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沿途風光
第三十六章沿途風光
男兒有膽氣,仗劍走天涯;女兒有劍心,柔情滿山岡。
君逸然的座駕是匹實打實的好馬,追風逐日,日行千裏。此時它正馬蹄兒朝西,載着一對師徒,神駿非凡。
寄語的心中并不寧靜,那個闊別已久的父親形象重新闖入她的腦海,她感覺像是夢魇一般,胸口被壓得悶悶的。往事一重重、一幕幕地掠過,這麽多年過去,其實她對那人也沒有那麽多的怨恨了,只是心理上的隔膜卻是始終無法消弭的,這道無形的屏障使他成為了“熟悉的陌生人”。每每一突然想到葉震的名字,寄語的心中就像是平和的水面上被砸下一顆石子般,倏地一驚。再換個表述,葉震就像是強行打破寄語現有生活的不速之客,讓她抵觸、抗拒,卻又無力回避。如果不是有君逸然的相伴相随,她大抵是很難邁出去見葉震的沉重步伐的,心裏怵得慌。
君逸然坐在車子前頭策馬,聽聞身後的人兒久久沒有動靜,心想是不是睡着了,便回頭張望。只見小姑娘眼睛睜得老大,直愣愣地出神,興致并不高漲的樣子。男人知道他徒兒向來心思重,此刻估計又是浮想聯翩、思慮萬千了。
“寄語,累了就蓋上毯子睡會兒吧。”他語氣溫和。
“我不困。”後面怏怏地答複,有氣無力的。
男人輕笑,“有沒有興趣一起來駕馬兜兜風?”
“好啊。”女孩子眸光一亮,她一個人呆着屬實無聊。一邊策馬奔騰還可以一邊觀賞着沿途的大好風光,想來定必幹坐在馬車裏要有趣得多。
“來,坐到師父跟前。”男人知她心,柔聲道。
前排座位并不寬敞,本是一個人的空隙,鑒于二人身形都偏于清瘦,勉強擠下。
寄語坐得靠前些,君逸然伸出一只手臂把她完完全全地攬在臂彎中,她便順勢往男人身上貼了貼。第一次坐得離騰躍着的馬兒如此之近,她感覺還是蠻新奇蠻驚險的,便不由自主地再往男人懷裏縮了縮,男人的胸膛寬闊、深沉又很溫暖,逐漸撫平了她心中的躁動不安。
男人教她馭馬的要領,把缰繩塞人手裏,寄語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握得緊緊的。
“你這樣是不行的。”他溫聲細語地指導,“首先要把身子松弛下來,想象自己和馬兒是一體的,用心領悟馬兒的內在氣韻,專注地與它相互磨合,默契很重要。馬是極具靈性的動物,你只有把自己全身心地交付與它,百分百地信賴它,它才會反過來真正為你所駕馭。”
她一一照男人的話去做,慢慢地真的找到了男人說所的那種感覺,越來越覺得得心應手,心兒也跟随着馬蹄的踢踏聲歡呼飛騰起來,且把煩憂之事暫抛之腦後吧。
其實這世間的很多道理是相互貫通的,就比方人們常說的“尊其師,重其道;親其師,信其道”,人與馬、師與生雙方不是主客之間的關系,而是主體間性的關系。
Advertisement
從帝京到山竺國大多穿行的是鄉間田野或者山林小道,往來車馬不多,四周炊煙寥寥,但一路上的自然景色美不勝收,且時常有或聚或散的牛羊映入眼簾。君逸然舒緩、冷冽的鼻息打在女孩兒的脖頸上,酥酥麻麻的。風兒在耳邊不停地吹呀吹,吹得男人身上天然的雪松清香和洗發水在女孩兒發絲間殘留的草藥芳香都揮發地更加強烈了,混雜着泥土的暗香、野花的幽香,沁人心脾,誘人神醉。
“師父,這是我第一次和您一同出遠門呢。”寄語眨巴着眼睛看她師父。
“有何感想?”男人笑着調侃她。
“嗯…”她想了想,鄭重其事地回答,“有點兒像千裏走單騎,但是又有很大的不同,我們是兩人一馬,而且沒有那種蕭索寂涼的氛圍。如果此行不是為了去救人,我想心情會暢快許多。在未來,與師父攜手,信馬由缰,痛痛快快地游遍萬水千山,歡歡喜喜地走遍海角天涯,是我能想到的最幸福最浪漫的事了。”
“這也是為師所向往的。”男人如此說着,望向天邊。他的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層水霧,眉間好似鎖着載不動的清愁。
自從離宮後,寄語時常能見到男人的這種愁态,她也懂得男人的這些愁緒從何而來。她的師父到底不是富貴人家的纨绔子弟,可作閑雲野鶴;也不同于安貧樂道的文人雅士,有心踏雪尋梅。她明白,她師是胸懷天下的帝王,從來都不可能獨屬于她,他有他的驕傲和責任。
男人為了她已經退讓過了一次,這一次退讓的代價是天下大亂、民心盡失,他雖然嘴上不說,可寄語知道他心裏早已追悔莫及。她不能再自私任性下去了,君逸然是注定要回到屬于他的王座上去的,還有拯救黎民蒼生于水火的使命在等着他完成,不能因為她而毀了他。
那麽她呢?若是男人需要她,她很願意與男人并肩作戰;若是有朝一日,她成了男人的牽絆,她也會潇潇灑灑地離去。這是她作為弟子表達忠誠的方式。
“想什麽呢?”不知何時,男人已經轉回了頭在把她瞧着,眼底又恢複了平日的溫潤。
“師父,我們此行,會順利嗎?”她擔憂地問。她自己倒無所謂,但是她師不能有事。要是讓她在葉震和君逸然間選一個,那她選的必定是君逸然。想到這兒她都有打道回府的心了。
“會的。有師父在呢。”好像天大的事情在男人這兒都變得不足挂齒。哪怕前方山窮水盡、進退維谷,他也有絕路逢生、化險為夷的本領和魄力,她不該有所懷疑的。
“師父,您可知,我最大的心願是什麽?”她問。
男人挑眉。不過未等他說什麽,她便自顧自地回答道,“我最大的心願是您能成為流芳後世的千古明君,受世人擁戴,受後人景仰。”
這回答顯然出乎了男人的意料,他帶着幾分自嘲、帶着幾分玩笑地說,“我還以為寄語最大的心願是能永遠和為師在一起呢。”
幾分真、幾分假;幾分感性,幾分理性。
此刻的男人像一只因主人不給肉骨頭吃而顯得落寞的小狗,因而寄語覺得頗為好笑。
“您想到哪兒去了呢,只要師父不嫌棄我,我自是希望永遠和您在一起的,您是我最重要的人。只是先國後家嘛,我不是不明事理的市井女子。您是仁德兼備、勤政為民的好君王,國家和百姓需要您的。”
“可是沐烨那裏…我于心不忍。”男人還是猶疑不決。
心太軟,是君逸然的一個致命弱點。
“無德而服者衆,必自傷也。照現在的情形,大哥早晚會自取滅亡的。所以師父,這不是您的錯,對嗎?”
馬兒的腳程很快,從日出到晚霞,他們翻山涉水,就快出國界了。如此算來,會比預計要提前到達山竺國。
“師父,您瞧,我們經過的每一座高山、每一片平原,每一條河流都是多麽得美麗壯觀啊。而這錦繡山河,都是您的疆土;這天下萬民,都是您的子民。”
“那師父也再次跟寄語保證,即使山河再遼闊、子民再浩繁,我認定的徒弟也永遠只有你一人,你永遠是為師心中最重要的孩子,獨一無二的。好嗎?”
“嗯!!”他們在馬車上相擁而笑。
師徒二人行至一山腳下的村莊時,邂逅了一條嘩嘩流淌着的小河,其水質分外得澄淨、清冽,他們便決定短暫地歇息一下,給馬兒喂喂草、喂喂水。寄語在河邊蹲下洗了幾把臉後,仍意猶未盡地玩起水來,濺起了朵朵水花。一旁的君逸然還挺有兩下子,燃起了篝火把捕上的魚兒烤得外焦裏嫩、香氣撲鼻。
“師父,雖然,但是,魚兒們好可憐啊。”女孩子嘴上吃得倒是津津有味,但心裏挺不是滋味的。平時吃魚的時候還沒啥,可是當她親眼目睹活潑游動着的小魚接連地遭受炙烤、剔骨之難時,還是覺得很殘忍。
“這些魚兒進了小寄語的胃裏,也算是獲得了一個不錯的歸宿。為師會銘記它們的大恩大德的。”男人風趣地寬慰她。
“冷血。”她吐槽了一句後,便專注地咬起魚肉來。
四下大自然的交響樂甚為美妙動聽,然不多時一陣不和諧的鼾聲傳來,響徹雲霄。循聲望去,原來不遠處的樹下此時還睡着一個醉酒的漢子,個頭蠻大,不修邊幅。
他們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立即達成了共識。二人悄悄摸摸地走上前,見此人在睡夢中吧唧着嘴,“嗯,好香…”
“…”寄語感到無語極了。
“要不要把他喊醒?”男人悄咪咪地問。
“我看行,省的擾民。”女孩兒用氣息答。
“喂,這位大哥,醒醒啦。”她彎下腰拍了拍這名壯漢。
“嗯?是誰在攪擾灑家睡覺!”他翻了個身,一巴掌拍過來,吓得寄語一下子彈到了五步開外。
定了定心神,她重新走近,随手撿了根長長的樹枝捅他,“喂喂喂!”
這下是不醒也不行了,他的眼睛刷地打開,怒目圓睜,表情兇狠,見來人是一個靈氣十足的女孩子,身旁站着一位氣宇不凡的男人。他坐起來清醒了幾秒,張口問,“你們是何人?好端端地為何吵鬧灑家?”
“這話應該是我們問你吧?而且你憑什麽自稱灑家?”寄語氣哼哼地反問。
君逸然把她扯到自己身後,溫和道:“我們并無惡意,不過是過客罷了。你酒後睡在這裏容易着涼,還是回家去睡吧。”
這時,男子的肚子“咕嚕嚕”地響了一聲,他神情有些尴尬地,“那邊那些魚,是你們烤的嗎?”
“要吃自己去抓!”寄語不耐煩。
君逸然笑笑,“是啊,一起來吃點?”
“那灑家就不客氣了啊。”
寄語目瞪口呆地看他把十幾條烤魚一口氣地吃個精光,魚刺堆了一地。她心中悄怆,那明明是師父給她做的嗚嗚嗚。
他吃飽後又舉起随身的酒壺往嘴裏猛灌了幾口,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角的油水。
“你們就不怕我是壞人?”他問。
君逸然:“直覺告訴我,你不是。”
“哈哈。”他大笑,“灑家就喜歡和你這種直爽的兄弟說話!”
寄語:“…”四海之內皆兄弟,這話沒毛病。
男子自述,他叫林深,也是帝京人。最初做的鎮上一個小官,因替人打抱不平而犯了人命案,遭到官府的通緝追捕,不得已上山落草為寇。後來山上的兄弟們接受了朝廷的招安而遠征他國,大多在打仗中死的死、傷的傷,從此流散。而他死裏逃生後便獨自漂泊在外、浪跡天涯。
“可恨我堂堂大丈夫,空有一身武藝沒處使,只能每日借酒澆愁。”他忿忿然。
“林深?林深時見鹿,海藍時見鯨。很好聽的名字,也很有深意。”寄語稱道。
林深:“對了,你們要去山竺國做什麽?那裏現在可亂得很嘞。”
他們簡潔地把事情的始末同他講了一遍。臨了,君逸然言:“跟在我身邊做事如何?起碼不會讓你餓肚子的。”
他大驚,“原來如此,難怪第一眼見到你們二人時便覺得氣質不似普通人。”
君逸然挑眉,“怎麽樣?考慮考慮?”
林深灑脫地擺了擺手,“不用考慮了。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灑家就跟定你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寄語無奈,這人一口一個灑家的,總感覺頗為別扭,不過想來讓他改口也是難事。
林深:“幸好你們遇到了灑家,不然就你一個病怏怏的玉面書生領着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不等救人就得先把自個兒搭了進去。”
寄語怒,“人不可貌相!我師父武功厲害着呢!”
林深:“是嘛?那同我來比試上幾個回合如何?”
君逸然忍俊不禁,“改日吧。現在趕路要緊。”
林深:“你就是此前京城裏到處傳的魔女?”
寄語:“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