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紅玫瑰
第34章 紅玫瑰
開學第一天,黎棠起大早去學校門口看分班情況,原本興致勃勃,孰料晴天霹靂——他和蔣樓沒能分在一個班。
由于他在上學期的成績不算理想,最終分在理科(5)班,而蔣樓還是在重點班理科(1)班。
黎棠知道按成績自己不可能進重點班,高二上學期他能在(1)班全仰賴父親黎遠山托關系。可是既然都走過一回後門了,就不能再走一回嗎?
午休時間,黎棠給父親打電話。
過完年黎遠山留在首都打理生意,黎棠和母親張昭月一起回敘城。
黎遠山很少接到兒子的電話,因而有些驚訝:“怎麽了,家裏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黎棠不知該怎麽開口,“您在忙嗎?”
“知道我忙,就趕緊拾掇拾掇準備出國,回來好幫我。”黎遠山借題發揮道,“在敘城那種地方,能學出個什麽名堂。”
黎棠心知黎遠山對敘城有偏見,這裏一切都他瞧不上眼,不過礙于有求于他,到底沒有反駁。
“我剛進學校第一次月考排在中游,期末考試已經快到前一百了。”黎棠開始擺“功績”,“班主任都誇我進步很大,下學期加把勁,還能往前沖,進前五十也不是沒可能。”
黎遠山似乎并沒有認真聽,敷衍地“嗯”了一聲。
黎棠沉下一口氣,決定速戰速決:“我還想待在重點班,您應該知道,重點班的師資和普通班不一樣,重點班的同學也……”
沒等黎棠說完,黎遠山就斷然道:“不行。”
黎棠被噎了一下:“……為什麽?”
電話那頭停頓片刻,方才開口:“你現在的成績在重點班太吃力,不如在普通班,壓力小一些。而且寧做雞頭不做鳳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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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不無道理,可黎棠覺得牽強。之前黎遠山怎麽不擔心他在重點班壓力大,現在突然為他考慮這麽多?
只好嘗試打消他的顧慮,黎棠說:“我不怕有壓力……壓力可以轉化為動力。”
黎遠山哼道:“那就拿成績說話,讓我看看到底是環境造就人,還是人造就環境。”
眼看此路不通,黎棠失落地要挂電話,黎遠山又道:“再說,重點班也不見得都是好學生,你在學校少跟他們稱兄道弟,多聯系從前國際學校的同學,他們才跟你處在同一階級。”
黎棠明白黎遠山口中的“階級”,無非是按照經濟條件,把人簡單粗暴地分為窮人和富人。
可是黎棠非常反感這種自以為是的傲慢優越感,把黎遠山當成反面教材引以為戒,并反其道而行之,和敘城一中的同學們越走越近。
雖然蔣樓和李子初都在(1)班,但周東澤,霍熙辰,還有冬令營剛熟悉起來的孫宇翔,都在(5)班。
開學第一天是周二,下午有體育課,老師讓自由活動,周東澤便帶着大夥兒打籃球,打累了就坐在場邊閑聊。
除了走後門的黎棠和霍熙辰,其他兩個都是因為成績下降掉到普通班來的,彼此對視,總有一種虎落平陽的惆悵。
孫宇翔最悲傷,和李媛媛沒當幾天同班情侶,就被迫談起了“異地戀”。
黎棠沒想明白:“既然你參加冬令營了,不就代表考進年級前三十了嗎?”
孫宇翔苦着臉:“就那一次超常發揮,之前幾次月考都考得不好,分班是按上學期的平均成績算。”
他試圖和周東澤找共鳴:“體委你是怎麽回事啊,我上學期玩暗戀弄得無心學習,難道你也談戀愛了?”
黎棠莫名心頭一緊。
好在周東澤沒說什麽引人遐想的話:“我當初能進重點班也是因為體育特長生身份,現在都高二下學期了,分數才是硬通貨,特長什麽的當然得往後稍稍。”
孫宇翔向天長嘆:“唉,看來只有我和媛媛勞燕分飛,慘,太慘了!”
黎棠心說,慘的可不止你一個。
霍熙辰整節課都蔫巴巴的,李子初不在,好像做什麽都提不起勁。
黎棠也心不在焉地頻繁摸手機,可惜發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蔣樓不會輕易改變白天不看手機的習慣。
好容易熬到體育課下,黎棠雙手往校服兜裏一揣,低着頭慢吞吞地往教學樓走。
高二(1)班的教室在三樓,(5)班則在二樓,爬樓梯時黎棠習慣性地往三樓去,爬到一半反應過來,又掉頭往下走。
不由得嘆了口氣,心想體育課碰不到也就算了,這下連上廁所都碰不到了。
踩上最後一級臺階,男洗手間旁邊的就是(5)班。黎棠拐了個彎,正要往教室走去,突然胳膊被橫空伸過來的手一扯,腳下挪幾步,徑直被拉進了洗手間最靠近門口的隔間裏。
意識到“偷襲”者是誰,黎棠剛松一口氣,後腦被手掌壓着往前摁,唇被封住的瞬間,黎棠的心跳頻率一霎飙升至頂峰。
正值下課鈴打響,各班老師都有拖堂的習慣,這會兒只有(5)班的學生在教室外,而黎棠又落在隊伍的最後,因此二樓的男廁裏并沒有太多人。
但也不是空無一人。有回過教室再來洗手間的男生,站在洗手池那邊聊天,吐槽新的班主任太兇,數學老師剛開學就布置那麽多作業,下周的體育課不知道還上不上得成之類。
都是與黎棠無關的話題,卻帶給他一種随時可能被撞破的危機感。
好在,這個吻并沒有持續太久。
唇齒相依地輕輕描畫,淺嘗辄止地收手暫停,蔣樓松開托着黎棠後腦勺的手,眼含笑意:“你心跳好快。”
黎棠平複錯亂的呼吸,幾分惱怒地瞪圓眼睛,聲音卻不敢太大:“這是在學校……”
蔣樓不以為然:“不是第一次了。”
回想上次被蔣樓公主抱,被捧着臉頰親,黎棠又是一陣臉紅心跳。
“是你說等見面了,要‘親他個天昏地暗’。”蔣樓說。
春節那幾天見不到面,黎棠實在想念,才在微信上大放厥詞。
打字和當面說是兩碼事,黎棠不知道蔣樓怎麽能如此坦蕩地把這種話說出來,羞得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以後不準穿着校服親我。”黎棠說。
“為什麽?”
“……別問。”
蔣樓笑了:“那以後脫了親?”
聽上去挺流氓的話,從蔣樓那張嘴裏說出來,非但沒有一點輕浮感,反而有種在思考是否可行的認真。
黎棠覺得再在這裏待下去,自己可能會缺氧窒息而死,推搡着蔣樓趕緊出去。
隔間門剛推開一條縫,蔣樓又退了回來。
“怎麽了?”黎棠緊張地問,“有人發現我們了?”
蔣樓沒說話,那嚴肅的表情像是默認。
黎棠頓時慌得要命:“怎麽辦,要不你先出去,我等下……”
沒等他說完,蔣樓突然将門一把推開,吓得黎棠趕緊閉起眼睛,不敢面對。
等了幾秒,沒聽見任何動靜,黎棠悄咪咪地睜開眼,一看,外面哪有半個人影?
意識到蔣樓是在逗他,黎棠作勢要揍人。
當然舍不得,輕到不能再輕地捶了蔣樓一圈,毫無威懾力地“警告”道:“下次不準了啊。”
蔣樓一臉意味深長,好像在說,還想有下次。
黎棠惱羞成怒:“……我不是這個意思!”
開學沒兩天,就是情人節。
那天是周四,晚自習十點半才下課,吃個飯的時間都沒有,約會更是想都不要想。
晚上最後一節課,黎棠看見後排的孫宇翔貓在桌子下面擺弄手機,時不時咧嘴傻笑,在跟女朋友聊天沒跑了。
雖然新班級氛圍不錯,但畢竟剛開學,玩在一起的還是原來一個班的同學。黎棠一大早就看見孫宇翔為李媛媛準備的情人節禮物——一塊他親手做的巧克力,被塞一嘴狗糧。
不過黎棠心說我可沒這麽土,我的禮物絕對出其不意,能讓蔣樓眼前一亮。
終于熬到晚自習結束,黎棠故意拖到最後一個走出教室,蔣樓比他還慢些,兩人出校門時,教學樓的燈全都熄了,整個校園漆黑一片。
末班公交還有五分鐘到,黎棠加快腳步往站臺走。他打算在車上把禮物給蔣樓,期待令人心急。
倒是蔣樓不慌不忙,眼看前面就是公交站臺,他讓黎棠在這裏等一下,說要去快餐店取點東西。
“中午吃完飯落了本書在那兒。”蔣樓說。
黎棠問:“什麽書啊,一定要現在拿嗎?”
“嗯。在這裏等我。”
沒辦法,黎棠只好在巷口等,度秒如年。
好在蔣樓來回一趟很快,回來的時候正趕上公交車停靠站臺。
上車習慣性地坐最後排靠窗,黎棠剛坐下就從書包裏摸出一個長形小盒子,遞給身邊的人:“情人節禮物。”
蔣樓眉梢一挑,似是有些意外。
黎棠擡高下巴,清了清嗓子:“不打開看看?”
蔣樓就接過去,把盒子打開,裏面躺着一支筆,筆身油亮發光,應是做了黑色烤漆。
在手中掂一掂,意外的有點沉。
見蔣樓擺弄半天不得要領,黎棠伸手過去按下筆身側面的隐藏按鈕,讓蔣樓湊近聽。
把筆舉起到右耳旁,蔣樓聽見裏面傳來黎棠的聲音:“第一單元單詞,Unit 1……”
竟然是一支錄音筆,黎棠已經将高中學過的單詞提前錄入進去,包括翻譯。
蔣樓默不作聲地聽着,沒有表現出格外的歡喜,黎棠不禁忐忑。
“怎麽樣?”黎棠問,“讀得還不錯吧?”
他知道蔣樓的弱項在于英語的聽和說,絞盡腦汁準備了這樣一份量身定制的禮物。當然也存了私心,已經是高二下學期,離高考越近,二人世界的時間也就越少,黎棠想讓這支錄音筆陪着蔣樓,只要他用錄音筆背單詞,就能想到自己。
“當然。”蔣樓側過臉看向黎棠,“我會好好使用它。”
“那你喜歡嗎?”
“嗯。”
這是蔣樓第一次承認喜歡,哪怕喜歡的對象并非黎棠本人,黎棠依然非常高興。
他把錄音筆拿過來,告訴蔣樓怎麽用,按一下播放,按兩下錄音,充電口在筆頭位置,旋開筆帽就能看見。
蔣樓一一記下,又把錄音筆放在耳邊聽了一段:“這麽多單詞,得錄多久?”
黎棠說:“沒多久,就五個晚上。”
為別人準備禮物的過程對于黎棠來說充實而滿足,所以并不覺得時間難熬。
不過……
黎棠撇了撇嘴:“不過單方面送禮物什麽的,聽起來好可憐。”
他知道蔣樓不是會準備情人節禮物的那種人,所以只是随口吐槽,并非責怪。
沒想蔣樓笑了一聲:“你怎麽知道是單方面?”
待弄明白蔣樓的意思,黎棠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視線在蔣樓身上轉一圈,黎棠去摸他校服口袋,沒摸到東西,手又順着衣襟口往裏伸。
被蔣樓擒住手腕:“不怕被人看見了?”
這會兒找禮物要緊,黎棠開啓天不怕地不怕模式,懷裏搜尋一番未果,又盯上了蔣樓的書包。
剛才下課的時候,這書包好像還是癟的?
不客氣地伸出手去拿,蔣樓幾分刻意地擋了一下:“回家再說。”
“先讓我看看嘛。”
黎棠實在好奇,急吼吼地去扯書包拉鏈,直到在窗外霓虹的照射下,看見書包裏透出的一抹紅。
是花朵厚實的瓣,絲絨質地,邊緣卷曲,有一種複古的糜豔感,一霎光華閃爍,仿佛上面還沾着新鮮的露水。
黎棠喜歡玫瑰,尤其是紅色玫瑰。可紅玫瑰被人們賦予愛情的象征,收花的也多是女生,他作為男生不好意思給自己買,只好在網上搜圖片,存在相冊裏反複欣賞。
而他的男朋友,說着不知道他喜歡什麽顏色的男朋友,在他們相戀的第一個情人節,送給他滿滿一書包紅玫瑰。
通往山坡的石板路旁,矮房外路燈照不到的昏暗角落,黎棠摟着蔣樓的脖子,吻得如火如荼。
仿佛他的心也被那烈焰般的紅玫瑰點燃。
直到唇被磨得發疼才分開,黎棠邊喘氣邊問:“你怎麽知道,我喜歡紅色?”
蔣樓靠在他耳邊,呼吸有一種潮濕的黏膩:“猜的。”
黎棠早已習慣他的不坦誠,也不戳穿,趴在他肩膀上笑,眉眼都彎起來。
敞開的書包在兩人腳邊,火紅的玫瑰擠擠挨挨地簇擁着,盛放在暖風拂面的初春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