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鹬蚌争(一)
第七章:鹬蚌争(一)
田沐風一回身,已抽春風劍在手,與那人戰在一處。
那人且戰且退,田沐風不覺跟進,再回神時,已被那人引入一條暗巷之中。
黑衣人招式狠厲,一把彎刀如銀蛇一般繞着練雲歸周身游走,森寒的刀光不停映照在她身上各處,卻并不致命。她厲聲問道:“你是何人,如何能追蹤于我?”
田沐風屢屢讓她逃脫,心中氣惱,沖動之下便截口道:“自然是來捉你的人!”
“捉我?”黑衣人冷笑一聲,“倒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說着便一轉刀鋒,向田沐風攻來。
田沐風雖也是南山數一數二的親傳弟子,但畢竟年少,又剛剛出道,實戰經驗不足,哪裏敵得過這連挑四大門派的冷面殺手?
再回憶起朱錦門那晚她有如絞肉機一般飛速旋轉的彎刀,登下便有些心慌,腳上步子也亂了起來。
練雲歸見狀,連忙搶近田沐風身邊回護,同時喊道:“晏姑娘,手下留情!這是一場誤會!”
聽到這句“晏姑娘”,那人身形一滞,彎刀堪堪停在了田沐風身前半寸。她回頭看向練雲歸,一雙眸子神色森寒,像要射出刀子來:“你知曉我身份?”
練雲歸神色平靜,将本就未出鞘的雲雪劍挂回腰側,略一抱拳道:“晏姑娘,在下十二年前蒙晏教主所救,事隔經年,終不敢忘。”
聽了這話,那黑衣人面上愠色一滞,卻聽田沐風又哼一聲,插口道:“蒙她所救?被她所害還差不多!”
未待練雲歸瞪死這個嘴欠的小毛頭,“晏姑娘”早已騰身而起,一把彎刀向田沐風頸上揮去。
田沐風自是立刻閃避,可那彎刀快得有如閃電,她只覺周遭猛然一亮,那刀上的反光讓她瞬間目不能視。再睜開眼,自己那并不很細的脖頸就卡在了那彎刀的兩端中間,人也被抵在幽暗冷硬的矮牆上。
這炳彎刀雙面開刃,真如作一把鐮刀,田沐風的頸子離那森寒的內刃不過毫厘。刀上雖不沾血腥之氣,卻散發着凜然的戾氣,懾得田沐風膽寒。
這位晏姑娘年紀不大,似乎與田沐風歲數相近,然而她面色沉靜,眉目淩厲,對田沐風這種聒噪的小毛頭毫無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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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量要比田沐風略矮幾寸,此刻卻将田沐風釘在了比自己矮一個頭的位置,俯視着她,冷冷問道:“你說什麽?”
轉瞬之間,練雲歸已然趕到田沐風身側,從旁解釋道:“晏姑娘,此番言語,是舍妹唐突。舍妹初出茅廬,多有妄語,萬望姑娘見諒……此中原委,還請聽在下細細道來。”
黑衣人沒說話,只略松了手上力道,轉頭冷冷地看着練雲歸。
“當年晏教主于浩然盟圍攻之中,以‘疊衣大法’遠遁時,便攜了在下一起……是以,在下猜得出如何追尋姑娘的蹤跡。”
聽了這話,她依然将信将疑,反問道:“如此說來,你便是我娘生前見過的最後一人了?是你取了她的魔功?!”
說到此處,眼中兇光一閃,手上利刃登時便要向練雲歸攻去。
“晏姑娘,我這身內功确有大半是晏教主所賜,卻并非是我強取,你且聽我說……”
聽了她這話,田沐風心道:師姐啊,都這時候了還“且聽”什麽啊!
于是田沐風出聲搶道:“你可知道,我師姐就是為了向你娘兌現承諾,才從此就便失了大好前程!從名門翹楚變成了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大魔頭!”
“大魔頭?你是……”
“在下練雲歸。”
似是憶起了這個名字,黑衣人問道:“練雲歸……南山棄徒練雲歸?當年我娘……到底是怎麽回事?”說到最後,已忍不住顫抖。
練雲歸見她神色亦覺不忍,便放輕了聲音道:“當年晏教主帶我離開,卻未嘗脅迫于我。只是她已身中奇毒,又強行運功,已是強弩之末。……是以她欲将畢生功力傳于我時,我亦未拒絕。”語畢,她神色複雜地望着那位晏姑娘。
田沐風知道她心裏不好受,便接口道:“我師姐受了魔功,卻從未動用過,只是用晏教主的內功加持了自身武功用以護體。不然,這十餘年來大小門派齊齊圍剿,她又怎麽受得住!可是你別以為這就是我師姐占了你們什麽便宜了,要知道,他們圍攻我師姐,歸根結底也是為了你們魔教的寶藏所在!”
聽到這“寶藏所在”,黑衣人猛地擡起頭,一雙寒眸又牢牢盯到了練雲歸面上。
卻見練雲歸微微一笑,道:“晏姑娘,他們口中的秘寶究竟是何物,在下委實不知。只是,當年晏教主要我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将姑娘手上這枚戒指埋到那朱仙鎮外的孤山之上。”
聽了這話,黑衣人不禁略一擡手,将目光垂到了自己指間。田沐風這才發現,她的右手中指上嵌着一枚漆黑的菱石。
這顆石頭十分奇怪,它黑得純粹極端,比夜色更黑,比黑衣更黑,也比她的雙眸更黑……
它黑得讓人根本看不清它的形狀,黑得仿佛是在主動吸取周圍的光線,仿佛要把所有的光都吸走、把所有的夜都濃縮一般。
她喃喃道:“玄沉……當年便是你送過去的?所以你知我會借‘疊衣大法’行匿?”
練雲歸道:“我雖不知‘疊衣大法’究竟如何施為,但從晏教主當年的舉動,我能猜到此物定與那神功有關。第二起‘明月殺’案後,我曾回到那孤山上查探,發現當年埋戒之處已被人挖開過,石戒也不知所蹤,是以我猜測,該是晏教主的後人所為。今日又見了姑娘容貌,便知所猜不虛。”
聽到此處,那位晏姑娘一怔,慢慢放下了兵刃,擡手輕觸自己面龐,輕聲問道:“我與我娘……容貌可有相似?”
練雲歸神色極緩,默默追憶片刻,方才溫言道:“自然是相似的,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只是晏教主輪廓分明、面目秀麗,眉宇間氣度非凡,可容星宇;而晏姑娘的輪廓比晏教主柔和三分,眉目卻要更犀利些。”
聽得她這一句“眉目犀利”,這晏姑娘不禁莞爾,知她意有所指,便擡眼抱拳道:“我叫晏孤白,孤傲的‘孤’,平白的‘白’。”
練雲歸亦微笑回禮。二人相對微笑點頭,氣氛一派祥和,斜刺裏便冒出一個小毛頭插嘴道:“還有我呢!我叫田沐風,和田暖玉的‘田’,如沐春風的‘沐風’!”說着也向晏孤白一抱拳。
晏孤白卻似頗不待見她這“如沐春風”之态,翻了個白眼靠在牆角,側頭道:“你們找我,究竟所為何事?當真想抓我?”
沒等田沐風多嘴,練雲歸就截口道:“自然不是!只是,對當年之事,在下也有些難以釋懷,終是忍不住想見一見晏教主的後人。”
晏孤白起了興致,擡起一雙映雪明眸:“我早該想到的,你也意難平吧?想不想一起報仇?”
“報仇倒不必……”練雲歸的笑容略略僵住一瞬,又正色道,“只是,當年‘明月會談’之時,‘浩然盟’與貴教雙方為何不宣而戰,其中原委,在下始終未能厘清。”
晏孤白卻嗤笑一聲:“為何動武?還能為何,自然是浩然盟心懷歹意、早有預謀!練女俠,十幾年了,你到底是想不明白,還是假裝沒有想明白?”
練雲歸渾身一震,似是被她這話燙到一般,連忙避開了她明亮的目光,偏過頭道:“可是、可是當年南山當真未曾備戰。師父、太師父都只命我護送我派所攜見面禮,并在酒宴上保護衆人安危……”
晏孤白冷笑道:“對我們來說,那确是一場和談。我娘為表誠意,同意在我教神功力量最受掣肘的中秋滿月之際會面,為此,還耽擱了我們一年一度的聖典。她也答應了‘五大派’來訪的要求,在教中正堂以禮相待。可誰知,卻是引狼入室……”說到此處,她的手又握緊了彎刀,雙眸之中冷光大盛,直欲噴射而出。
田沐風忍不住插嘴:“可是晏姑娘,你又如何判定後來那一場兵戎相見就是‘浩然盟’刻意為之呢?”
“是啊,焉知無人躲在暗處從中作梗,引得正反雙方兩敗俱傷,他自己卻隐在幕後得利?我雖在現場親歷,卻也不知是何人發出驚叫、引得衆人動手。可以當時情形來看,既然雙方互不信任,那麽只要有人挑出事端,必将引致混戰。”練雲歸補充道。
“呵!好,就算是有人刻意制造混亂,可若不是‘浩然盟’提前給我教中衆人下了毒,她們又怎會齊齊落敗于自家門前?!單憑你師門中人的功夫,就算是把太乙劍法練至化境,也未必能夠傷得了我娘!你那師父、師叔當年究竟練到了第幾層,你可知曉?”
“這……”練雲歸語塞,她知道二人并不算是武學奇才。師父當年不過四十有餘,太乙劍法練到第三重就已頗為不易,師叔更比師父年輕幾歲,又愛鑽營,更是不會在武道一事上超過師父。
細細想來,即便是師父、師叔二人合力一擊,也不該迫得晏教主重傷不治才是。
“練雲歸,你好歹也被逐出師門十數年之久,難道至今仍看不清你那些師門中人的德行嗎?我現在才明白他們當年為何不将偷襲之事告訴你!定然就是因為你這自以為的一身正氣,外加轉不過彎的死腦筋了。”晏孤白說着刻薄的話,目光卻溫溫涼涼地向練雲歸臉上掃去,似有安慰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