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易煊撓撓頭:“我不是……”
“好好好,你不是小朋友,”盛知煦很寬容大度地擺了擺手,“今天有什麽安排嗎?”
易煊說:“我想下午去幫我叔開會兒店,你呢?”
盛知煦擡頭看看天,頭頂日光慘白,還沒到中午,樹上的知了已經又開始不知疲倦地叫了起來,天兒是真熱。
他想想說:“不知道,可能出去随便轉轉。”
“……哦。”
吃過午飯,易煊先去了易德昌家裏取了煙酒店的鑰匙,易德昌在他這兒放了一把家裏的備用鑰匙。他本想去取了鑰匙就走,發現那天易德昌走得匆忙,窗戶都沒關,這麽兩天地上家具上都落了灰。他猶豫一會兒,放棄了打掃了念頭,只把窗戶都關上,鎖門走了。
去到“昌記”煙酒店,易煊拉起卷簾門,先把門口的遮陽篷拉了下來,又把落地扇開到最大,由裏往外吹了好久,才把店裏那股悶熱的氣息吹散了。
煙酒店的店面不算大,算上後面的小庫房,不到30平米。前面的店鋪裏靠牆擺了一排開放式貨櫃,貨櫃前面是一排玻璃櫃臺,櫃臺裏放着一盒盒散裝煙,貨櫃上放着整條的煙還有各種酒。在靠門口的地方有個小冰櫃,裏面有飲料,還有各種棒冰。
萬幸易德昌走的時候沒斷電,不然冰櫃裏那些都不能要了。這個季節,賣冰飲才是煙酒店的主要收入。
易煊開門沒多一會兒,就賣掉十來只冰棍,幾瓶冰凍礦泉水和可樂,還送了好幾箱啤酒,就沒閑下來的時候。好在以前易德昌用一輛小推車送貨,後來換了一輛帶個小平板的電瓶車,方便了很多。
再一次送了兩箱啤酒回來,易煊遠遠地,看到盛知煦在店門口的遮陽篷陰影裏站着。
他心頭一喜,加了個速把電瓶車騎過去停下,問:“你怎麽來了?”
盛知煦說:“睡了一覺,出來轉了轉,太熱了,沒什麽意思,幹脆過來看看你。”
易煊跳下車,把車推到門口放好,轉頭對盛知煦笑笑:“你要喝飲料嗎?”
“要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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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你。”
“那行。”
盛知煦胳膊撐在小冰櫃的玻璃上仔細地看了一會兒,易煊一邊用毛巾擦着剛跑出來的一層汗,一邊想,這是要挑個最貴的嗎?
“我要這個。”盛知煦細長的手指在玻璃上點了點。
易煊湊過去一看,盛知煦選的就是最普通的白糖棒冰。易煊拿了只棒冰給盛知煦,說:“這是鎮上的冷飲廠自己出的,只在我們這兒有賣,出了縣城就吃不到了,你嘗嘗,味道很好。”
盛知煦“嘎嘣”咬了一口,點頭:“不錯,老冰棍的味兒。”
易德昌在店裏放了一張竹編搖椅,易煊讓盛知煦坐那個,他去把落地扇的風速調小了一些,轉過身來,看到盛知煦坐在搖椅上眯着眼睛像是在打盹兒,易煊便走進櫃臺裏坐下,拿起了手機。
店裏很安靜,落地扇發出很小的“嗡嗡”轉動的聲音,聽着還挺催眠。
易煊低着頭,看着微信群裏張聰和路偉在那兒較勁。
路偉:你小子完了,我們已經叫過哥了,你得排我們後邊兒了。
張聰:你們也太狗腿了,在我這兒,只有煊哥,哪像你們,才見過一面就上趕着抱大腿,慘妹,鄙視你們。
路偉:慘你妹啊!你再罵一個試試?
張聰:我哪兒罵你了?
宋陽:他大概是想說谄媚。
張聰:@宋陽 正解!
……
張聰:@路偉,你人呢?出來剛,別慫!
黃正寧:我有個預感,他大概查字典去了。
路偉:靠。
張聰:得意狂笑.jpg
路偉:你得意個P啊,倆字全錯的你還好意思笑?
易煊:他能知道這個詞兒已經得兩分了,雖然沒拼對。
張聰:煊哥!!!!想我不????
易煊:不想。
張聰:心碎.jpg
路偉:煊哥!我盛哥呢?
黃正寧:我盛哥呢?
宋陽:我TM已經被你們勾起了強烈的好奇心,這盛哥到底是什麽神人?!!!
路偉:非常神!
黃正寧:至今還沒從盛哥的顏值攻擊裏回過神。
張聰:膚淺,敢情他在你們那兒就只有一張臉能說?
路偉:再往深了說怕你不懂。
張聰:呸!我又不是沒見過,我比你們都早見過!
黃正寧:@易煊,煊哥拍張盛哥的照片來震撼震撼老宋的小心靈。
宋陽:我去,你這話自己不覺得矛盾嗎?老宋,小心靈,嗯?
黃正寧:去去去,有女朋友的在我面前沒有人權。
路偉:@易煊,拍照片+1
易煊悄悄擡頭看了眼盛知煦,青年依然眯着眼睛,輕輕搖晃着搖椅。他低下頭,手指點了幾點,在群裏發了條消息。
易煊:不。
路偉:心碎.jpg
黃正寧:心碎.jpg
宋陽:什麽鬼!至于嗎你倆?
張聰:鄙視,盜我圖。
路偉:煊哥,你別這樣啊,盛哥是我們大家的盛哥,不是你一個人的。
宋陽:求分享!
黃正寧:求分享是什麽鬼!
易煊:@路偉,就是,酷.jpg
後來群裏還在吵什麽易煊就沒太注意了,他握着手機,一會兒刷刷微博,一會兒點開網絡小說看幾頁,有一搭沒一搭的往群裏掃一眼,做什麽都不太專心。
有個人掀開店門口的隔熱簾走了進來,易煊擡頭看了看,說:“想買什麽?”
那人指了指櫃臺裏一包硬盒的“大紅鷹”:“來盒這個。”
“10塊。”易煊拿了一盒出來放到櫃臺上。
那人把一張比較舊的50元鈔票放到櫃臺玻璃上,易煊正要拿,玻璃臺面被敲了兩下。易煊聞聲轉頭看去,盛知煦不知什麽時候坐了起來,伸手在臺面上又敲了兩下,看着買煙那人,說:“換一張。”
他說得好像很随意,那人不太高興,說:“就是舊一點,又沒破。”
盛知煦還是說:“換一張。”
他的表情看上去沒什麽變化,但語氣中已經帶了點嚴厲。
易煊一愣,那人已經拿回鈔票,啥都沒說,轉身就走了。
等人都走了好一陣兒了,易煊才回過神來問:“假的?”
盛知煦又躺了回去,睨了他一眼:“假得不能再假了,我都一眼就看出來了,你是怎麽回事?小孩,心不在焉啊。”
易煊沒說話,盛知煦沒有看錯,他确實心不在焉。事實上早上路偉他們跟他說過那些話之後,他就一直處在這種狀态中。
他低頭沉默了很久,看向盛知煦,說:“我能跟你聊聊嗎?”
盛知煦似乎并不驚訝,雙手在搖椅扶手上一撐站了起來,走到櫃臺前,微彎下腰,胳膊肘支在玻璃臺面上,看着易煊:“聊吧。”
也許是盛知煦的反應太正式了,倒讓易煊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猶豫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個字來。
盛知煦說:“不如我來問你吧。”
易煊點點頭。
“是昨天那人說的事嗎?”盛知煦說。
易煊再點點頭:“嗯。”
盛知煦微眯了眯眼睛:“你真甩了人家妹妹?”
這次易煊猛地搖了搖頭:“不是。”
“哦?”盛知煦似笑非笑的。
易煊皺着眉,一臉煩惱的表情:“不是我甩她,我就是……”
說完這半句,他又卡住了,盛知煦也不急,只安靜地看着他,等着。
終于,易煊深吸口氣,說:“我跟她是高二下學期的時候談上的,當初說好的,我們就……處一處,而且,她成績不錯,我早就跟她說過,我不會考大學,她考上了我們就分,然後現在她真考上了,我覺得那我倆就到這兒,既然當初已經說好了,而且早分晚分也沒區別,可她……好像不願意。”
這還是他第一次跟盛知煦說了這麽長的一段話,說完又深呼吸了兩下,像是完成了一個困難的任務。
盛知煦抓住了讓自己疑惑的問題:“那你為什麽不考呢?”
“我……有自己的原因。”易煊顯然不太想聊這個。
盛知煦微微點下頭,沒有再繼續追問,轉而說:“那你希望她怎麽做呢?放棄讀大學?”
易煊馬上說:“不,我從來沒這麽想過,她成績好,又想讀大學,我從來沒有要阻攔她要她放棄的意思。她想考,也考上了,這樣挺好的,真的,我就是這麽想的。”
“那你在糾結,或者說,你在擔心什麽?”盛知煦問。
易煊微低着頭,手指頭在玻璃臺面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畫着圈:“我也……說不好。”
“想到什麽說什麽。”
易煊看看他,說:“我跟她……挺……那什麽……你懂嗎?”
盛知煦挑了挑眉:“不懂。”
易煊的耳朵不自覺地紅了,他似乎內心頗為掙紮,又憋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對她什麽都沒做過。”
“哦。”盛知煦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
像是終于打開了一道口子,易煊的神情看上去自然了一些:“而且我跟她談戀愛這事,基本也只有我幾個朋友知道,誰也沒往外宣揚,所以昨天他哥在街上那麽一嚷,鎮上人都知道了,這再要傳就什麽都能編得出來,我可以不在乎這個,可她是女生,有些話落到她身上,就……太難聽了。”
盛知煦看了他很久,眼神裏看不出什麽情緒,易煊被看得有點心慌,他抓抓耳朵,感覺耳朵尖兒還有點兒發燙。
“你要是在意這個,那就是給自己找罪受了。”盛知煦說。
“啊?”
盛知煦淡淡一笑:“這世上你最沒法管的,就是別人的嘴。而且這種事,你不可能去解釋澄清,只會越抹越黑,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去理會,時間會淡化一切,也許過不了一個星期,他們就會有新的八卦要關注了。”
這道理易煊不是不懂,就是很難真的那麽灑脫,畢竟他也只談過這一次戀愛,也沒人教過他分手應該怎麽分。
盛知煦的指尖在玻璃上輕輕地無意識地點了點,說:“要不我問你點兒別的吧。”
易煊眨眨眼睛:“什麽?”
“你們怎麽談上的?你追她的?”盛知煦說着自己就搖頭否定了,“不像,你看着不像是會主動追人的那型。”
易煊咳嗽一聲:“你又看得出來?”
“那我說錯了?”
易煊不說話了。
盛知煦笑了笑,說:“那我再問你,你說她考上大學你們就分,那你想到她要出去念大學,可能幾年都看不到,甚至她可能都不會再回這兒了,你會難過嗎?”
易煊愣了愣,臉上明顯地露出茫然地神色。
“你仔細想想。”盛知煦說。
“我……”易煊猶豫着。
盛知煦說:“難過嗎?想到要分開就心痛得要死,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想到自己不在的時候,她身邊可能會出現別的人就心慌抓狂,焦慮得像要得心髒病,這樣難過的心情,你有嗎?”
盛知煦胳膊肘撐在玻璃櫃上,身體微微往前傾,他的眼睛似乎只是淡然地看着面前的貨櫃,又似乎沒有,他的面前是易煊,但他像在對着另一個人說話,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最深處卻像隐藏着最沉重的痛苦。
易煊看着青年,心跳突地亂了幾拍,他定了定神,說:“沒有。”
盛知煦看看他,沒說話。
莫名地,易煊感覺自己的回答似乎令青年不怎麽高興,心裏不禁忐忑。
過了一會兒,盛知煦嘲諷地一笑:“你們這算談屁的戀愛啊。”
雖然那笑容裏說不出的嘲諷,易煊卻覺得松了口氣,他抿了抿唇,輕聲問:“那,什麽才算?”
盛知煦歪了歪頭,看着他,眼睛裏漸漸露出戲谑的眼神:“這都要問我?”
易煊還沒反應過來,盛知煦就偏過頭去,掩飾地咳了幾聲。
“怎麽了?”易煊趕緊問。
“沒什麽,”盛知煦又看了看他,似乎很有點無語,“要是我朋友知道我在這兒給你當情感顧問,估計晚上做夢都得笑醒,還要傳遍朋友圈,讓這事從此成為大家的笑柄。”
這個罪名如此之大,易煊心裏雖然還有無數問號,卻不敢開口了。
倒是盛知煦說完之後笑着随意地擺擺手:“沒事,反正他也不會知道,我還是接着問你吧,你跟你那小女朋友在一起,想親她嗎?”
哪裏料得到他接下來就是這麽直白大膽的問題,易煊愣了,臉上頓時燒了起來,他說:“沒,沒有,我……”
把他的窘迫看在眼裏,卻并沒有打算停止問題的盛知煦繼續說:“想抱她嗎?想随時都牽她的手,甚至想跟她做些羞羞的事……”
易煊猛地站了起來,因為勢頭太猛還帶翻了身下的凳子,他一連聲地說:“沒有沒有沒有,我們很純潔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盛知煦爆發出一陣大笑,看上去無比的愉悅,仿佛被易煊的回答戳中了笑穴,撐在櫃臺上笑了好半天才勉強止住了。
易煊被他笑得又羞又懵,還有點兒生氣,也不說話,只氣乎乎地瞪他。
盛知煦好容易止住了笑,喘了喘氣,直起腰來,看着易煊,又笑了笑:“還不承認自己是小孩。”
他一邊說一邊擡手在易煊剃着短寸的頭上摸了摸,感嘆道:“你只是沒有真的喜歡她,要遇上你真正喜歡的人,這都不用我來問你,你自己就懂了。”
易煊下意識地把在他頭上頑皮的手抓了下來,抓得很用力。
盛知煦挑挑眉:“不服氣?”
易煊低頭看了看被自己抓着的那只手,突然清醒過來似的将青年的手丢開,硬聲硬氣地抗議:“別亂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