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千機手
第六章:千機手
距離下一個十五還有兩天,二人便在盧家堡裏宿下了。
仍是同睡一間客房,田沐風特意要求的,理由是自家師姐性情柔弱,當此兇案頻發之季,唯恐師姐夜半醒來害怕。
練雲歸聽得氣結,卻礙于身份不便,不能多開口,只好忍下。
夜裏田沐風睡不着,忍不住問練雲歸道:“師姐,你如何确定那兇徒會先來盧家堡呢?倘若到時他未來此處,而是先去了南山,那我們豈不是……”
練雲歸沖她搖搖頭,并未解釋緣由,只道:“你自可放心,我心中有數。”
見她如此,田沐風也只得壓下心中的疑惑與擔憂,蹭着師姐的半個枕頭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田沐風早早地便起了床。副堡主盧星衍邀請二人參觀堡內各房,并慷慨地表示可以教二人一些盧家堡秘術。
田沐風立時便說想學一些傀儡機關。說是傀儡機關,其實不過是她見那些偶人生得可愛,想自己回去做一個與師姐玩。
見她拐彎抹角地想知道那偶人面上究竟如何才能做得那樣光滑,練雲歸便笑道:“田少探想學的‘傀儡機關’,是否單指這美貌偶人的做法?”
見自己的小心思被師姐窺破,田沐風雙頰略燙,立刻轉過頭去:“算了算了!想必盧家堡的機關秘術非常人能學,副堡主不如教我一些開鎖解困的本事,于我而言也更實用些!”
從側面看,她的鼻尖略微翹起,倒是本就長得有些像那偶人……練雲歸暗自想着。
卻聽盧星衍說:“我便教田少俠那‘籠子’上機關的解法,少俠以為如何?”
二人吃了一驚:“盧堡主不是說那‘九轉寰宸鼎’只能從內部打開?”
盧星衍不以為意地冷哼一聲:“他以為那籠子上的機關多麽難解,實則也不過是平平。比如說那最外一層,就……”說着,便細細講解開來。練雲歸專修武道,對此類物什不甚熟悉。倒是田沐風一向愛琢磨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又天資聰穎觸類旁通,故而聽得相當入神。
實在想不到,方才幾天功夫,那盧家堡主人的天下第一機關籠便已被自家妹妹破解了三層。只是那些機關原理頗為複雜,涉及到的圖樣也多,一時之間難以熟記。田沐風強打精神,也只是大概記住了最外面那層的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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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到了滿月之日,傍晚時分,二人便與盧星衍一起在那大屋之外守衛。
這兩日堡主夫人朱戚也撿起了她在閨中常練的飛劍,只是今天她卻并未守于此處,而是坐鎮前堂主持家中事務,以防萬一。
待得月上中天之時,田沐風已然等得昏昏欲睡。
睡眼朦胧間,忽見一道銀白的閃電劈向那大屋屋頂。接着,便是轟然巨響,那屋頂竟徑直裂成兩半。
田沐風起身便向屋內沖去。剛落一步,就聽數道風聲自四面八方呼嘯而來。練雲歸一把将她扯了回來,長劍一削,掃得數枚箭矢落地。田沐風這才想起屋中遍布着會自動發出暗器攻擊生人的傀儡。
練雲歸向房中喊道:“盧堡主,請您速速解除屋內機關,讓我們進去幫忙!”
等了片刻,房內毫無回應。盧晟天正全神貫注地操縱着那籠內機關,對外面一切充耳不聞。九層鼎心漸漸發出呼嘯之聲,更像是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見此情形,盧星衍怒斥一聲,飛身而起,一叢銀針從她手中激射而出,向屋中各個角落分灑而去。
一陣機械運轉聲響過之後後,盧星衍道了聲“可以了”便率先沖了進去。練雲歸卻在此刻松開田沐風的後襟,飛身趕上盧星衍,堪堪擋在盧星衍身前。
此刻,在這間大屋裏,一束月光正照在大屋正中的九轉寰宸鼎上。
屋頂已破,明亮的月光慷慨地灑了下來,将房屋正中的方寸之地溫柔地照拂着,仿佛這一片光明與其背後的黑暗不屬于同一個世界。
一個黑色的影子随着月光飄落下來,輕輕落在籠子頂端。
看着籠子裏面拼命操縱着機關越轉越快的人,一身黑衣的兇徒輕蔑一笑,接着,她便消失于當場。
田沐風眨眨眼,剛要揉揉眼睛懷疑自己是否出現了幻覺,便見到那人重新出現了。
出現在了那個層層嵌套、無比精密、外人絕對無法攻入的鐵籠子裏。
盧晟天大駭,奪命一般地搶到了那籠子前端。
他掙紮着想逃出籠外,眼前卻橫陳着九重阻礙。他那雙世界上最靈巧的‘千機手’,便以此生最快的速度運轉着,卻是為了解開自己鑄下的鎖。
見他這副未戰先敗的模樣,盧星衍恨極了。房中傀儡的自動攻擊俱已被她解除,可是她不會就此認輸。她一揚手,幾根銀針飛向屋子後方的幾個傀儡。
轉瞬之間,一片大小不一的暗器便自銀針所及之處飛速襲來,射向那座九轉寰宸鼎。可惜那九層鼎心俱已高速運轉,當真水潑不進。無論她如何嘗試,都找不到空襲将傀儡中的暗器射進去。
她不肯放棄,便以銀針操縱着屋中傀儡,不斷尋找着“九轉寰宸”的破綻。于是一波波暗器撞擊在那飛速轉動的九層鼎心上,發出不絕于耳的叮叮咚咚之響。
盧晟天雙手飛速運轉,直欲化為一片殘影,卻還是慢了一拍。
他這雙號稱“千機”的天下第一巧手,此刻便成了他奔命的唯一倚仗。
短短一瞬之間,九層機關竟已被他解開了八層,他的手迅速伸向了最外一層。只要解開了這一層,他便可以逃出生天了。
可惜最外面這層“寰宸”他再也沒有機會去解了,因為他的喉頭已然被彎刀劃開。
血濺三尺,盧晟天頹然倒下,支離破碎的喉頭還不可自控地徒然發出“嗬、嗬”之聲。
終于,一枚小小的寒星镖穿過籠子上的空隙,直直射入寰宸鼎內。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層尚在運轉的鼎心,故而終于被陸星衍尋到了破綻。
可那兇徒看也不看,單手拎起尚在“嗬嗬”有聲的盧晟天,往自己背後一擋。便聽得入肉之聲“噗嗤”一響,接着,那“嗬嗬”聲便停止了。暗器上淬了毒。
一切聲息都停止了,暗夜終于恢複了它的靜谧。
尚在籠中的兇手擡起頭,望着籠外三人冷冷一笑。
她并未以黑巾掩面,就這樣将一張素淨的臉龐漠然地袒露在敵人面前。寒星眼,新月眉,頭發簡單利落地束成一髻。明明是一身黑衣,卻不知是何材料,竟似是深紫凝成,在月下泛出斑斓的光暈來。
未待三人有所動作,她一轉身,向前一踏,便消失在了鐵籠之中。正如她來時一樣。
籠中的屍體旁飄落一朵銀白的小花,上面只餘一片花瓣。
練雲歸恍然回神,急道:“必須現在追上她!否則時間一過,入口消失,便再也找不到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田沐風連忙依着盧星衍的指點在那籠子最外層尋找,很虧啊便找到了一個制作得十分隐蔽的機關鎖。
她憑着記憶在上面左撥右按,沒幾下子,那最外層的金屬球便‘嘭’地一聲從中間彈開,變為兩半。
二人驚喜地對視一眼,先後踏入了那籠子。
沒再去望那地上的屍體一眼,練雲歸拉起田沐風的手,試探着将另一只手伸入了那人消失的地點。果然,那只手齊腕消失于半空之中。
再無一絲猶豫,她拉着田沐風便沖了進去。
田沐風被她拉得一個趔趄,可下一瞬間,卻像是被剝奪了所有感官。猶如置身絕對的黑暗之中,無聲亦無光,甚至周身飄忽,仿佛連對重量的感覺也失去了。
她腳下本就不穩,這一折騰更覺暈眩,當下便大叫起來。
又過了一瞬,周遭亮了起來。田沐風的叫聲還未收回,便聽得周圍人聲嘈雜。擡頭一看,她發現自己身處一條小巷,自己面前幾步之遙便是人來人往的夜市。
此刻,夜市上的行人齊齊止步,全部呆呆地望着方才發出驚天嚎叫的田沐風。站在她身旁的練雲歸卻絲毫沒有要替自己解釋的樣子,于是她也只好歉疚地對衆人笑了笑,然後扭頭拉起師姐便跑。
練雲歸沒忘記她們此行的目的。即便是走在熱熱鬧鬧的大街上,也不忘來回掃視周圍的人群,試圖找出那兇徒藏身的痕跡。
可田沐風卻是第一次下山,下山之後更是徑直去天魁司報了到,此後也無人帶她外出玩耍,是以覺得這夜市上樣樣新奇。她一會兒看上一把西域短匕,一會兒又拿起一面琉璃水鏡。
這鏡子十分特別,因着鋪了一層琉璃的緣故,呈現出的映像十分清晰,完全不似平常銅鏡那般模糊變形。湊近點看,田沐風甚至可以将自己笑眯眯的眼睛裏面映着幾點燈光都數得清楚。
正在攬鏡自賞時,田沐風忽然從那鏡光裏看到一抹暗影飛速掠近。正要回頭,便聽師姐低斥一聲,已然動起手來。
有人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