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證明自己
第八章證明自己
晚宴結束後,寄語回到了房間。她的頭還是很疼,神經壓迫連帶呼吸不暢,這種受到刺激而導致的急性發作對她來說已是家常便飯了,沒什麽大不了的,睡一覺就會緩解很多。她翻出那個已經快要空了的玻璃瓶,吞下一顆藥丸後把自己摔在床上,終是沉沉睡去。
君逸然給蘇維也安排了國王套房中單獨的一間,如此日後他們把酒言歡或是給寄語上課都很方便。
王後寝殿。
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孩子一把搶過君沐烨手中的提盒,蹦蹦跳跳着跑到他的私人餐桌—散落着布老虎、撥浪鼓、七巧板、萬花筒、水彩筆等玩具的地毯上的一個低矮小圓桌,這一方空間是他的專屬小天地,平時不管是吃東西、讀書寫字、還是玩玩具啥的都在這裏。
“有好吃的喽。”他好像很興奮。
“方才用過晚膳,少吃一點,不然晚上該肚子疼了,知道嗎?”王後的聲音柔柔,她一邊給小孩兒擦手一邊說着,寵溺之情溢于言表。
在君逸然的授意下,晚宴結束後把廚房專門做給潇潇的兒童餐裝入食盒,讓君沐烨送過來。裏面有薯餅、雞腿、水果沙拉之類的,反正都是小孩子愛吃的。因這孩子有先天性免疫缺陷,生長緩慢,抵抗力差,所以平日的吃食都是藥膳一類,基本不見油脂和葷腥。現下這些東西都是他一般吃不到的,他怎能不高興。
君潇潇專心地吃起來,王後走到君沐烨面前。
“東西送給她了?”王後這陰沉冰冷的聲音和剛才判若兩人。
“送了。不是說…潇潇他不舒服嗎?”君沐烨眉頭微擰,狐疑地望着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孩兒。
“哼。”王後并沒有直接回答,冷哼一聲,“那項鏈我都沒舍得戴,如今倒要送給一個野丫頭,還不是為着…”她的語氣越來越重,頭偏向一側,神色頗為激憤。
“是了,潇潇沒事兒。問我為什麽不去赴宴…”随之她又像是想通了一般,語調漸淡漸緩,回憶式的喃喃自語狀,“這丫頭入宮的那天晚上,我在陽臺上瞧見了。雖然隔着一段距離,夜色朦胧,但在燈光的映射下,我還是能清楚地辨認到,她根本就是和那個女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二十年了,沒想到當年把她趕出宮去,現在她的女兒又進來了,真是野草燒不盡啊。我根本不想看見她那張狐媚的臉。呵,不過也好。”
說着說着,她露出了一絲詭秘又輕蔑的笑意,她看着君沐烨的眼睛,“你一定要牢牢把握住這個丫頭,不要讓她對你産生戒心,也許日後她會成為我們一顆有用的棋子。”
“是,我知道該怎麽做。”君沐烨答。
“聽宮相說,陛下雖然在近幾年還不考慮确立王儲的事,但我們也要早做準備。陛下的心思你還不知道嗎,他自打你們小時候就喜愛君遠洲更多一些,心中王儲的屬意人選也應該是他。你要多加表現,努力讓陛下改善對你的看法。現陛下如此疼愛那丫頭,還特意為她舉辦晚宴,她哥哥近年來又屢立戰功。哼,也許你可以試試利用利用她的感情。反正宮相那邊,他會時時處處幫助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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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君沐烨沒有任何情緒地回應。
王後轉頭看了一眼已經吃飽了正在用手背抹着嘴角的孩子,“我和你弟弟的将來可全都指望你了,你要争氣啊。”言辭懇切。
“是。”他依舊面無表情。
午夜時分,寄語醒了。屋子裏并不如預料的那般黑壓壓一片,與她昨日初來一樣,沙發旁的落地燈靜靜地伫立在那裏,散發着暖暖的微光,默默地陪伴着睡夢中的女孩兒。寄語坐了起來,倚靠在床頭。屋子裏分外靜谧,咦,她什麽時候蓋上了被子?什麽時候關上了窗戶還拉上了窗簾?是佩雯罷,不對啊,白天忘記告訴她房間密碼了!那目前知道密碼的人…除了她自己,好像…只有一個…
師父來過了?!是不是晚宴結束時自己的狀态讓他擔心了?唉,真不應該,師父為她做的已經夠多了,萬不可讓他再為自己操更多的心才是。晚上師父說的話猶在耳邊,師父那麽袒護她、那麽相信她,她絕不能讓師父失望。
她又想起白天宮女們對她的嘲諷,晚宴上君沐烨言語間對她的輕視。她葉寄語不應該是這樣的啊,曾經那個學習好、相貌好,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她哪裏去了呢?其實現在的她本不差啊,怎麽說她也是重點高級班畢業生,已經比太多人強了。而且,考不考大學院本就看個人選擇的,即使是不考她的學歷也是夠用的。那她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痛定思痛。大概就是由于她現在這“多餘人”的尴尬處境吧。雖然她重點班畢業,但是她并沒有商務能力。雖然她很努力地在備考,成績也說得過去,但是畢竟沒考上。這麽一想,她好像确實是一事無成的,以世俗功利的眼光來看。過去的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理想化了,她原來覺得只要堅定地走自己想走的路就好,她可以無懼他人的眼光。可現在,她強烈的自尊心再次否定了她的想法,她做不到。而如今更為重要的是,她不想令那些關心她的人心寒,雖然關心她的人只有幾個。
人性中很可貴的一點在于,有時候自己受再多的委屈也能忍辱負重,可是對于那些在乎的人,他們絲毫的傷心難過,都足以讓自己到達心碎的境地。
葉寄語要找回從前的自己,她現在迫切地需要證明自己的實力。既然在法術領域她還是個門外漢,那麽在商業學科方面,她總是親閨女吧,盡管她是多麽厭惡這個身份。她決定在今年的大學院招生考試前,先考取全國商務能力證書。考試是國家統一性考試,此證書是商業領域含金量最高的證書,是具備傑出商務能力的最好的證明。
她曾經被商學折磨得遍體鱗傷,現在卻又要指靠商學來證明自己找回自信,人們總是這麽戲劇性地被各種矛盾所糾纏不休。想想挺心酸的。
大學院招生考試在冬天,商務能力考試在夏天,現在是春天。這個時間安排剛剛好,什麽也不耽誤。如果說考皇家法術學院要耗費葉寄語很大的心力的話,那麽考這個證書對她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她只要多加複習就好。至于過去的她為什麽不考,僅僅是因為她沒興趣考而已,這個熊孩子。現在決定考,也不為別的,只為能夠證明自己。把這個想法跟師父和老師說了後,他們也都應允。
我過關斬将,只為失地收。催馬揚鞭赤心參北鬥,只願萬裏河山遍地開鮮花。
翌日,天微亮,寄語已經坐在了書桌前。從今天起,她要正式地投入到學習中了。昨天跟老蘇伯約好每周一上課,剩下的時間都由她自己支配。她給自己做了大致的時間安排:上午學習法術知識,下午學習商務知識,晚上學習通識課。每一門課的具體進度她也做出了詳細的計劃,只要按照規劃穩紮穩打就好。
這天,門外一陣嘈雜聲傳來。嗯?她這裏一般不會有人經過的呀。
“姑娘,在嗎?開一下門啦!”是程成。
寄語連忙擱下筆去開門。只見門外四五個男子共同擡一個着被簾子包裹住的不知為何的重物。
“擡進去吧,注意門檻。”程成指揮道。
“這是什麽?”寄語感到奇怪。
“陛下送給姑娘的禮物啊,姑娘快掀開簾子看看。”程成似乎比寄語還迫不及待。
對啊,這幾日忙于學習都忘記這茬了!可是,這禮物體積太大了點吧。
寄語懷着激動的心情扯開簾布,入眼一片漆黑,散發着古樸的光澤,在陽光的照射下頗為眩目。
這是一架鋼琴!師父竟然送了她一架鋼琴!要知道鋼琴這種奢侈品只有少數大戶人家的子女們才能接觸得到,過去的寄語也只是知道有這種樂器而已。
她輕輕地擡起琴蓋,用一根手指按下一個白鍵,琴音清澈無雜質,具有穿透力,不過剛亦不過柔,饒是寄語這樣不懂樂器的人也能辨認出這是一架好琴。
“這架鋼琴可是陛下花了心思給姑娘挑選的。喜歡嗎?”
寄語用力地點了點頭,“麻煩您先代我謝謝師父,等他不忙了我再親自去道謝。”
沙發旁邊有一塊空地,放下這琴剛剛好。程成他們走後,寄語把鋼琴從裏到外細細地擦拭了一番,幾乎可謂纖塵不染,再挑選一塊好看的布料把它蒙上,就好像多看一眼就會亵渎了它似的。
忙完這一系列事,寄語重新坐回書桌前。她方進入學習狀态,就聽見門外,
“姑娘,打擾一下,我可以進去嗎?”是佩雯。
“…”今天她大抵是不用學習了。
“進來吧。”她沒好氣兒地說。
“姑娘你看!上個月花園裏的小母狗生崽兒,我選了一只長得最标致、最可愛的小公崽兒,怎麽樣,有沒有興趣養?”
佩雯的懷裏抱着一只好小好小的小奶狗,身子用毛巾裹着,只露出了腦袋和尾巴。
“好可愛啊!”寄語對這類萌物毫無抵抗力,“我可以抱抱它嗎?”
“當然,不過要小心一點啊。”佩雯把小狗小心翼翼地遞給她。
天哪,這剛出生的小狗好像是沒有骨頭一般,把它抱在懷裏似是一不留神它就會從臂彎處滑下去。
寄語把它輕放在地上,小東西來到一個新的環境懵懵懂懂的樣子,很是乖巧。它的身上還沒完全褪去淡黃色細碎的絨毛,小腦袋圓滾滾的,耳朵還是微微耷拉下來狀,下面鑲嵌着兩顆葡萄似的大眼睛,正腼腆地打量着它的新主人。
“我想養!可是不知道這宮殿裏面允許養寵物嗎?師父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
“不會的!偷偷地告訴你吧,這其實就是陛下的意思,他怕你每天一個人在房間裏悶壞了!”
“真的!可是我沒有養寵物的經驗啊…”寄語是個可是姑娘。
“這個不用擔心,我都已經向嬷嬷問清楚了,狗窩還有它的吃食我都會幫你準備好的。”
“多謝啦。”寄語發自內心的感激。
于是,葉寄語同學今天幹脆放棄了學習,一整天的時間都專注于跟這只小奶狗培養感情。這只小狗也不認生,很快就寄語走到哪它跟到哪了。
夜色如水,月光皎皎。
“你會不會想家呀?別難受,往後有我陪着你,這裏就是你的新家,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其實,我也是離開從前的家來到這裏的,但是我一點都不想念那個冷冰冰的家。在這裏,我有疼愛我的師父,他對我可好了,我從來都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溫情,你告訴我,這是真實的嗎?”寄語現在有了一個很忠實的傾聽者。
小狗不言,眨巴眨巴眼睛。寄語繼續碎碎念:“吾心安處是吾鄉。我會像他對我好那樣對你的,放心好嗎?”呵,寄語突然發現自己這口氣竟然有點像君逸然了。好吧…
“對了,你還沒有名字呢。讓我想想啊…像你這種毛茸茸的生物體,就叫你毛毛好啦。”可憐我們的葉大小姐想了半天就想出了一個如此俗氣的名字。
毛毛偏開腦袋,滿臉都寫着對這個新名字的無語。
“怎麽啦?你身上軟軟的,就跟那毛毛蟲似的,很符合你。”說着寄語拍了拍它的小腦袋,“對了,這個世界上我最怕蟲子了,一想起來我就渾身發抖,甚至我都不敢打蟲子,所以要是屋子裏有蟲子你要幫我把它吃掉噢…”
“哈哈哈,原來寄語就是這麽欺負一只小奶狗啊。”君逸然的笑聲猛然抽離了寄語的意識。
寄語驚站起,剛才只顧着跟毛毛說話了,都沒注意到君逸然進來。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不小心踩到了毛毛的腳,只聽毛毛一聲叫喚。
“啊,對不起對不起…”寄語又趕忙蹲下給毛毛揉爪子。
蹲下後想起君逸然還在站着,她連忙招呼道:“師父,您坐您坐。”一時間好不滑稽。
“呵呵。”君逸然輕笑出聲。
寄語把毛毛放回窩裏,給它蓋好被子。“乖。”
“聽說今天琴到了,就過來看看。還可以嗎?”君逸然一如既往地直奔主題。
“您送的,自然是極好的。”寄語很坦誠地回答。
君逸然頗為粗魯地一把揭開寄語蒙在鋼琴上的布,“等給你拿幾個專門的琴罩過來。”
寄語寶寶慘遭嫌棄。
君逸然拖出琴凳,把它調節到合适的高度,然後坐了上去。
寄語看着他優雅地打開琴蓋,熟練地對琴進行試音,這一串動作似行雲流水般自然流暢。随着他的指尖按下不同的琴鍵,他似是自說自話,“中音區平和醇正富有質感,低音區渾厚飽滿但不沉悶,高音區清晰明亮但不刺耳;整體過渡均勻連貫,是好琴。”
寄語站在一旁,不想打攪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就這麽安靜地陪伴在他身側。
“有段日子沒上手了。給你彈一曲聽聽,如何?”君逸然擡頭看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好啊好啊。”寄語一下子就來了興致。
他的雙手和琴鍵吻合的剎那,泠泠的樂曲自指尖傾瀉而出,似絲絲細流淌過心間,柔美恬靜、舒适安逸。君逸然修長的手指在黑白交錯間躍動,葉寄語起伏的心潮在高低變換中蕩漾,一圈圈散開,再一圈圈悠回。他彈的曲子很适合如此恬淡的夜晚,似夢似幻、亦假亦真、空靈飄渺,回蕩在水天之間、綿延至銀河之外,滌蕩着躁動的靈魂。
屋子裏光線微弱,君逸然彈琴的身影投射在地上,随着他手臂的動作而搖曳。光與影的交織下,他美到無暇。明明近在咫尺,可寄語卻覺得他們之間隔着一道無形的屏障,怎麽也走不近他。不知為什麽,看久了那略顯落寞的身影,心中會泛起淡淡的憂傷。
“想什麽呢?”君逸然站起來,點開了大燈。
寄語正出神,不覺曲子何時已經結束。“哦,沒,您彈得真好聽,一時沉浸其中了。嘿嘿。”
“我教你,想學嗎?”他問。
寄語一怔,沒想到君逸然竟會主動提出。她想學,非常想學。她喜歡音樂,她想象着自己彈琴時那優美的身姿,想象着在她指間自由自在流動着的旋律。
現在更為主要的是,她不想錯過任何也許可以向君逸然的世界更加靠攏的機會。
“嗯!”她重重點頭。
“且等你證書考完之後吧。”
“好。”
任憑世間多少四季輪回,我都會永遠記得你有多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