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虛拟現實
虛拟現實
“你是個瘋子。”江柔柔睜大眼睛，驚訝地說。
她并不覺得輕易拎起突然死掉的怪物，投向黑暗深處本不應該被她看見的疤臉男人，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某些異樣的狀況被全然地忽視了，不對勁的地方很明顯，但，江柔柔确實是感知不到。怎麽說呢，像一個視力良好的人在找某件物品，物品就在眼前，找它的人卻看不見，而周圍的其他事物倒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可以否認我的存在，也可以抨擊我是個瘋子。可是，你真的忘記了嗎？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你而起。”疤臉男人沉聲道。
也許吧。
腦海裏不經意浮現起一些零碎的記憶片段，剛才經歷的事，像一道刺激神經系統的電流。許許多多的人，曾經和她有過牽連的人，各自的幻影飛過閃過。其中，林濃奇，出現在她混亂的過往記憶中的次數尤其的多。
江柔柔仿佛是在玩某種劇情闖關式的聯想游戲，一下子想起好些奇怪的事情。
原來在接觸到“種子”這種違禁品前，她的生活也并不平淡。
為什麽在種子出現後，她才意識到這種不對勁呢。
就讀高中前的江柔柔，已經認識林濃奇了。
說來很巧，就像是上天注定她和林濃奇會相遇一樣。情感細膩的小女生們多多少少都曾有個時期，渴望着天真浪漫的愛情吧，迷離着類似于冥冥中注定要相認的人，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阻止這命運般的真愛最後在一起獲得幸福的論調。
第一次碰見林濃奇的時候，對方的美貌，讓她感到非常驚豔。別的情緒，倒是不曾滋生太多。
那天是節慶日的夜晚，人海茫茫中，隔着好遠的距離，不經意間地擡起頭，那麽多人，偏偏把他看進了眼中。
驚鴻一瞥，不排除是因為少年的長相過于優越，任是誰都會在人群中望到他。
兩人隔空對視一陣，少年沖着江柔柔點點頭，微笑一下，消失在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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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短暫的酥麻傳來。
後來，某日傍晚，江柔柔做完假期兼職回家的路上，為了快一點到家，走的是偏僻的小路。
卻遭遇了不懷好意的歹徒。
江柔柔推開走在身旁的朋友，讓朋友先跑遠了去報警，留下自己和持刀搶劫犯對峙。沒想到，頗有些走投無路意味的深夜，林濃奇出現了，脖子上挂着耳機，嘴裏含着泡泡糖，時不時吹出一個半透明的粉色大泡泡，漫不經心地往前走。
正好路過處境危險的江柔柔。
第二次相遇的結果，當然是少年成功英雄救美。
看起來年紀不大，身體也不是特別強壯的林濃奇，超乎想象地擅長鬥毆，将一臉兇相的搶劫犯握住的匕首一腳踢飛，迅速将其制服。
臨別前，還留下他的名字，和江柔柔互相交換了聯系方式。
“林濃奇……”昏黃的路燈光下，望着英雄般的少年離去。
江柔柔心情非常好。
她本來是有些害怕的，可在漂亮的少年主動提出要給她手機號碼後，心裏泛濫的情緒就只剩下驚喜和愉悅了。
在和林濃奇交往了快半年的時候，江柔柔漸漸放下了自己小心翼翼端着的模樣，轉而變得有幾分暴露本性，她不想要林濃奇離開自己，也不想他在自己面前的态度，慢慢變得随便而驕縱任性。
大概就是在那時候，她發覺自己性格當中的偏執和多疑。
明明更害怕小男友離開的人是她自己，口頭上故意維持高冷，執拗地想要占據關系的主導位置的人也是江柔柔。
她表現得冷淡，對林濃奇一副可有可無的模樣。
心裏卻恰恰相反。
江柔柔從來不敢想，萬一有天，林濃奇決心要甩掉她後，自己的心情會有多絕望。
有一次江柔柔問他：“你除了和我在一起的時間，其餘時候都和誰在一起，做什麽呀？”她也不是非要得到一個答案。
但當時，林濃奇遲遲沒有回應。
江柔柔就怒了。
說不清楚源源不斷的憤怒到底因何而起，她的心如同安置了一顆地雷，随時随地都有可能燃燒引線，情緒轟然炸裂。
江柔柔和林濃奇并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待在自家狹小的房間裏和上課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想念着對方，因此能夠一起在外面游蕩的時候，她一般來說，都會十分珍惜。像那天晚上那樣，兩個人在一起，反正也沒多少新奇古怪的事可以去做，就順着寬闊而筆直的柏油路，走走停停，是常有的事。
“……你說呀，不和我一起，你都在做什麽呀？”氣氛黏濁沉悶，江柔柔忍無可忍，又問了一遍。她還記得不要表現得太過火，逼着自己笑意盈盈，聲音放得又輕又軟。
“我有自己的事情。”林濃奇的表情，顯得陰沉。他很少這樣的。
江柔柔感覺自己臉有些發燙，她被慣壞了，容不得被這樣敷衍對待，不管別人怎麽想，她只相信自己感覺得到的東西，此時，她能夠感受到林濃奇的怒火，不比她心裏的嗔怪要微弱。
不過江柔柔仍強裝平靜地繼續問道：“總不能什麽事，也不肯給我講吧？”
“真不願意和我講？”
“……不。”
“求你啦。”江柔柔雙手合十，執着地追問道。
林濃奇沉默良久。
“說說看？”
要是當時沒有一直纏着他追問會怎樣呢。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遲疑地開口。
風靜悄悄地吹過，涼爽新鮮的空氣順着風向撲進江柔柔的鼻孔，一旦林濃奇願意表現得和她無話不說，心裏的怒氣自然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那是哪個世界的……”江柔柔失笑，戳了一下林濃奇的鼻梁。
林濃奇嘆了口氣：“你沒辦法把我說的話當真。”
“你問的話很奇怪诶。”
“那你想想，假如我們不是真實的人，這裏也不是真實的世界。”婆娑月影下，林濃奇湊近來的臉好似被數據化了一樣，更漂亮得不像真人，像個捏臉很精致的游戲角色模型。
江柔柔：“……”
江柔柔：“為什麽要這麽想？”
林濃奇：“你曾經遭受過非常悲慘的事情，你得到的痛苦，比誰都要多。你記得嗎？”
“記得什麽？”江柔柔愣愣地看着他。
腦袋疼……胳膊也疼……全身上下都疼得要命……
按照林濃奇的說法，這個世界并非真實的，江柔柔不記得她的親生父母，很小的時候，她就已經被江玉憐女士收養，當時江玉憐還沒有患上怪病，人健康又漂亮，事業上也是春風得意。
記憶初始，江柔柔就已經是江玉憐的孩子，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同她一樣，都是被收養的。
江柔柔想起自己的養父，曾經把年幼的她抱在臂彎裏，去游樂園玩。不記得是因為什麽原因，她突然傷心地哭了起來，只記得她喊爸爸的那個男人，有給她買超級貴的冰淇淋。後來，爸爸失蹤了，之後再也沒有出現在江柔柔面前。
爸爸消失不見了，媽媽也變得奇奇怪怪起來，異常地在意自己的身材，極度嚴重的焦慮狀态的影響下，甚至患上了暴食症。
江柔柔開始對自己家裏發生的事情感到羞恥，有了一種逃避的心情，不願意別人知道自己家裏的情況。但凡有朋友提出要去她家裏玩，或者多問了幾句她家。江柔柔就會認定別人是想嘲笑她，問得越多，她越是生氣。
因此和朋友絕交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事了。
秘密的存在，唯有兩個理由。
一，彼此間知道有個秘密，心照不宣地維持它的神秘。
二，讓人去打探，然後再揭露它。
江柔柔越是不想讓別人提起她家裏的事情，一次次地發脾氣，其他人便越是作怪地故意去招惹她。
“你是不是沒有爸爸啊？”
“上次你媽媽來學校，我剛好碰見了，她好漂亮呀，又瘦，又白，像生病了一樣。你要勸一勸她多吃點嘛。”
類似的話，飽含着惡意，卻都是在休息時間，同學們愉快玩耍的時候，以玩笑的形式“友好”地脫口而出的。而，大多數時候，不必把話說得太明白，像上面那樣的對話，還是太直接了，讓惡意的流露顯得較為天真無邪。
更多時候，只要有兩人以上聚在一起，當着江柔柔的面，提起她的家，不用說太多，便能引得江柔柔壞脾氣外洩，當衆發狂。
所有人都知道不能提起江柔柔的家，提了就會引發她的情緒失控。
有一次，月考結束，江柔柔寫完卷子，聽到身後的人，指指點點地說：“她的家裏人都是瘋子，大瘋子生小瘋子。”
江柔柔氣血上湧，只覺得不可饒恕。
不知不覺中，她竟然變成了這樣一個人，但凡別人提了半句她聽不得的話，內心世界的瘋狂便滔天而起。
偏執又多疑。
容不得一點猜忌。
幸運的是，升入重點高中後，林濃奇成了她同一屆不同班的同學。
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林濃奇都會以保護者的姿态擋在前面。
而高中後的江柔柔，也因為外表清純可人，成績優異，性格溫柔，嗓音甜美，以及一貫表露在人前的善解人意，而受到歡迎。過去無數次引發她變得瘋狂的爆點，竟然沒有一個人提起。
即使，有人偶然聽說，過去的江柔柔會因為家裏的事情而大發雷霆，也不會太當回事。
高中前，高中後。
認識的人像是形成了分水嶺。
态度完全不一樣了。
某天，課間時間，一群玩得好的女生衆星捧月般的把江柔柔圍在中間，彼此間，有說有笑。
一個短發女生突然提起：“紫荊初中有個老師自殺了。”
“是嗎？”
短發女生臉色一變，手放在嘴邊，神神秘秘地低聲道：“不僅如此呢，那個老師帶的上一屆學生，短時間內，陸陸續續地都死了。你們說，可怕不可怕？”
江柔柔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
“你說的這事是真的？別人胡編的吧。”夕陽的橙紅色餘光穿透過教室窗戶，映在江柔柔白皙秀氣的側臉上，格外的靜谧柔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