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巅峰對決
第二十四章巅峰對決
狂風像魔鬼一般在天地間咆哮着、怒吼着。它收攏了烏雲,烏雲在翻滾;它席卷了草木,草木在獰笑。驟而雨至,雷聲隆隆,大地悲怆。雨越下越大,水面驚起了漣漪,水天之間,迷迷蒙蒙,氤氲了雙眼,散落了往事。
這雨,催人淚下。
“師父。我錯了,我知錯了。求求您,求求您原諒我吧,原諒我吧…”跪于宮殿外的女孩子在苦苦哀求,撕心裂肺。喉嚨早已哭喊得沙啞,猛地一陣劇咳,又嗆了雨水,一口氣沒提上來,她昏倒在地。
一只鳥兒在風雨中艱難地撲騰着翅膀,掠過寄語頭頂時它稍稍停歇,扭過腦袋把地上已渾身澆透的人兒望着,一絲悲憫劃過。呦,這是誰家的姑娘,跟它一樣被無情地抛逐在外嗎?唉,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願你被世界溫柔以待,小鳥再次拍打起濕漉漉的雙翼,飛向遠方的樹梢,半空中飛濺出幾朵水花。
“你走吧,我君逸然沒有你這種品行不端、心術不正的徒弟,你我師徒情分至此已盡,從此再無瓜葛。”這是他把寄語趕出大門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不。不。師父,我不能離開您,您不能就這樣狠心地丢下我不管,我錯了錯了啊。”寄語歇斯底裏地往裏沖撞,卻被門前的侍衛牢牢架住,親眼目睹厚重的宮門在她面前緩緩關合,吞噬了他的身影。
雨地上刺骨的寒冷強行喚醒着她微弱的意識,泥水弄髒了她的白衣、她的墨發。她早已氣若游絲,終是沒能等來那個身披雪松味道的男人,“師父…您好狠的心…我,我恨您…”她耗盡了最後的力氣。
胸口在劇烈地上下起伏着,一睜眼,睫毛上尚挂着淚珠。是噩夢啊,夢中的她哭得好兇,淚肆意地在臉上奔騰,枕上一片濕潤。以至于她呆呆地躺了好久才勉強緩和了心境,可睡夢中君逸然對她那失望、嫌惡的神情和冰冷、絕情的話語仍歷歷在目,她心有餘悸地大口喘息着。
今日是歲末的最後一日,同時對寄語來說更是比試舉行的日子。
是夜,天朗氣清,星月交輝,這在冬日裏是少有的好天氣。每年的晚會,場下都是烏壓壓的好些人,除了皇家學院的同學們,外校的學生、學生的親屬乃至于城中各類百姓都可自由進入觀摩。這裏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一個樞紐,人們抱團取暖,辭舊歲、迎新年,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而今年的晚會,國王的徒弟與宮相的女兒将要同臺進行鋼琴競技的訊息早已傳得滿城風雨,且不論是不是有人故意散播,其效果是衆多的男男女女因此興致沖沖,為了一觀兩位少女的風采而使得入場的觀衆足足增加了兩倍,其中不乏千裏迢迢奔赴至此的京外人。
戌時,大大的舞臺上已高高挂起了橫幅,燈光、喇叭等舞臺道具也已就位,一架三角鋼琴經由合力搬了上來,試音,調節座椅,晚會半個時辰後開始。瞭望臺下,人山人海,座位不夠就坐到花壇邊緣,再不濟就站着看呗,怎麽不行呢。雖是晴夜,但到底晚上氣溫低,人人都包裹得密不透風,更有甚者帶了毛毯或蓋或搭,期待地搓手手。
晚會前五分鐘,首排嘉賓席也被填滿。正中間是君逸然,他一如往常那般泰然自若、風清雲淡,嘴角噙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就似是在參加一項什麽尋常的活動,與其并無多大幹系,潇潇在他身旁充滿好奇地左顧右盼着。左邊是宮相,這會兒他也在笑,就連眼角的皺紋裏都蓄滿了笑,全然一副等待好戲開場的樣子。他笑着偏頭和君逸然說了些什麽,那位亦客客氣氣地微笑回應。右側是校長,他略顯局促地立了立衣襟,兩虎相鬥,被夾在其中的人總是分外為難。
一側還有兩位皇甫嵩特地請來的專業評委,都是音樂界的大咖,據說其中的一位是皇甫梓潼打小的鋼琴老師,他是看着這位小千金長大的。二人的面部表情嚴謹而專注,凝視着前方,正襟危坐。另一邊上的謙謙君子是葉寄許,為陛下的特邀對象,對他來說沒有比跟妹妹一起跨年更好的選擇了。橫排中摻着兩個專屬空位,未露面的兩位王子均有事告假。
與此同時,君遠洲已在校外尋了一片位置絕佳的空地,把煙花爆竹依次擺放開來,他并不急,因為兩位姑娘的比試被安排在了晚會的最後。忙完了這一切,他反複确認無誤後,便悠然地坐在牆頭翹起了二郎腿,靜候晚會的開始。此處雖位于校外,但與晚會的廣場遙相輝映,透過鐵栅欄,盡管隔着些斑駁的樹影,依然可以清楚地望到舞臺的場面,五光十色、張燈結彩。且此地較為偏僻,平日裏尤其是晚上少有人經過。更為重要的一點是,這裏足夠空曠,為無數煙花的飛升、爆破、怒放提供了開闊的施展空間。綜上所述,這兒得天獨厚、地利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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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二哥!”寄語急匆匆地跑來他身邊,氣喘籲籲。
君遠洲霍地站起,眉心動了動,“寄語妹妹?何事慌慌張張?再說你怎麽過來了呢?現在你不是應該在後臺準備着嗎?一會兒還要登臺呢,這跑得滿頭大汗可如何是好?”她的突然到來讓他亂了心神,難道有什麽變故?
寄語方才跑得過急,一時間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這讓對面那位公子愈發地心焦,緊張兮兮地盯着她幹跺腳。不過倒也留意到,這丫頭眼下一片烏青。“你昨晚沒睡好嗎?”
“二哥。算,算了吧…”這只言片字,是寄語思想鬥争一天的結果。
“什麽算了?”君遠洲擰起眉宇。
“我們,還是不要搞破壞了吧。”她盡量沉着道。
“為什麽?”他眼底布滿了疑惑。
“我想光明正大地贏得比賽。”
昨夜的夢就像是一場預演,向她發出了警示的信號。是啊,萬一師父知道了她的所作所為,了解到她的內心實際是如此之龌龊不堪,會以她為恥的吧,他還會像從前一樣喜歡她嗎?可喜可賀的是,寄語從未有過一個念頭,君逸然會因此而如同夢境裏那般決絕地抛棄她。
然則,不是夢都是反的嗎,一定是她白天思慮過度才會做這樣的夢,況且師父怎會知曉此事呢?她的腦海中就像是有黑白兩個小人在打架,讓她這一天惶惶不寧。
黑色的小人說:“就憑你,妄圖赤手空拳地打敗皇甫梓潼,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白色的小人說:“不管實力如何,就是不能采取不正當的手段,這是底線。”
黑色的小人駁斥道:“呵,說得輕巧。一旦輸了,給師父蒙羞,你對得起誰啊?”
一針見血,白色的小人被怼得無言以對,漲紅了臉。
嗯,能贏最重要。
可就在剛剛,君逸然落座之際,不經意間與不遠處的她目光相接,他沖她輕柔一笑,她的眼神倉皇躲閃。這是怎樣的一笑啊,代表着鼓勵,代表着信任,是她這無瑕的師父所獨有的最清澈的笑。霎時間,寄語悔恨不已,差一點,她就辜負了師父的寵信,辜負了師父的教誨。無論是贏是輸,她都必須要做到磊落坦蕩,要敢于面對真實的自己。惟有這般,才配得上為君逸然的弟子,她幡然醒悟。
“你确定嗎?其實你不需要顧慮重重,我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到時不會出現什麽纰漏。”君遠洲嘗試說服她。
寄語搖頭,“不是的。謝謝二哥事事替我着想,我也不是不放心。只是因為,倘若師父知道了他會不高興的,我不能也不願違背師父的意思。”說完這些後,她如釋重負。
“好。既如此,我尊重你。”君遠洲的豁達和大度令她十分動容。
晚會如約開場。葉瑾言作為主持人與另一位穿着西服、紮着領帶的男孩子一同閃亮登場,她今日裝扮得極其奢華,一上臺便驚慕了衆人。且瞧她外表妩媚雍容,步态輕盈柔美,一襲紫金滾絲長裙曳地三尺,玉頸之下,一片□□半遮半掩,精琢的妝容勾魂攝魄。臺上的她端莊大方、儀态萬千、繪聲繪色,她擁有着與年齡不相符的嬌嬈妖冶。冷峭的冬夜裏,她的一切都那麽具有魅惑性和殺傷力,俘獲了諸多蠢蠢欲動的心。
前面的節目也多姿多彩,看得出來是經過精心策劃與詳密編排的。皇家學院的學生其實人人都非等閑之輩,從中随便拎出來一個都是萬裏挑一的,更別說他們之中的翹楚了。
盛會在有條不紊地推進着,越往後,觀衆的熱情程度不減反增,即将進入最核心的部分了。夜色漸深,風力漸強,饒是葉瑾言也披上了外套。
“接下來,是本場晚會的最後一個環節,也是最矚目的一個環節,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那就是美術學院三年級的皇甫梓潼同學與法術學院一年級的葉寄語同學之間約定的鋼琴比賽!啊,我看到臺下有的小夥伴早已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了,的确,這兩位同學都是我們學校的紅人哈。那麽,究竟是誰更技高一籌呢?本着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原則,我們拭目以待。”女主持人從容不迫、談笑風生。
“好。比賽正式開始之前,我先宣布一下規則。”男主持人接過了話筒,“本次比賽為鋼琴獨奏,曲目不限,兩位選手可各抒己長。勝出者将根據不記名投票的結果判定,在場的每一位朋友都具有投票權。而後會有我國兩位最傑出的音樂家做出專業性的評點,最後由我國的國王君逸然陛下為獲勝方頒獎。至于獎品為何嘛,這裏先留個懸念,大家且專心地欣賞二人為我們帶來的精彩表演。”
基于地位的尊卑,葉寄語率先亮相。她一改素日中常穿的白衣,而是換上了一襲紅色長裙,如果說她穿白色顯得纖塵不染、高貴聖潔,那麽她穿紅色就表現出美豔絕倫、華貴典雅。她亭亭玉立、有國色天香之貌,脫俗的氣質為她加分不少,這樣資質的女孩被認作國王的徒弟,衆人并不覺得驚異。
她盡最大努力表現得鎮定,蓮步輕移,走到舞臺中央朝着臺下深鞠一躬,再翩至鋼琴前優雅地坐下。紅色的裙擺似怒放的紅蓮,随風飛轉,也像燃燒的篝火,熊熊燃燒。君逸然全程目不轉睛地把她望着,自己辛苦教出的小崽子登臺演出了,說不自豪是假的,至于成敗,他看得沒那麽重,真的。但寄語無暇去揣摩他的心境,她的手在不易察覺地顫抖着,掌心已覆上了薄薄的一層水霧,趁着落座的時機在裙子上蹭了一把,然後凝氣深思,纖細白皙的玉指撫上琴面。
随着第一個音的響起,一連串的音符自指尖傾瀉,這首曲子已經被她練到可以閉着眼睛而準确地按下每一個鍵的地步了。不愧是陛下教出來的!場下一片驚嘆,這紮實的基本功,這精湛的技藝,這游刃有餘的變換,無不令人折服。只聽那高音低音間極速的跳躍,只看那黑鍵白鍵間飛旋的殘影,就知這首曲子的難度有多大。如此曲高和寡的樂曲,若非有過硬的本領,誰人敢輕易嘗試?
最後一個音符飽滿圓潤,就像是在為她的首次對衆表演畫上句號。聚光燈照耀下的少女緩緩收手,璀璨的燈光在她烏黑的發絲間流轉,臺下掌聲如潮,寄語自覺比較滿意。縱觀前排幾人迥異的神色,很是有趣:君潇潇模仿着大衆像模像樣地在拍手;皇甫嵩上半身後仰,雙臂環抱于胸前,歪着脖子冷冷一笑;葉寄許一邊鼓掌一邊微笑着點頭稱贊;君逸然眉頭緊鎖,眼神撲朔迷離;校長偷瞄了陛下一眼然後繼續鄭重其事地盯向前方;兩位大佬意味深長地對視,情緒不明。
皇甫梓潼上臺了。她依舊着她喜愛的淡粉色亮面絨襖,下搭配一條沒過腳踝的絨裙,頭嵌珠釵,整個人粉粉嫩嫩,像支在冬日裏綻放的桃花,嬌豔可人。不過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她的神情冰冷淡漠,帶着一種睥睨萬物的孤傲,而且竟不顧他人訝異的目光把兔子抱上了舞臺!
“借此機會,我想表明我的心意,請各位朋友給我做個見證。今天的這首曲子,我只為臺下的一人而彈,希望他能夠聽懂我的心。”她清冷地開口,聲音不大。
這寥寥數語,足以精準地喚醒大多數人類的興奮點。場下一度喧嚣騷動,甚至有人起哄地吹起了口哨。
“我要演奏的曲目名為《夢中的婚禮》。”女孩子語氣淡淡。她本想展示她最擅長的圓舞曲,已經練習了多日,但在候場期間無意地瞥見了他的身影,便臨時改了主意。
《夢中的婚禮》,這首調調幾乎人人耳熟能詳,它并不需要演奏者有多高超的技術,惟求用心。皇甫梓潼竟然選了這樣簡單的一首曲子,寄語心間微微一顫,有種不妙的感覺。
嬌柔的身子款款落座,小白兔被她輕輕地放在琴凳的一旁,小家夥經常陪着她畫畫、彈琴,一向很乖,不會搗亂。奈何她的個子确實小巧了些,足足比寄語低了一個頭的高度,她這一坐整個人像是陷下去了似的,頗為好笑。于是立刻有人上來幫着調高座椅,一人一兔再重新入座。
帶着些嬰兒肥的手指搭上了琴鍵,她閉上眼睑,想起他們初遇的情形,其後思維又大幅切換到想象中他們在婚禮上幸福美滿的畫面,笑意浮現。驀地睜開雙眼,琴音早已随心流淌。她飽含深情地在彈奏,把全部對他的愛慕之情與美麗遐想都融入了音符。充滿詩意的旋律伴随着鋼琴的輕撫行進,叫人沉迷其中,癡癡地凝望。
忽而,天際一朵絢爛的煙花綻放,合着噼裏啪啦的聲響。緊接着,更多不同顏色、不同形狀的禮花陸續沖上了天,它們缤紛地炸開,在黑色的天際閃耀着剎那芳華,晶亮燦爛、流光溢彩、瞬息萬變。
人們驚呼,寄語更是愕然,這煙花升起的方位無一點偏頗地,完全指向方才那片空地,難道…?熠熠華光的映照下,君逸然微沉了眉目,也只是一瞬。
此時樂曲已進入高潮,清純、歡樂、浪漫。驚聞天邊巨響,女孩子的手短暫地凝滞了一秒,她和小兔子同時擡頭,漫天華彩、美不勝收,于是笑意更甚。她憑借娴熟地技巧毫無違和感地銜接了下去,完美過渡。優美的曲調與夢幻的煙花相得益彰,她的感情更加地投入,就似沉浸在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裏,只有他和她。她們在慢慢地熟悉,慢慢地穿梭,觀衆仿佛看到了教堂中甜蜜的一對,女子絲質的長裙委地,在夜色中泛着美麗的光澤。
煙花與樂聲同時消逝在萬籁俱靜的寰宇中,群響畢絕、滿坐寂然、無敢嘩者。俄聞一孩童哭聲,側目問之,對曰:“太美了…”既而,掌聲、歡呼聲此起彼伏、經久不息。這出表演,蕩魂攝魄、撼天動地。
勝負似乎已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