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冷冽的風穿過街道,帶走漂泊者對溫暖的溫柔幻想。這座嚴寒交迫的城市仿佛被遺忘在世界盡頭的荒涼宮殿。海的邊緣,在港灣荒廢的地方零散的花草長出了細細的嫩芽。
新的一年,元宵節已遠去。安琪回到了屬于她的地方——或者說,回到了她因為音樂和生存保障不得不回去的地方。我已記不清隔在這座城市的喧嚣和堵車中的我們有多久沒有見面了。即使我們的心能聽見彼此——卻也無法越過城市的塵埃和擁擠。網絡能代替的是寂寞盡頭心靈的偶爾傾訴;卻不能替代因為現實遙遠距離,身心的寂寞。安琪的氣息亦仿佛随着薄涼的春風東飄西蕩,随着春天的消逝漸漸朦胧,最後在夏天的歇斯底裏中愈發朦胧。
人們時常習慣将愛情比作煙花。她們有着同樣的寂寞,美好、豔麗、決絕、神秘、從容、希望或絕望。然而,想象若太美好,往往容易出現幻滅性的可能——他人或自我的幻滅感。沉浸在對安琪的思念中,使我感覺自己仿佛一座繁華都市的過客。誰又在城中滋生了朦胧的煙雨,伴随着安琪的輕舞飛揚!
三月有陽光的早晨,我透過落地窗看着外面浩浩蕩蕩的車流與行人。人們神清氣爽地穿梭在馬路紅綠燈下與各處出口和入口,臉上似乎沒有過多熱情,卻也生機盎然的模樣。于是,我想出去走走。
樓下汽車平靜地停在那裏,沒有因為陽光的來臨慶幸或者悲哀。我不知道這該算是它們的慶幸或者悲哀——不具備人類思維情感的慶幸抑或悲哀。只知道,我有時候是羨慕它們的,羨慕它們不存在無情感的颠沛流離。車窗上的露水已消逝,陽光灑下點點溫和,在這樣溫和的天氣裏我決定去看望安琪:
——“喂、若文。”
“安琪,我在你家樓下呢。請問你在家嗎?”
“嗯。你等我一會吧。”
我站在花園前的鐵門下。片刻,門應聲而開。站在門口的是安琪家整理花園兼做飯的劉姨,一位四十多歲吃得圓滾滾又似水蜜桃的女人。
“若文先生,你來啦!安琪小姐正在房間裏呢!你趕緊去看一下她吧,”這位溫厚的中年婦女說着濕潤了眼角。“安琪小姐這幾天一直都是一個人悶在房間裏,飯又很少吃,又不想和家裏人說話。整天陪伴她的只有自己和那臺鋼琴。唉!整個人都沒精神了,這不、有時候我給她送飯去看到她眼睛紅紅的明顯哭過的痕跡。唉——”“劉姨!請問您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嗎?”我焦急和些許冒失地打斷她的喋喋不休。
“唉!”這個圓圓的女人開始嘆息,“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家先生和太太讓安琪小姐放棄自己的事情,去做他們安排的事——說是要進家裏公司做事來着。唉、我說得不是很清楚。反正情況就是小姐不能做自己的選擇,要接受先生和太太安排的工作。我可是看着她長大的,怎會不知她的心情。”這個中年婦女頓了頓,還想說什麽卻發現我們已經走到安琪的房間外——“我先忙去!”這個嘆息的女人适時走開,“再見!”
“再見!”我回答。
在敲門的同時我做個深呼吸好讓自己平靜些:“安琪!是我,若文。”
片刻,房門打開。安琪站在門口臉龐上浮着一貫優雅的微笑:“若文,你來了。”
我進入房間,幽雅簡潔的房間比平時空曠了些,落地窗旁那臺優雅的黑色三角鋼琴依舊安靜地躺在那裏,旁邊淩亂地擺放着打開的鋼琴譜和一些古典書籍。
“對不起!讓你看到這些零亂的東西。”安琪顯得有點不好意思的臉頰微紅道,“剛剛因為忙着洗漱,沒來得及整理來着。”
“沒關系!”我望她一眼,“安琪!坐吧。”
“不了,若文,我去為你沏杯茶吧。”我想說不用,安琪已離去。
我幫安琪将房間簡單地收拾得差不多的時候,安琪将兩杯茶端過來:“若文!謝謝!去洗下手吧。剩下的稍後我來整理好了!”
我沒有推辭。
“安琪,許久不見,這些日子過得怎樣了!”我們側身坐在沙發上,彼此凝視着對方。“看你的樣子,是生活上遇到什麽問題來着?”我說。
“其實,只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而已。”安琪喝了口茶,沉默頃刻,“我家裏人打算讓我放棄現在的工作,從而接受公司的事情。家裏人說自己老了,而公司的事情我弟弟一個人顧及不過來,很多東西都需要我的幫助。他們說以前我還年輕,選擇了音樂,不怪我。可是現在不能如以前那樣子了,不管我喜歡與否。”安琪說着輕輕的靠在沙發上,略顯憔悴的臉龐流露出不加掩飾的疲憊。
“安琪,你是什麽想法?有沒有想過暫時放下目前這份工作之類的,我的意思是說要是到時候真的接受不了的話再拒絕好了。”
安琪淡泊:“音樂已經成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這你知道。”
我望着她:“我知道!也許——”
“當然啦,他們說自己所做的只是為了我好,沒別的意思!這些我以後都會理解的。可是若文,以後——那是個虛無缥缈的說辭,誰會知道以後會怎麽樣。要是我一直地不可能如他們說的理解——接受的話,那就要留在這一直不能理解裏面嗎!”安琪說着,聲音因為執着而變得斷斷續續地起伏。“每個人都以為給別人自己以為好的就是別人覺得好的,卻一點也不懂得別人的感受。誰又真的甘願生活在他人安排裏,而失去自然生長!”
“要是可以好好選擇,誰又願意生活在生活的颠沛流離中,盡管現實的掙紮與淪陷。可是,有些東西就是那麽的無法勉強!”我說,“生活本來就有着太多颠沛流離的滄海桑田,為何還要有那麽多的無疾而終。所以,安琪!無論你最後做什麽樣的選擇與堅持,我都會理解、關懷備至地。”
“我并沒有什麽好掙紮的,因為我自始至終就沒有想過要放棄自己所愛或接受自己所不能接受的任何。”安琪說着端起茶杯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落地窗外面來往的行人與車流,神情決絕而清冷。“除非有那麽一天,我的愛讓我在寂寞中迷失了方向、抑或失落裏迷失了方向那時候我會毫不留情地離去。”
我走過去将她抱緊,不語。
“若文,”
“嗯?”
“對不起!若文,我想要現在一個人安靜會,再去找你可以嗎。”安琪轉過身來,雙手撫摸着我的臉龐,“若文,我只是有點,暫時無法平靜地和你在一起好好的。明白?”
“可是,安琪,我有點擔心你現在的——”我的嘴唇被安琪的唇溫柔堵上——
“親愛的,我沒事了!放心吧。”
我将她放開,獨自走到一旁看着落地窗外面的世界出神。有那麽一會,我們都沒有言語地悄無聲息存在着,以致有那麽一會我們都相信這是一間空蕩無人
的房子。我在這樣的空蕩裏側過臉望了望安琪:
“再見,親愛的!”
“親愛的,再見!”安琪溫和道。
茶幾上的茶已微涼,仿佛無意間烘托出這間幽雅簡潔房間裏那位雍容女主人生活的落寞。我忍住淚水回頭将安琪緊抱住!
“怎麽了,若文!”
我沉默片刻:“安琪,我只是舍不得你一個人--想把自己找來……”終于将她放開,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