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無動于衷
第三十五章無動于衷
太後寝殿,有八珍玉食在桌,而女人未動幾下便不吃了。
君沐烨見狀亦恭恭敬敬地放下了碗筷,“母後近日似是食欲不佳,面色也略帶憔悴,是否是有哪裏不适?要不要為您傳太醫前來把把脈?”
女人嘆息,欲揚先抑,“天下名醫,又有誰人治得了絕症?反正早晚是黃土中人,我已經在想着着人打造身後的棺木了。”
陛下大駭,“母後何出此言?莫非是染了病?”
“算是吧。”她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陳年舊疾了,本也不打緊,只是日日糾纏在身,擾得人甚是心煩。近來尤為如此,我這心中郁結,自是沒有食欲。”
陛下狐疑,“您一向身體康健,不曾聽說過您有過何頑疾啊。”
“你如何就不明白呢?我這是患有一種叫做衰老的病啊。”她搖了搖頭,又嘆了一口氣。“每日坐在鏡前數着眼角這越來越多的皺紋,就不禁地愈發惶惶。我雖貴為太後,可到頭來仍免不了一死。若是不曾得到如今的尊榮便也罷了,可一朝既得,就想着能多些時日享享福,才不枉我曾經費的那些心思。”
“您雖中年,但風韻猶存,一點都不顯老的。”君沐烨少有的面帶了些笑意,說起了恭維話。“瑾言的父親不是時常送來些名貴的補品嗎?您多用些,對駐顏益壽大有裨益的。”
太後冷哼,“葉震這厮,他也知道虧欠于我們?現在的葉家可謂是蒸蒸日上啊,怕是早已賺得盆滿缽滿、數錢數到手軟了吧。若非有我們長期以來在明裏暗裏的提攜和幫助,他能有今天?就這點玩意兒他也能拿得出手?再說這些東西又無法根治我的病。”
年輕的陛下心想他又如何不渴望長生不老呢?要不他們一起去海上求仙試試?不過他從來了解太後的脾氣,她既然刻意地提起了此事,又兜了這麽大一個圈子,必定是心裏已經有了算盤,就等他問了。
“那母後您意下如何?”
果然!
“你可聽說過,在西川大陸上的山竺帝國王室裏,藏有這世上的唯一一株仙草,它曾在千百年來依靠吸收天地日月之精華而長成,不朽不滅。倘若我能有幸服下這仙草,便可實現青春永駐,與天地同壽。”
“傳言未必是真的。就算是有,此般無價之寶豈會輕易拱手讓人?”
“山竺帝國雖然人口衆多,但歷來貧弱,物産匮乏,民生凋敝。近來又飽受戰火的侵襲,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有錢能使鬼推磨,如果我們用財寶與之交換,他豈能不為所動?是世代死守着一根華而不實的野草過着朝不保夕、難以為繼的日子,還是以此換得他們不敢想象的巨額資金援助,想來不難做出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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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個貧瘠小國,但那兒的人民普遍英勇善戰、如狼似虎,很重民族氣節,這也是我們近些年曾多次大舉進犯卻遲遲未能将其攻破的原因之一。我國屢屢掠奪當地的資源和土地,他們這時該把我們恨極了才對,會心甘情願地和我們做交易嗎?”
“不試試怎知不行呢?他們要多少金子銀子我們給多少便是了。有了那株仙草,我就再也不用擔心我的美貌會随着歲月的流逝而變得黯淡失色了。”太後說着用手輕輕撫摸上自己的臉,“王兒,這是母後現在最大的心願了,你不會不答應吧?”
“呵,怎會。”君沐烨象征性地笑笑,唯母命是從已成了他的習慣。“我只是在想,國家中有誰可堪當此大任替我們去走這一遭呢?須得是可靠穩妥之人才行。”
嗯…還得不怕死才行。
“這有什麽可想的。不是有現成的外交官嗎?該用他的時候不用,難道還留着擺着看嗎?”
“您說葉震?他是瑾言的伯父,論理與我們也算是一家人。此行艱險,讓他去,是否有點兒不講情面了。”
“在這王宮中,只有利益,哪有什麽情面。他收受我們的恩惠,盡心竭力地為我們做事不該是他的本分嗎?素聞商人最是見利忘義、見風使舵的,也該給他個機會讓他表明一下忠心了。倘若他能順利地為我取回仙草,我将大大有賞。”
“那多派些人跟着他?”
“烏壓壓地去一堆人,還不把人家吓壞了,以為我們是一夥強盜呢。依我看,派一人跟着便足以。”
語罷,太後露出了一抹邪獰的笑。
王後寝宮,夜裏風起绡動,水晶燈如星光般閃耀,缥缈朦胧。
自從那一夜的巫雲楚雨後,誰也沒有再提那些個令人面紅耳赤的事,就好像不過是春夢一場。夫妻雙方始終保持着相敬如賓、不即不離的狀态,不過該屬于她的王後待遇君沐烨二話不說地都給了她,葉瑾言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瑾言啊,你快想想辦法救救伯父吧。山竺帝國如何去得呢?這些年我國在他們的地界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那兒的人早就對我們恨之入骨了。現在讓我去,無疑是羊入虎口,死路一條啊。我終将會被生吞活剝了的。”
對于葉震的苦苦哀求,王後漠然。她孑然獨立于窗前,冷眼見窗外一縷蕭索的秋風乍然卷起一地的黃沙,綠隐退,黃遍地。
俄而,她輕啓朱唇,“大伯。難不成您要我去忤逆陛下和太後的旨意嗎?”
“你現在貴為王後了,在這種事情上或許能說得上幾句話。瑾言,我從來視你為親生女兒一般,打心眼兒裏喜歡你,盼着你好,你就忍心眼睜睜地看着我去送死嗎?”葉震的情緒有點兒激動起來。
“大伯,恕我直言,這些年您對我的好不過是為了填補葉寄語在您心中的空缺罷了,如果她跟我一樣的對您言聽計從、畢恭畢敬的話,您哪裏還會正眼瞧我呢?”葉瑾言冷笑着說。
明知道這是無稽之談,葉震一時間想分辯又說不出什麽道理,“話不能這麽說,我對你的感情是真心的啊。”
她娥眉微蹙,神色淡淡,“大伯,您若真心為我着想,就不該來為難我。我付出了多少才勉強在這宮中換得了屬于我的一席之地您是知道的,目前勢單力薄,地位尚不穩固。我為您去說情,一旦觸怒了太後,別說幫不到您,怕是到時連我的地位也不保。您想想看,哪頭合适?”
“大伯。”她又道,“換位思考,您還是去吧,待您成功取回仙草之日,瑾言擺上一席慶功宴,為您接風洗塵。如此您便是國家的頭號大功臣了。”
葉震迷惘失神,“若我此去回不來了呢?”
葉瑾言的頭扭向另一邊,疏遠淡漠,“想來國史會為您記上一筆的,您也不虧。”
葉震癱軟在地,心灰意冷,黯然神傷。風蕭蕭兮易水寒,他這一去兮怕是難再還了。
“寄語妹妹!”幾天後,君遠洲一得到了最新消息便刻不容緩地跑來小院,見寄語正坐在榕樹下的大石頭上發着呆,他到口邊的話被硬生生地卡回了喉中。
“你,已經知道了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寄語抿唇,點了點頭。葉震剛到山竺帝國表明來意,就被怒氣沖沖的當朝國王下旨收監,說是要等到三日後用他的人頭給在戰争中無辜而死的當地将士和百姓們獻祭。消息傳回來,朝廷置之不理,他們還惦記着那株仙草哩,不願為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官員而與山竺國的關系更加惡化。派人去求和吧,無人願去,無人敢去,這不是鬧着玩兒的,一不小心就會和葉震一般下場—淪落為異國他鄉的孤魂野鬼。
“那你有什麽打算嗎?”君遠洲在她身邊坐下。
“我還沒完全想好。”她慫了慫肩,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又緩緩地呼出,她現在心煩意亂得很。
“你心裏一定不好受吧。”君遠洲素會體察她心中所想。“照理說,你父親早已不認你這個女兒了。既然現下連他最疼愛的葉瑾言都選擇了明哲保身,你又何必管他的死活?”
寄語垂下腦袋不做聲。
大男孩兒笑笑,“但我猜我們天性善良的小寄語做不到無動于衷對嗎?”
是啊,盡管那人曾傷她至深,盡管那人曾差點兒毀了她的人生。可是不管心裏有多怨有多恨,終歸她叫他一聲父親,終究還是念着那點少得可憐的天生父女緣而不願見他受到迫害。
寄語也朝他笑笑,不語。
“要在三天的時間內趕到山竺國,只怕要日夜兼程。即便如此,似乎也沒有什麽好辦法能讓其放人,有可能還會白白送命。你還要這麽做嗎?”
“嗯!”女孩兒堅定地點頭,像是在打消自己心中的猶疑不定似的,“無論如何,總要試試的。聽聞那兒人本性實則并不壞,只是這幾年兩國結仇太深了。我若誠心去求、去道歉、去忏悔,一定會感化他們的。總之,生死由命,盡最大努力吧,這是我的責任。”
“既然你決定了,我就不阻攔你了。何時啓程?”
“事不宜遲,就現在!”寄語跳了起來。
“好,那我陪你一同去!”君遠洲義無反顧地說,保護妹妹也是他的責任。
寄語莞爾,“二哥,你開什麽玩笑呢,此行兇險,你又不會武功,要是你再有個三長兩短的那我罪過可就大了呢。”
“正因為如此,我怎麽好放心你一個女兒家獨自前往呢?”他憂心忡忡地說。
“誰說寄語要獨自前往呀?”一個清透的好似在冰水中浸過的男聲在二人身後不遠處響起,伴着樹葉的沙沙聲。
“父王?”“師父!”他們同時驚嘆。
君逸然牽了他的白馬出來,馬後拖着一個簡易卻結實的四輪車,馬兒在順從地左右搖動着尾巴。而男人肩上挎了一個竹扁擔,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
“遠洲,你安心回學校吧。我跟寄語一塊兒去。”
“不,師父,您也不準去!”寄語急急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怎好拖累你們呢?”
“父王,還是我陪同妹妹去吧!您…”君遠洲話說到一半就被男人厲聲打斷。
“寄語說得對,你又不會武功,瞎逞什麽能?趕緊回學校專心做你的學問去,做出點成績來,別總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
君遠洲無端遭到了來自父王的訓斥,撇了撇嘴,委屈巴巴。
男人緊接着又冷聲,“寄語,你口口聲聲說不想連累我們。那你一姑娘家逞強自己去如此危險的地方,萬一要是出了什麽事兒,讓我們這些人如何是好?我們就能心安理得了嗎?”
這下輪到寄語寶貝被男人怼得不敢作聲,她縮着脖子和二哥對視一眼。
“丫頭,你忘了,我們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同甘共苦、互不離棄的嗎?”君逸然的嗓音輕緩了下來。
“寄語妹妹,如此,你便與父王同去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我在京城等着你們平安歸來!”
“我們也是!”佩雯和程成不曉得何時也出來了,還有蘇維。
佩雯有了身孕,蘇伯又上了年紀,都需要有人照看着,程成便不與他們同行了。君逸然的劍法他見識過,保他們二人無虞該是不在話下的,所以他可稍稍寬心些。
“放心吧!我和師父去去就回!”
寄語随意地扯了幾件換洗的衣物,又預備了些随身要用的東西,再把師父送的佩刀別在腰間,便和男人你牽着馬、我挑着擔,往西川大陸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