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太子賞賜(一)
太子賞賜(一)
高廷帶着虞懷蘇來到東偏殿,這裏與貴妃所在的西偏殿并無不同,只是殿內的香薰是沉木香。
“你就在此等候,獻畫之時會有人來請你。”
“是。”
“還有,朝堂之上你要注意言行,莫要給人落下話柄。”
“是,殿下。”
殿內香煙袅袅,虞懷蘇就安靜坐在一旁,手中捧着的畫筒仿佛一卷書,沉靜而文雅。高廷突然就不擔心了,也不再叮囑其他的,以她的聰慧沉靜必定可以在朝堂上自如。
卯時到,高廷走出西偏殿,入宣政殿上朝。
宣政殿內百官林立,皇帝高淵協同貴妃一起坐上龍椅,太子及百官向他行君臣之禮,山呼萬歲。
“衆卿平身,有本啓奏,無本退朝。”
楊曉攀上前一步道:“陛下,上元佳節已過,是不是該給拓跋王子獻畫了?雖然拓跋王子并未催促,可為了兩國邦交還是加緊些,更顯鄭重重視。”
高淵拉着貴妃的手,細細摩挲着,片刻後才從喉嚨中發出含糊的聲音。
“楊尚書所言不錯,昨日虞畫師告假不就是在作畫,進展如何了啊?太子?”
高廷躬身行禮:“父皇,上元盛景圖虞畫師在昨日便已完成,如今正在偏殿候着。”
高淵瞥了一眼座下的陳公公:“陳檀,去把畫師請過來吧。”
“是,奴才這就去。”陳檀即刻來到東偏殿,請虞懷蘇到宣政殿獻畫。
門被扣響時,虞懷蘇正坐在椅子上,畫筒在手中一刻也沒撒手,跟着陳公公踏進了宣政殿。她颔首而行,不去看站在大殿兩旁的文武百官,在殿中站定後跪下叩首。
“民女虞懷蘇叩見陛下。”
“平身吧,虞畫師。聽太子說上元盛景圖已作完?”
虞懷蘇站了起來,恭敬颔首:“是,民女特來呈上此畫。”說着托起手中畫筒。
陳檀上前将畫筒接過,又呈給皇帝。高淵坐在龍椅上打開畫筒,與貴妃一同展開了那張畫紙,二人久久注視那張畫一言不發。
畫面華麗絢爛,盛大而夢幻,不僅沒有顯露出任何盛安城內部信息,還異常美麗。這幅畫呈現在眼前時,貴妃是滿意的,而高淵一直緊盯着畫紙默不作聲,她也不好先說些什麽。
百官見皇帝不發一言,便有些疑惑,面面相觑而不得解,最終還是楊曉攀開了口。
“陛下,可是有什麽問題?”
高淵依舊盯着畫,好似沒有聽見。貴妃看了一眼他,也開始輕聲喚他。
“陛下,陛下……”高淵聽到貴妃的聲音回過神來,他看向身旁的貴妃,貴妃笑盈盈的,“陛下,楊尚書有話要說。”
高淵将畫交給貴妃,他帶着欣賞看向殿中的虞懷蘇,大笑道:“好啊!我南虞竟有虞畫師這等才女,實在難得!”
百官聞言齊刷刷看向虞懷蘇,即便她低着頭,也能感受到四面八方的審視目光。如芒在背之感再次襲來,只是比那日上元宮宴還要讓人不自在,這些目光來自皇城的達官貴人,其中蘊含的東西太過複雜,複雜到令人不敢對視。
“能得陛下賞識,民女已是知足。”
高淵大笑起來,視線轉到太子那處:“太子,這件事你和虞畫師做的不錯,你想要什麽獎賞?”
高廷淺笑道:“能為父皇分憂就好,兒臣無意獎賞。”
高淵看向虞懷蘇:“虞畫師,你雖為女子卻有如此才華,流落民間實在可惜。朕準許你繼續在國子監講學怎麽樣?”
虞懷蘇趕忙跪下:“陛下,國子監乃是國之根本,民女不敢妄想。”
高淵幹笑幾聲:“虞畫師,有朕的準許你不必害怕,你才華過人,只需教授畫理即可。”
翰林院李青趕忙勸谏:“陛下,國子監自古不準女子涉足,臣以為這有些不妥。”
禮部侍郎裴聞谏言:“陛下,女子講學實在荒唐了些,的确不合朝中禮數。”
門下省蔣沖與一衆文臣齊聲道:“請陛下三思。”
文臣們谏言不止,高淵被衆人反駁頓時大怒,厲聲斥責:“閉嘴,你們眼中究竟還有沒有朕?”
李青與裴聞等一衆官員急忙跪下,谏言也随之停止了。
宣政殿陷入寂靜,貴妃平平拍着高淵心口,為其順氣。
楊曉攀見時機差不多了,也适時谏言:“陛下,臣等并非有意頂撞,只是國子監若為這平民女子開了先河,恐會引起民間學堂效仿。可女子進入學堂高談闊論的,無非是些婦人之仁,到時只會教些上不得臺面的道理,南虞的大好男兒豈不是都成了軟骨頭,這無疑是在禍亂朝綱啊,陛下請三思。”
這些話将女子貶的一無是處,也将虞懷蘇變得一無是處。她跪在殿中,只看到這些身為人上人的男子的無知和可笑,女子對于他們而言依舊是附庸,是一件空花瓶。
李青與裴聞等人齊聲附和:“請陛下三思。”
這些話,武将自然也聽了進去,當今皇帝本就重文輕武,若再由婦人教成軟骨頭,武将們恐怕再無出頭之日。
武臣們也齊聲道:“請陛下三思。”
滿朝文武皆跪地請求收回成命,高淵憤怒地看着跪地朝臣,而太子依舊伫立在殿前,平靜注視着一切。
高淵問:“太子,你有何見解?”
高廷躬身行禮:“父皇息怒,若依禮來看這确實有些不合規矩,可國子監中一切一直自诩最優,依虞畫師才情卓越的确罕有,放其流落民間也确實可惜。兒臣以為父皇是南虞天子,只是特許虞畫師在國子監講學,而并未給封官職,這也算不得太逾矩。”
一番話将高淵怒氣平複下來,這正是他心中所想,滿意的點了點頭:“朕的确不會給封虞畫師任何官職,讓她去講學也是為國子監思量,況且朕聽聞國子監中的學生對虞畫師反響不錯。此事就這樣定了,不必多說了。”
楊曉攀跪伏在地上,嘴角繃得很直,袖中的手暗暗握拳,可天子已下決定,只能無奈聽命。
殿內跪着的人都站了起來,楊曉攀眼中布滿陰翳,臉上堆出笑容看向前方的太子。高廷對上他的視線,回以淺笑。
這場紛争終于散了場,虞懷蘇離開宣政殿,回到國子監等待講學。
當她走進正義堂時,裏面的學生是翹首以盼的欣喜,坐在第一排的那個小王孫道:“老師,聽聞昨日你在為北異王子作上元盛景圖,可是已經作完了?”
“不錯。”
“老師可否再畫一次,學生想觀摩。”堂內學生随之應和起來,臉上滿是期待。
“這恐怕要得陛下允許,陛下若能應允,就可以重新畫給你們看。”學生們頓時洩了氣,虞懷蘇笑着搖搖頭,“好了,上次那半張畫你們可完成了?拿出來瞧瞧。”
學生們紛紛取出自己練習的畫作,等待虞懷蘇親自檢驗斂收,待她将畫收回,也開始了今日的講學。
返回太子府後,高廷換下朝服便又出門了,直到晚膳時才回來。二人坐在桌前各自吃着,高廷吃的很斯文,虞懷蘇吃的很安靜,膳廳中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
虞懷蘇放下碗筷,開口打破了這安靜:“殿下,今日朝堂上多謝了。”
高廷放下筷子:“為何而謝?”
“若非殿下平息了陛下心中怒氣,民女恐怕難以在楊尚書等人的勸谏中脫身,最後所有的過錯反而會落到民女身上,民女應該謝殿下。”
“你要如何謝?”高廷勾起唇,眼神幽深的打量着她。
“民女……不知。”
“不如再答應為本宮做一件事,如何?”
虞懷蘇驚惶地擡起頭,眼中盡是無措,話也說得猶豫了。她自然是不願意的,若是再應太子一件事,豈不是白白忙了一場,出宮之事又回到了起點。
“殿下……”
今日皇帝準許她繼續留在國子監,有些出乎高廷的意料,他雖不想她如願,卻更不願楊曉攀那些人借機将她擠走。她若走了,這太子府便少了有趣之事。
高廷本是借着玩笑試探虞懷蘇,而她仍是一心想要出宮去。他收起笑容,沉聲道:“拓跋王子已經收下了畫,你這次做的不錯,想要什麽賞賜?”
“陛下不是已經準許民女在國子監講學了?”
“你把這當做賞賜?”
“民女不知。”虞懷蘇低下頭。
“既然不知,就好好想想,只要不為過,本宮都依你。”
“真的?”
“當然。”
“民女會好好想的。”
虞懷蘇欣喜的朝高廷行禮,晚膳也吃不下了,直接離開了膳廳。回房間的一路上都是歡愉的,進門時也是一臉笑意。
輕水問:“虞姑娘,什麽事讓你這般高興呀?”
虞懷蘇搖搖頭:“也沒什麽,只是太子殿下答應給我一個賞賜。”
“那太好了,殿下給姑娘什麽樣的賞賜?”
“殿下叫我自己想。”
“那姑娘可要好好想想。”
“好。”
其實在虞懷蘇心裏,是有一件事想當做賞賜的,可她始終擔心高廷會不同意。可除了這件事外,她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別的了,咬咬牙索性去試試看。她從床上坐起來,穿上衣服披着裘子就出了門,去往太子寝殿的路上有些冷,卻沒有讓她退縮。
站在寝殿門外時,她深吸一口氣,叩響了面前的門。
門被打開,柳南星詫異地看着她:“虞姑娘?”
“柳護衛,太子殿下可睡下了?”
“還不曾。”
“我是來回複殿下我想要賞賜一事的。”
“讓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