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這樣就不冷了
第26章 這樣就不冷了
進屋後,黎棠先給媽媽打電話,說今晚不回去了。
“雨太大了,路上車都少,老城區幾條路都裂了很危險,讓孫師傅不要來接我了……我在同學家,他家住學校附近……爸爸已經走了嗎?”
得到黎遠山下午已經飛首都的回答,黎棠放松下來:“對了,媽媽你知道爸爸早上去學校找老師,是有什麽事嗎?”
那頭的張昭月沉默片刻,說:“我也不是很清楚,應該是問你的在校情況吧。”
挂斷電話,黎棠擡眼,看見蔣樓正在往一個橡膠制成的容器裏灌剛燒好的熱水。
灌到滿,蓋上塞子,擰緊,蔣樓把那酒囊似的容器遞給黎棠:“拿着。”
黎棠接了過來,手上一暖,才知道這是熱水袋。
第一次用這種原始熱水袋,黎棠很是新鮮地摸來摸去,指甲刮過上面用來防滑的橡膠褶子,問蔣樓:“冬天你都用這個取暖?”
蔣樓又接了一壺水,往加熱底座上一放:“我不需要取暖,這個是小賣部老板賣不出去送我的。”
說着瞥一眼黎棠緊緊抱着熱水袋的手,“閑置很多年了,別抱太緊,可能會爆炸。”
黎棠吓得立刻松開,把熱水袋放在膝上,手輕輕地貼上去,時而翻個面,小心地汲取溫暖。
很快就餓了,畢竟黎棠只吃了棉花糖,約等于沒吃晚飯。
惡劣天氣不便出門覓食,蔣樓家裏又只有泡面,黎棠一口面一口冷掉的炸肉串,把自己辣到滿頭大汗。
吃完做飯後運動,套上拳擊手套打沙袋。已經适應跑操的黎棠力量卻沒見長,一拳捶過去那沙袋紋絲不動,很是喪氣。
蔣樓走過來,教他先擺好格鬥的準備姿勢,即雙腳與肩同寬前後開立,雙拳提至肩高,肘部彎曲,後手臂護住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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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黎棠收腹含胸,配合着擺出攻擊的兇狠眼神。
可落在蔣樓眼裏只能是奶兇,他笑了笑,說:“對,就是這樣。接下來後腳蹬地,以腰帶肩,以肩送拳,像彈簧一樣伸直手臂,在擊中的瞬間握緊拳,加速。”
黎棠聽得熱血沸騰,迫不及待按照蔣樓的提示揮出一拳——“砰”的一聲,沙袋小幅度擺晃兩下,回到原位。
黎棠很高興:“動了動了,它動了!”
蔣樓又教他擺拳和勾拳,告訴他一場格鬥中身體素質是重中之重,體能不行,學再多招式也是徒勞。
黎棠對着沙袋練了一會兒,漸覺無趣,眼珠滴溜一轉,一套直拳練完,飛快地轉身,欲從側面給蔣樓一招擺拳。
本就是鬧着玩,沒用什麽力氣,加上他不熟練,蔣樓僅用餘光就發現有人“偷襲”,身形一歪,讓黎棠撲了個空。
倒是激起了黎棠的鬥志,他回過身,又是一記平勾拳,剛揮出去就被蔣樓擡手捉住拳頭,一擰一甩,整個人就轉了三百六十度,被以押解的姿勢按住肩膀,動彈不得。
疼得黎棠直抽氣:“你耍賴,這是擒拿。”
蔣樓便松了勁,笑說:“剛沒說完,格鬥中最重要的是保持頭腦冷靜,做到靈活應變。”
換言之,黎棠既不冷靜也不靈活,簡單來說就是腦子不行。
氣得黎棠摘掉拳擊手套,返回桌前,攤開題冊,開始寫作業。
寫的還是英語作業,像在用行動示威——我也有擅長的事情,我超聰明。
注意力只集中一小會兒,又被吸引到別的地方去。
蔣樓在換衣服。
剛才在外面淋了雨,黎棠穿得厚,只有棉服被浸濕,蔣樓穿薄外套,這會兒脫了,黎棠才看到他裏面的白T都洇濕出大片深色。
正擔心他會不會着涼,蔣樓兩手抓住T恤下擺,胳膊一擡,眼前的畫面頓時被大片肉色鋪滿。
黎棠條件反射地別開視線,又覺得這樣反而欲蓋彌彰,便又轉過去,大大方方地看。
其實上回在拳館已經看過了,不過當時黎棠的關注點在蔣樓身上的傷,無暇留心其他。
這會兒光線充足,更适合欣賞——只見蔣樓上半身赤裸,寬闊的肩膀覆着一層厚薄均勻的肌肉,正随着動作起伏,手臂線條微微繃緊,腰腹窄而充滿力量感,腹肌塊壘分明卻不誇張,加上冷白的皮膚,使畫面極具沖擊力的同時賞心悅目。
光是這樣看着,都就能想象到他在拳臺上是何等耀眼。象牙塔裏的少年常被形容為即将展翅的雄鷹,而這個形容放在蔣樓身上卻不貼切,或者說不夠。
蔣樓比他們所有人都快一步,并不被拘在溫室般的校園裏,他像一頭凜凜的雄獅,哪怕僅僅是站在人群中,也讓人一眼就知道他在其中最強大,最優秀。
無怪乎他會成為那麽多人的夢。
年少時一旦遇到過這樣的一個人,以後無論和其他的誰在一起,都會感到惘然若失吧。
黎棠因此感到慶幸,能與蔣樓并肩走在破繭成蝶前最後一段黑暗的路上。
有心的觀察逐漸變成純粹的欣賞,黎棠看着蔣樓換上幹淨T恤,問他:“你冷不冷?”
蔣樓轉身,眉梢微微一挑,似在奇怪他今天怎麽沒害臊。
走上前,蔣樓俯身,伸開手臂,從身後抱住黎棠。
胸膛抵着脊背,下巴抵在肩窩,兩顆跳動的心貼得那麽近。
黎棠聽見蔣樓說:“這樣就不冷了。”
晚些時候,熄燈休息。
黎棠平時每天都洗澡,今天沒洗總覺得渾身不對勁,眼看已近零點,竟然毫無睡意。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身邊躺着一個人。
黎棠不是沒看過論壇上描述床上那些事的帖子,也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間是怎麽回事。所以蔣樓是對他沒有感覺嗎?不然怎麽可能睡得着,呼吸都那麽平穩。
翻了個身,面向牆壁側躺,黎棠又開始琢磨,不知道蔣樓家的牆面裂縫修好沒有。如果沒修好的話,會不會有蟑螂爬進來?蔣樓說過,冬天蟑螂只是很少出沒而已。
越想越發毛,黎棠小心翼翼地從枕頭下摸出手機,摁亮屏幕。
點開百度搜索框,正在輸入“如何與蟑螂正面交鋒”,身旁的人突然動了起來,接着床邊的臺燈打開,一束暖色調的光照在牆上。
黎棠轉頭,看見蔣樓已經坐起身,幾分無奈地看着他:“睡不着就起來吧,天黑玩手機傷眼睛。”
黎棠就坐了起來:“是被我吵醒了嗎?”
蔣樓搖頭:“本來就沒睡着。”
“為什麽睡不着?”
“你說呢?”
黎棠的心跳倏然錯亂。
難道,是因為我嗎?
沒等黎棠問出口,蔣樓捏了捏眉心,拿起床頭櫃上的一本書。
是黎棠最近随身攜帶的《基督山伯爵》。
打開就看見裏面夾着的手繪人物關系圖,各種箭頭氣泡框畫得錯綜複雜,足見用心。
蔣樓卻笑了一聲。
黎棠當他在笑自己笨,看個小說還要做筆記,臊得摸出耳機塞上,兩耳不聞窗外事,圖個清淨。
清淨了不到五分鐘,又窸窸窣窣地轉過來,幾分期待地看着蔣樓:“……要不要聽音樂?”
黎棠把右耳的耳機分給蔣樓,然後點開自己建的歌單。
趁着聖誕節的尾巴,放一首Christmas List,這是黎棠最喜歡的聖誕歌曲。當然還有別的私心,他總覺得這首歌有種神聖的儀式感,應該在舉行婚禮的教堂響起。
尤其當唱到——
Because all of Santa's elves could never,
(因為就算是所有聖誕老人的小精靈)
Make а gift for me that's better,
(都無法為我做一份更好的禮物)
Than this night with you,
(也比不上今晚和你在一起)
I don't want something new,
(我不想要新的東西)
I just want you.
(我只想要你)
唱到最後一句,黎棠似有所感地擡眼,看見戴着一只耳機的蔣樓,也在望着他。
接吻也變得心有靈犀,好像是兩個人的唇,被一種無形的引力吸到一起。
窗外雨還在下,敘城的冬天沒有雪花。
黎棠卻不再感到遺憾,手臂環住蔣樓的脖子,為他摘掉耳機,湊過去要一個約定:“明年的聖誕節,我們能不能還在一起?”
回應他的是蔣樓的低笑,還有一句含義不明卻給人以希望的回答:“你決定。”
聖誕過後,便是陽歷新年。
敘城一中的跨年晚會于12月31日晚在學校體育館舉行,除高三考生外全體學生都可參與。
打着高中生涯“最後一場狂歡”的旗號,當天下午剛過兩點,體育館的門一開,就有學生搶先進來占位。
連後臺的位置都需要搶。黎棠在蘇沁晗的奪命連環call催促下,兩點半就到後臺待機,等到蘇沁晗換好衣服化完妝,他倚着牆都快睡着了。
被蘇沁晗搖醒,黎棠迷迷瞪瞪地接過她遞來的衣服,找了間空着的更衣室進去換。
本來沒想搞這麽大陣仗,是蘇沁晗非要給他也租一套禮服,理由是:“我的舞臺,絕不允許出現不美的東西。”
黎棠慢騰騰地把白襯衫黑禮服往身上套。那襯衫不算合身,袖子偏長,為不讓白色的袖口露出來,黎棠把袖扣扣上。
手指拂過腕骨,黎棠忽然想起,這裏似乎已經很久沒添新傷。
代表他這陣子心情平和安定,甚至可以說是愉悅,所以并未出現焦慮或者痛苦無法排遣的情況。
連之前的掐痕都淡了許多,黎棠摩挲着手腕平滑的皮膚,不禁抿唇笑。
這樣的改變是因為什麽,不言而喻。
換完衣服,對着鏡子整理頭發,黎棠眉眼生光,自信充盈,心想鏡子裏的“東西”,應該沒有拉低蘇沁晗關于“美”的定義。
出去的時候,黎棠餘光掃到一個人影。
是個男生,模樣有些眼熟,他正鬼鬼祟祟地站在某間更衣室面前,更衣室的門虛掩,他把手機順着門縫塞進去。
黎棠記得裏面是幾名要表演舞蹈節目的女生在換衣服。
男生在做什麽顯而易見。
這種情況由不得人多想,唯恐真讓他拍到,黎棠立刻加重腳步,調轉方向往那間更衣室走去。
那男生聽到腳步聲,慌忙把手機收回來塞進褲兜,扭頭掩飾般地咳嗽幾聲,順便用被打擾好事的煩躁表情瞪了黎棠一眼。
黎棠怔了一下。
這男生他認識,隔壁(2)班的陳正陽,之前在KTV曾和他們班體委一唱一和,嘲笑蔣樓是“聾哥”。
演出前的小插曲,很快被黎棠抛到腦後。
眼看還有半個小時就要登臺,他更關心蔣樓在不在臺下。
今天屬于元旦假期,黎棠中午給蔣樓發過消息問他來不來,蔣樓說不一定,得看拳館的對戰安排。
這會兒還沒消息,多半是來不成了。
掏出手機看時間,黎棠失望地摁滅屏幕,剛要把手機揣回口袋,它突然在掌心裏振動起來。
是蔣樓打來的電話。
接通後,沒有多餘的話,蔣樓只說:“體育館東門,出來。”
黎棠幾乎是飛奔出去,一路上聽見臺上歡歌笑語,臺下的掌聲都成了美妙的背景音。
東門靠近後臺,晚會開始後便無人把守。黎棠拉開沉重的雙開彈簧門,随着獵獵寒風灌進來,一眼便看見站在最近的那盞路燈下的蔣樓。
他今天沒穿校服,尋常的一件夾克外套被他穿得極為挺括,同樣黑色的褲子包裹住修長的腿,只是站在那裏,就讓人挪不開眼睛,
周遭偶有師生經過,黎棠忍了又忍,才沒有直接沖上去抱住他。
深喘一口氣,平複呼吸,黎棠問:“贏了嗎?”
蔣樓沒想到他會先關心這個,笑說:“你猜。”
“我猜你贏了。”
“恭喜,猜對了。”
深冬的夜晚,遠處的山與天融合成一片,路燈将兩個挨得極近的身影斜打在地面,變成親密無間的一體。
時間短暫,黎棠先确認蔣樓的身體情況,至少從露在外面的器官和皮膚來看,并沒有受什麽傷。
緊接着交代道:“第三排9號座位,我拜托班長給你留的位置。”
不算很中間的位置,卻距離鋼琴很近。
黎棠垂低眼簾,有種即将接受檢閱的緊張:“……你應該沒聽我過彈琴吧?”
“聽過。”蔣樓說。
“嗯?”黎棠擡眼,很快便反應過來,“難道你也去綜合樓偷聽了?”
蘇沁晗找黎棠當鋼琴伴奏的事有不少人知道,自他們上個月開始利用體育課練習,就總有好奇的同學偷偷跑來音樂教室圍觀。
對于這番合理的猜測,蔣樓只是笑一笑,沒有說話。
确實是偷聽,但并非在敘城一中的綜合樓。
也不是今年的事。
所以是也不是,這個問題他無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