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擇手段
第二十三章不擇手段
“現下,請問陛下您是否滿意呢?”校長一如初見那般畢恭畢敬。
君逸然不作答,不過到底是轉了話鋒:“還有一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國庫每半年給皇家學院的撥款款項中有包括一筆開支,作為校園衛生環境的清潔費用,怎麽如今都是一些學生在打掃呢?”
“…”校長覺得陛下此番到訪就是特意來紮他心的,這事兒要是不提他都快忘了。他神色頗為尴尬地回答:“是的是的,這筆錢都在學校的賬上存着呢。讓學生們打掃也只是為了鍛煉他們的勞動能力,學生總是要全方位發展的嘛。您看,要是您覺得有任何不妥的話,我這就讓他們停止。”
“學生在學校裏自是要以學業為重,國家出錢培養這些孩子不是為了培養未來的清潔工,不要本末倒置了。至于勞動能力,能夠鍛煉的途徑多的是,哪至于讓他們打掃衛生呢?”君逸然說得頭頭是道。
“是是是。”校長連忙點頭哈腰。
“過去的日子裏,學生們幹了這麽多活兒也辛苦了,把這些錢按照每個人幹的活兒的比例給他們分了吧。不然讓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們是在壓榨下一代呢。”這話輕描淡寫卻又不容抗拒。
現場的同學們聽到均面露喜色。
“這…”獨獨校長面露難色,可他仍不得不答應,在嘴角的肌肉痙攣了幾下後:“好的,就按照您說得辦。”
“還有其他事嗎?”君逸然問,“若是沒有,宮中還有其他事,我便就此告辭了。”
“沒了沒了。”校長暗忖,本來也沒有事需要勞駕您來。
馬車已經被牽了過來,幾人正欲上車。
“且慢。”是皇甫嵩。“陛下,臣倒是想起了一個不錯的提議。就快年末了,不知您是否知道皇家學院在每年的最後一日都會舉行迎新晚會,可這晚會年年形式單一,缺乏新意,時間久了學生們也都變得興味索然。今年小女計劃為大家帶來一曲鋼琴獨奏,我這忽然想到曾經聽說過葉寄語的琴藝是陛下您一手教出來的,您如此才華橫溢,想來您的徒弟也不會差。不如今年的晚會上就讓兩個姑娘來個鋼琴友誼比賽,分出個高低,也好增加些晚會的看點。到時我們也一同前來觀摩,湊個樂子,您意下如何?”
有幾位同學似是已經迫不及待了。這兩位少女各有千秋,又都身世不凡,她們之間的比試一定是精彩萬分。而對于他們來說,這将是一場可以期待得到的視聽盛宴。
“好。好。”他們興奮地喊着。
可稍稍了解狀況的人都能都察覺得到,皇甫嵩并未懷什麽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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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逸然略加思索,他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皇甫嵩一貫老謀深算,他既然如此提議,那就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且素聞他的女兒自幼學琴,琴技在同齡人中無人能敵。可難道就應該因此而退縮嗎,難道就應該這樣堂而皇之地告訴寄語咱們比不過人家嗎。想來想去,他最後只好把決定權交還寄語:“你願意嗎?”他問。
寄語是遲疑的,她對自己的鋼琴水平并沒有信心,平時君逸然雖是經常鼓勵她,可她心裏很清楚她從開始學琴至今不過一年有餘,真的能贏過早已身經百戰的皇甫梓潼嗎?更何況,現在人人都知她是君逸然的徒弟,也就是說從此他們是一體的了。她勝,則他榮;她敗,則他辱。師父對自己那麽好,不顧一切地當着衆人的面為自己出頭,承認她、守護她,她怎麽可以給師父丢臉呢?但是,不戰而降,不是更加地會被人恥笑嗎?一時間她騎虎難下、進退兩難。
“我願意。”盡管她的內心是完全沒底的,可在表面上她還是做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她要應戰,而且她要贏。她一定要贏,唯有如此,才能打壓宮相那嚣張的氣焰,給師父掙回面子。
“你想好了?如果不願…”君逸然蹙眉看她,怕她逞強。
“我想好了。”她沒有等他把話說完,重重地點頭。
“诶,我說陛下,您也有點太多慮了吧。人家孩子自己都不懼比試,您還跟着操什麽心呢?幹涉太多了可不是好事。再說了,只是比賽而已,重在切磋,勝敗都沒什麽要緊,您實在無需這麽緊張的。依我看不如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吧,到時候多叫上幾個人一起來評審。”宮相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就差點要笑出聲了。
“好吧。”君逸然若有所思,繼而出乎寄語意料地,“當晚我會親自為獲勝的一方頒獎。”
“好嘞好嘞。”皇甫嵩暗自竊喜,她的女兒鋼琴比賽從來就無敗績,這下總算是找到了個好法子為她出口惡氣了。
校長辦事倒是雷厲風行,隔天寄語便得到一筆頗為可觀的收入—她大半個學期來為保衛公共居住環境清潔美麗和諧而日複一日地、任勞任怨地做出的無私奉獻所對應的報酬。即便在學生中寄語幹得活兒最多,但這筆錢的數目還是讓她倒抽了一口氣,合着比她從前的哪一次打工賺得都多,她流着口水對着學校新貼出的招募清潔工的告示想象出一條發財致富的道路。
“咚。”樹上一個松果不偏不倚地砸在她的頭頂。
“什麽嘛。發會呆還不讓啦。”寄語用手揉着腦袋小聲地嘟囔着。
“我們的小寄語這是在深謀遠慮要不要改行嗎?”身後,一個和煦的聲音傳來。
寄語一詫,轉身,“咦?二哥?你今天來學校了呀!”她見到君遠洲并不掩飾喜悅的神色。
“是啊。”大男孩莞爾,“今天來上完本學期的最後一堂課了。一起去吃個飯?”他朝食堂的方向偏了偏頭。
寄語欣然答應。他們去吃了牛肉面,寄語加了好多辣椒,熱氣騰騰,色香味濃。現在那些女生們見到他二人走在一起雖也不乏嘀嘀咕咕,但到底沒那麽強的敵意了。
“也不怕辣壞了嗓子?”君遠洲笑。
“人生得意須盡歡嘛。”寄語大口吸溜着面,很難得地還不忘保持着優雅的姿态。
“快到考試周了,課業挺繁忙的吧?”君遠洲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只因他看到鄰桌的同學們在邊吃飯邊相互提問着背誦,熱火朝天。
“繁忙是他們的。”寄語又往嘴裏塞了一筷子,“本姑娘的功夫都用在平時了,此刻正樂得悠閑自在。”話是沒錯,可這語态真是怎麽覺着怎麽狂傲。
不過坐在對面的人懂她,知她素來直言快語、率性自然。若是君逸然聞之,只怕也是表面上嗔怒責怪着,實則內心深處欣慰嬌寵得很。
“也是。”君遠洲笑着搖了搖頭。
然,沒多會兒,他似是想到了什麽,笑意漸斂,神态略顯凝重。
“二哥,你怎麽了?”寄語察覺到有些不對勁,手中的筷子停滞。
“哦。”君遠洲笑笑,但依舊表情憂慮,欲言又止。“也沒什麽,就是想起了你和皇甫梓潼間約定的比試。”
比試啊,提到這個寄語也深感焦憂,她攪動着碗裏的面。“二哥有話不妨直說。”
“父王昨日走得匆忙,未來得及同你細說。他托我囑咐你,不要思想包袱過重,只需盡情發揮就好,結果無論如何都沒關系,他都不甚放在心上。可是…”話至此,君遠洲微皺了下眉,“我能感覺到他是關注這場比賽的,他希望你能贏。且,這場比賽不僅是你二人的較量,也是朝廷上兩股勢力的較量。皇甫嵩此舉無疑是在赤裸裸地向父王投出宣戰書,其中的挑釁意味不言而喻,你若敗了父王他多少也會顏面掃地。所以寄語,雖然不想給你施加壓力,可我還是希望你能贏。”他沉沉地注視着她。
“多謝二哥跟我說這些。我明白了,我會盡力的。”寄語沉眸。
“嗯。”君遠洲又道,“皇甫梓潼此人這些年我也稍稍了解,她雖是性格清高自傲不好相處,經常鬧些大小姐脾氣。但對于藝術,她有着超群絕倫的天資以及時人莫之能比的專注與熱情,無論是畫技還是琴技,在皇家學院乃至于整個荒蕪國,都是名噪一時的。”
“是嗎…”寄語送進嘴裏一塊牛肉,味同嚼蠟。
君遠洲輕笑,“你也別太緊張了,距離晚會還有些日子,好生準備着就是了。方才下課時我路過琴房,見皇甫梓潼正在裏頭練習呢,你也不能懈怠哦。”
“是…”
這筆不薄的“意外之財”解了寄語的燃眉之急,她在此基礎上又東拼西湊了一些,将将夠付清打造一支玉笛的費用,省去了典當項鏈的麻煩,她再三懇請老匠人務必在新年前完活。笛子到手後,寄語不住地贊嘆,這笛子精雕細琢、玉體通透、觸手溫潤,那對并蒂的蓮花雕刻得惟妙惟肖,師傅好手藝!她試吹了一下,笛聲清亮透徹又渾厚圓潤,她滿意極了,把它擦拭幹淨再小心地裝入老師傅附贈的木盒中,封存,想象師父吹上它的模樣。此乃第一事。
第二件事,亦毋用多言。寄語日日在鋼琴前從日出坐到日落再到月升,每天感受窗外的光影在黑白琴鍵上的不同變幻,直到汗水浸濕了衣褲。她絞盡腦汁,想要用實力和學琴十餘載的皇甫梓潼硬剛無異于以卵擊石,只能靠出奇制勝了,兵法不是有雲: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故,寄語走了一條她在她認為的捷徑,她把十餘首大師的作品中最精彩的部分節選出來,再融彙所有她曾經學過的高難度技巧,拼合成了一首嶄新的樂章。此曲高深莫測、瞬息萬變,處處精髓、節節絕妙,只要勤加苦練,到時定能驚豔四座。
可即便如此,她已經能把這首曲子倒彈如流了,她已經不能準備得更加充分了,在臨近比賽的日子裏,她愈發地戰戰惶惶、如臨深淵,她懊悔自己當日就那樣輕率地應下了比試,根本就是不自量力,想要蚍蜉撼樹、螳臂當車嘛。但話既已出口,卻是無論如何硬着頭皮也要參賽了,幹嘛給自個沒事找事呢,寄語生氣,氣她自己。然這又是一場只能贏不能輸的比賽,成王敗寇,她擔不起任何風險,怎樣才好呢,她心亂如麻。
亦有兵法雲:不打無準備之仗,方能立于不敗之地。寄語深知,她不能把全部的賭注都押在那場充滿了太多不确定性的比試,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多一重保障才多一份安心,而且誰知道素來奸詐的宮相會不會臨時整出什麽幺蛾子來,她必須要做到天衣無縫才對。寄語找來了君遠洲請他幫忙,具體說來就是讓他在皇甫梓潼演奏的時候制造一些幹擾,以達到亂其心神、擾其心智從而使她無法施展出最佳水平的目的。她在開口前猶豫了好久,也斟酌了好久,她擔心他會因此而看輕她、誤解她,不專注于切實提升實力卻盡想些旁門左道。其實是的,她本就是一個可以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這沒有什麽可遮掩的,也沒有什麽可難為情的。
結果反而,她為君遠洲的答複所大吃一驚。
“呃…實際上我早有此意。”君遠洲似乎比她還要吞吞吐吐,“只是怕這樣說你會多心,覺得我在踐踏你的自尊心…其實沒有的,未雨綢缪總是沒錯的…”
寄語失笑,這個比她大幾歲的堂堂教研員,害羞起來竟孩子氣十足。“怎麽會呢。二哥懂我,我也懂二哥。”
“據我所知,今年晚會的演出場地是在室外一個臨時搭建的露天戲臺。我已經備下了不少的煙花爆竹,只待皇甫梓潼上臺後…想來定會出其不意,讓她自亂陣腳。反正那天晚上家家戶戶辭舊迎新,這也并不稀奇…”
“有勞二哥了。”
光天化日下,他們壓低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