說：“我啊，我不是讀書的料，跟煊哥張聰他倆一樣沒考上大學，我家裏準備讓我去當兵。”

“當兵啊，挺好的。”盛知煦說。

“嗯，我媽也這麽說，”路偉重重地點了點頭，“她說去部隊裏能學門技術最好，而且部隊裏出來，去哪兒都有戰友，将來無論找工作還是自己做生意創業，門路也多。”

盛知煦點點頭，贊同地說：“你媽媽考慮得很長遠。”

路偉很興奮，鼻頭都有點紅了，他不太好意思地笑笑，指指身邊的宋陽說：“這人最讨厭，跟他女朋友考到一個地方，準備畢業就結婚呢，猴急猴急的，恨不得一發入魂三年抱倆。”

宋陽往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笑着罵道：“誰他媽猴急誰他媽要三年抱倆了？都是順其自然的好嗎？”

盛知煦微微一笑：“青梅竹馬啊。”

易煊看他一眼，莫名覺得他笑得有點敷衍。

那邊宋陽還沒答，張聰搶着說：“什麽青梅竹馬啊，他女朋友初中才跟着爸媽搬到柳山來的，要是從小就認識這玩意兒，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了，誰還看得上他。”

宋陽氣得笑了，抓起個蝦殼朝張聰扔過去：“滾！”

“靠，你拿什麽扔我？髒不髒啊你！”張聰一邊躲一邊抓了團紙巾丢回去。

夾在中間的路偉一臉悲憤：“你們他媽再往我身上扔個試試！”

黃正寧抹抹臉，難以置信地說：“你倆到底有沒有點準頭？別拉我下水啊我警告你們！”

易煊沒理那邊的一團亂麻，他看着盛知煦，看他臉上挂着若有似無的笑，好像被那句“青梅竹馬”戳中了什麽心事。

盛知煦面前的飲料杯已經快見底了，易煊便端起裝葡萄汁的大玻璃杯給他添上。

盛知煦淡淡掃他一眼，突然問：“你呢？”

“嗯？”

“他們都說了今後的打算，你呢？”盛知煦這次略微提了提聲音，讓屋裏的人都能聽清。

還在撕來扯去的張聰路偉他們四個也安靜下來，眼巴巴地看着易煊。

易煊愣了愣，慢慢放下手裏的大玻璃杯，沉默着不說話。

張聰嚷嚷道：“煊哥來跟我一起學廚呗，以後咱倆一起開家飯館，肯定火！”

路偉馬上嫌棄地白他一眼，反駁道：“就煊哥那手藝還用跟你學？你哪來的臉？”

張聰也白他一眼：“我是說我們一起學，一起，懂？是跟我舅舅學，又沒說跟我，你會不會聽人說話？閱讀理解能力這麽低，語文沒考及格吧？”

路偉說：“不好意思，過了及格線，比你還高那麽兩分。”

眼看這倆人你一嘴我一嘴的又把話題給扯遠了，黃正寧急忙打斷他們：“你倆別打岔，聽聽煊哥怎麽說。”

宋陽也說：“嗯，我們還沒聽易煊說過他的打算呢。”

易煊擡頭看了看他們，看到四雙飽含着期待的眼睛，他又轉頭看看盛知煦。盛知煦正偏頭看着他，神情淡然，眼裏像是不帶任何情緒，又似乎有什麽東西藏得很深他一時分辨不出。

易煊無意識地用右手拇指摁了摁左手的掌心，他覺得喉嚨裏像壓了塊石頭，堵得他發不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