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任務世界
任務世界
深黑色的觸手纏繞住門把無聲扭動，将關嚴實的房門往裏一推，拉開縫隙。
呼呼呼——
觸手溜進房門，靜靜伫立在床前。
如果它有眼睛，此刻一定是在凝視人的睡顏。
待在床邊一陣後，觸手溜出房門，去往下一個房間的門前，重複上演這一幕。如同忠心耿耿的守衛者，在巡邏它守護的領地。
銀白月亮高高懸于深黑夜空。
有人悠悠從夢中轉醒，睡意朦胧地打了個哈切：“好餓啊。”
饑餓如同鑽進腹腔的蟲子，欲求|不|滿，不斷在腸道內壁蠕動着。無法忽視的強烈饑餓感，針紮般刺痛胃部，加速胃酸的分泌。
男人砸吧砸吧嘴，坐直身體，準備下床去把冰箱裏存放的幾盒麻辣鴨舌拿出來吃掉，卻忽然想起他進了任務世界，而不是正待在家裏，可以随便吃吃喝喝。
“糟糕。”男人咽了咽口水，毛骨悚然的感覺爬上肩頭，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握住門把，正打算推門出去。
虛掩的門，從外面被推開了。
男人想要回到床上假裝正在睡覺已經來不及。
滴答——
腥臭的口水從半空懸墜，落在男人亂糟糟的頭發上。
他仰起腦袋，看見了足以吓死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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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
熱的血飙射在冰冷的玉石牆面，拉出一條長長的紅線。
男人的腦袋被一口吞下。
慘叫聲響徹走廊上的十二個房間。
江柔柔睡眠不深，聽到男人的慘叫，她便醒了過來。可是，即便是醒了，也不敢睜開眼睛。聽到林濃奇翻身的聲音，她也不敢說話問他是不是也醒了。
嗚嗚嗚她怕看恐怖片啊！
門外傳來奇怪的喘氣聲。
江柔柔頓感不妙，前胸心砰砰亂撞，後背爬滿雞皮疙瘩。
不要出聲不要出聲千萬不要出聲，假裝自己沒有醒，還在睡。剛剛那個男人慘叫肯定是因為觸發了什麽禁忌，否則這任務沒法做了！
門虛虛開了條縫。
一條觸手鑽了進來。
呼呼呼——
它先是站在林濃奇的床側靜靜觀察。
然後，它一點一點挪動，爬到了江柔柔的身邊。
江柔柔：已睡勿擾。
魚腥味混着惡臭散在風中，她不敢深呼吸！不敢翻身！完全不敢動！
不知道觸手到底停在床邊有多久，江柔柔強忍着不要尖叫出聲，忍到快要哭出來。
終于，它一點一點挪回門外，向下一個房間爬去。
天亮後。
林濃奇睜開眼，叫醒了後半夜又睡過去的江柔柔。
兩人一同走出房間。
正好與張叔打個照面，張叔眼裏短暫閃過一絲驚疑，他稍作猶豫，問道：“你們昨晚有聽到不正常的聲響嗎？”
江柔柔沒吱聲。
林濃奇緩聲道：“我聽見有人死了。”
他們并排走入寬敞明亮的宴會大廳，看見好幾個人也站在那兒，要從卧房前往餐廳，空間開闊的大廳是必經之路。空氣中彌散着一股血腥味，張叔很有經驗豐富的老任務者風範的走向那群人，主動問道：“昨晚你們之中有誰沒睡的嗎？”
被問話的人，小心翼翼地答道：“沒，我們幾個都睡着了。”
有人提問：“沒睡着的話，就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張叔說他不太确定。
血腥味濃郁的像是人才死不久，體內流出來的血還未幹涸凝結，屬于新鮮血液的特殊氣味散在風中，江柔柔拿手捂住鼻子，又怕別人看了覺得矯情，正猶豫不決的時候，身旁的林濃奇遞來一張熏染上香風的絲綢方巾。
“哪兒來的？”
林濃奇挑眉：“從睡覺的房間拿的。”
本想接過來的江柔柔，推拒道：“這不好吧。”
“你不想聞血腥氣，就拿這個擋一擋，有什麽不行的？”林濃奇的口吻很平淡，絲毫不顧慮擅自使用任務世界的東西，會不會招惹意外。
江柔柔遲疑着接過絲綢方巾。
林濃奇：“你不信我？”
信，當然信。
江柔柔第一次經歷被傳送到會死人的任務世界這種事情，難免對和她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林濃奇産生微弱的依賴之情。
屍體被釘在天花板上的鐵鈎，倒吊在進入餐廳的入口前。
血淋淋的，脖子上缺了一顆頭。
長頭發紅裙子的白仙，站在無頭男屍的旁邊，滿臉驚懼。昨晚被NPC點名的人是她，擔驚受怕中強行哄自己睡着，早上一起來，又看見這樣令人不适的畫面。白仙受到嚴重驚吓，心理狀态變得非常糟糕，好似有一只腳留在地面搖搖晃晃，另一只腳已步入懸崖。
血啪嗒往下墜。
沿着大理石地磚往更遠處流淌。
聚在大廳的人，就昨晚的事情互相交流，江柔柔也認真旁聽了幾句，聽得雲裏霧裏，她轉頭問林濃奇：“昨晚怪物來的時候，你睡着了嗎？”
林濃奇：“和你一樣。”
那不就是沒睡。
但林濃奇和她都沒有發生意外，說明只要不做誇張的動作，讓怪物察覺到他們是醒着的，估計就能順利度過。
吃飯，睡覺。
這個任務世界的規則就目前而言，好像只涉及到這兩點。
是想讓他們健康作息營養均衡嗎？？
江柔柔拍拍自己的臉蛋，沒把心裏的想法說出口。她初來乍到，欠缺經驗，想法也許很不成熟，自己想明白就行，沒必要和人瞎扯。
瞥了一眼那具倒吊的屍體，江柔柔收回目光，輕聲道：“還會死人嗎？”
林濃奇出乎意料的回以一個有些殘酷的答案：“規則都是試出來的，很少有人直覺強到能直接避開所有危險。”
那就是還得死人，甚至可能還得死很多。
聚在大廳裏的人越來越多，很快，所有人都來到這裏。
“用餐時間到。”NPC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餐廳入口處，眼底的青黑較昨晚更深了些。
幸好早餐是正常的。
江柔柔看不少人都在吃，她也放下心來，舉起刀叉切割灑滿茴香料的肉塊，正想将其放入嘴中咀嚼，下意識地瞄了一眼林濃奇，發現他沒動，便猶豫着放下刀叉。
NPC們的目光齊齊掃過全場：“所有人都必須用餐。”
幾個沒開吃的人，糾結着将肉塊送進嘴裏。
嫌棄地打量餐盤裏的湯汁肉塊，林濃奇禮貌詢問他正對面NPC：“餐盤裏的食物可以換嗎？”
NPC：“不行，每個人都只能吃自己面前的食物。”
林濃奇點點頭，嚼碎炖煮過的肉塊。
這種試探有必要嗎……江柔柔想了會兒，沒能理解林濃奇的問題，肉塊香而不膩，口感有嚼勁，竟然還挺好吃的。
黃毛餐盤裏的食物已經被他一掃而空，他也向NPC提了一個問題：“要是我餓了，用餐時間還沒到，可以吃別的填填肚子不？”
“不行！”NPC的手掌重重拍了一下餐桌。
黃毛擺擺手：“不行就不行嘛。”
白仙看他倆問了問題，也跟着提問道：“芙拉特銳絲是你們信奉的……”
NPC陰狠地看了她一眼，臉色大變道：“不允許再提問！”
白仙感覺自己特別倒黴，回回都往槍|口上撞。
餐桌漸漸安靜下來，每個人都忙着往肚中塞更多的肉塊，安靜的僅剩下咀嚼聲和急促的吞咽聲。江柔柔吃下幾塊肉後，反而越來越餓，肉塊一咬，湯汁濺向口腔內壁，微微發燙卻香的不行。一般來說，她的食量小一次性不會吃太多東西。
可眼下，坐在黃金打造的座椅上，骷髅侍從站在身邊，同一群像是死了的NPC坐在一張餐桌前，氣氛詭異可怕，她卻只想要吃更多肉塊。
好餓……
填不飽的胃口，像是一個空虛的無底洞。
每當有人吃完餐盤中的食物，骷髅侍從便會從放置在一旁的銀色臺架上端來一盤足夠多的肉湯肉塊。江柔柔捏捏鼓脹起來的肚子上的軟肉，擡頭環顧一眼餐桌，每個人都在大口吞食，急不可耐的樣子像是從未開過葷，她有被吓到。突然間，恐懼戰勝了食欲，反倒使江柔柔恢複了些清醒。
不敢吃下去了……
總覺得這樣不節制地暴食，會造成不好的後果。
林濃奇留意到，江柔柔克制地放緩用餐速度，吃一塊拇指長的色澤金黃香氣濃郁的肉要用上五六分鐘的時間。他笑了笑。
NPC敲敲桌子，吩咐道：“中午不會提供免費午餐，坐下來享用美食前，請拿出你們的用餐券。中午的餐點比較特殊，不必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吃。不過，用餐時間還是有限制的，到時務必要準點出現在餐廳。”
當即便有人嘴裏含着肉塊不滿地大聲嚷嚷起來：“可我們手上并沒有你說的用餐券。”
NPC厲聲道：“那就去找！”
随即他又陰恻恻地笑了：“用餐券不會提供給每一個人，你們不會想要挨餓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用餐券，說明它的數量有限。
江柔柔握住刀叉的手加重力道，後背冒出些細汗，不能挨餓，要去哪兒找那些藏起來的用餐券呢。
最後，NPC站起身，說：“早上的用餐時間已結束，諸位，請起身離開餐廳。”
剎那間，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刀叉，仿佛他們剛剛胡吃海喝，将肉塊湯汁不要命地往嘴裏倒的場景，是不存在的假象。
“唔好撐。”一個短頭發的女孩子起身時，沒站穩，忍不住扶住座椅靠背，靠在上面緩了半天。
幾個吃得特別多的男人也是面露郁結神色，看他們的身量，平日裏恐怕也是習慣大吃大喝的人，可今天吃完早餐後，卻都癱在黃金椅上，很長的時間過去了，卻站不起來。NPC全都已經離開餐廳，吃撐了的人還在焦躁地不停撫摸圓滾滾的肚皮。
江柔柔和林濃奇結伴而行，離開餐廳。
“任務世界不可能只讓你吃夠多的食物，多觀察細節，小心規避不對勁的地方。”林濃奇瞥一眼江柔柔纖細白嫩的胳膊，“身體反應能力要跟得上，不然想逃跑都跑不贏別人，只能當個墊腳炮灰。”
再次路過大廳，江柔柔發現倒吊的無頭男屍存在過的痕跡被盡數抹去，好像奪走他性命的幕後主使之所以讓他出現在衆人面前，是為了留下一個警告。死亡随時都可能降臨，很快便會出現下一個被掠奪走生命的受害者。
不可能在任務世界通過指責不具備道德感的怪物太過殘忍，達到讓它們因此反省負疚從而停下殺手的目的呢。
想到這裏江柔柔忽然有些想笑。
換做是日常生活中跳出一個殺人犯，直接扭送到司法機關判決死刑就行。然而在這裏，死亡輕易發生，殺人不講道理，想要活下去，唯有小心規避禁忌。
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昨晚的男人被殺死呢？不會真的是因為他晚上沒睡覺，打算偷偷出門瞎逛，才被夜間巡邏的怪物逮到殺死？
想不通索性不想。
這時，江柔柔又聽見身邊的林濃奇發出一聲冷笑。
清脆的打響指聲在耳邊響起。
江柔柔一轉頭，看見黃毛走到自己面前，雙手插兜，散漫地對她笑了笑：“你，找到線索了嗎？”
是有些想法。
但不告訴你。
江柔柔沉默地搖搖頭。
黃毛：“我猜你發現了什麽，說來聽聽。”
“不好吧，我跟你不熟，出門在外，對陌生人應該抱有警惕心才不會被欺騙傷害。”江柔柔不想被糾纏，就多說了幾句話。
“你跟他很熟？”黃毛指了指林濃奇，嗤笑，“我要是想和你搞好關系，我現在絕對比你和他的關系親密。”
江柔柔第一次見到這種潑皮，臉上溫和無害的笑意淺淡不少，但黃毛也沒說錯，一旁站着跟臺冰箱似的的少年，的确對她談不上有多大的好感。而她，也只不過是有一些輕微的雛鳥情節，投射在少年身上。加上她意識恢複清醒後，接二連三遭遇的事都太過奇怪，出于謹慎，江柔柔認為自己需要一個盟友。
即使不是很喜歡林濃奇，也沒關系。
目前出現的這些人當中，他是最合适的選擇。
江柔柔：“你懂什麽？”
她轉頭故意用依賴的眼光看着林濃奇，輕笑道：“就算哥哥對我不好，也沒辦法呀。”
林濃奇先是怔了怔，随後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江柔柔的聲音又嬌又軟，說這話時，還特意拿捏着腔調，虛情假意的撒嬌傳進他耳中，感覺格外酸爽。
黃毛：“你在裝。”
江柔柔嘆氣：“黃毛你好多廢話，怎麽不說說自昨晚起，你又有發現什麽？”
黃毛嘴唇合攏，鼓成一個圓，發出爆破音：“bang——我昨晚在睡覺的房間找到了一本黑皮筆記。”
江柔柔若有所思。
“筆記本裏記載的內容很有意思，拿到它時，我就知道，這次通關穩了。”黃毛舔了舔嘴唇。
江柔柔不上道：“你不肯分享的話，我求你也不管用。既然你主動提了，是不是要我們幫你做點什麽，好從你那裏換取情報？”
黃毛上翹的嘴角放平：“小美女，我這人，比較喜歡和人打好交道，方便辦事。哪有你說的那麽功利。何況你看起來，特別招我喜歡。”
江柔柔：“哦。”她果然還是接受不了黃毛油嘴滑舌的做派，和他話說多了，心情不好。
林濃奇站旁邊一言不發，既沒有甩下江柔柔，一個人走掉，也沒擋在江柔柔和黃毛之間，隔開那道蛇一樣陰森森的視線。
黃毛：“筆記本裏沒寫幾句話，倒是有蠻多鉛筆畫的圖。”
江柔柔生出好奇：“畫的什麽？”
黃毛一臉神秘地把臉湊近江柔柔，近到快要臉貼臉時，正想說些什麽，卻被林濃奇用手臂擋開推回去，推完，還面露嫌棄地拍拍碰到黃毛臉的袖口。
敞開的窗戶刮進來一陣大風，有什麽東西被吹動砸在大理石地磚上，嘩啦一聲響，碎片散落一地，海藻雜亂發烏，濕漉漉的，混在鏽紅色的碎片中。
“找到了，我找到了！”女人驚喜若狂，尖叫連連。江柔柔扭頭看過去，瞄到燙了大波浪卷發的中年女人臉色紅潤，雙手珍重地捧着一張金燦燦的三角牌，眼眶濕潤，嘴裏一遍遍重複着，“有救了，至少能熬過今天中午……”
黃毛淡淡說道：“那位大姐運氣不算太壞。”
江柔柔剛剛提防着黃毛青年，都沒有分神留意女人是怎麽找到用餐券的。不管怎麽說，就算不信任，現階段沒必要得罪黃毛。
神情激動的女人扒拉着地上的深色海藻，手掌眷戀撫摸着它們，金燦燦的三角形用餐券被她收進衣服口袋裏，忽然間，撫摸海藻的女人那張紅潤的臉爬滿蜘蛛網狀的血瘀，她感激地仰起頭，眼淚從眼角滑落：“一定是神在注視着我，祂不願意我為饑餓備受困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