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伊拉克·墜落的國度
伊拉克·墜落的國度
…… ……
1秒、2秒、3秒,她盯着他的臉,沒了反應。
樊施施終于深刻理解了,人是視覺系動物這句話。她光是看着他,腎上腺激素便瘋狂飙升,以至于內分泌一時淹沒了理智,叫她不想去做任何思考。
“袁珲?”她終于開口,還是個沒必要的疑問句。
“是我。”他笑着點頭。
姑娘呆滞的反應,倒是有點出乎他的意料,跟視頻裏看到的,好像也有點不太一樣呢。
“怎麽,我跟你想象中的一樣嗎?”他偏頭問。
樊施施緩緩搖頭:“不太一樣……”
“讓你失望了?”他一挑眉,嘴角勾着淺笑,那眉眼間的自信,明顯是對自己的長相很有自知之明。
嘿,這個臭屁的家夥。
樊施施笑了,眼裏揚起碎光,這才有了視頻裏那熟悉的熠熠的神采。
“有點吧。”她點頭:“太帥的男生容易叫人沒有安全感。”
“可我怎麽覺得,太潇灑的女生更容易叫人沒有安全感?”他嘴裏這麽說着,溫潤的眼神卻直直盯住她,滿是要将她掌控的野心和自信。
旗鼓相當,棋逢對手。
樊施施嘴角忍得快要抽筋了,還是不受控制地上揚。她心情輕快得,真想要跳起來,大叫幾聲。她想要抱住他,感受他,就現在。
“袁珲,我想抱一下你,可以嗎?”她發問,一下子把袁珲問懵了。
這回,輪到他傻眼了。面前的女孩兒微微仰着頭,凝視自己,那一雙眼睛不光會說話,還會笑、會鬧,完全沒有一絲羞怯,反是亮晶晶的,按捺不住的歡悅和期盼。
他唇一彎,聳聳肩,張開雙臂:“當然,你想對我做什麽都可以。”
樊施施笑了,腳一踮,沖進他懷裏。她雙手攬過他的腰,把臉深深埋進去,他身上的氣息很匆匆,有鼠尾草的清香淡淡。舒服的,溫暖的,讓人想依靠的。
袁珲雙手環住她,把她圈在懷裏。巴格達人來人往的機場,有一股自由的風,撞進了他的懷中。
*
兩個人出了機場,攔了一輛黃色出租,後車廂門一彈開,樊施施就拎起她那32寸的大箱子,放進車廂,再把背包卸下來,丢進去,一氣呵成。等她轉過身,就看到袁珲張着兩只手,愣在原地看她。
她這才反應過來,吐了吐舌頭:“抱歉,我習慣了。”她一向獨來獨往慣了,不習慣被人照顧,忘了留給身邊這位男士表現的機會。
袁珲苦笑着搖頭,把自己的行李也放進去,蓋上車蓋,對她道:“施施,你要記住,以後你不再是一個人了。”別什麽事都自己扛。最後這句話,他沒有說出口,他想,他有21天的時間,來讓她養成一個新的習慣,有他在身邊的習慣。
袁珲替她拉開車門,她道了句謝謝,鑽進車裏。兩個人坐上車,絡腮胡的司機用簡單的英語溝通幾句,往訂好的酒店開去。
樊施施一進車,就仿若鑽進了一輛1990年的出租。磨損嚴重的皮座在邊緣翻出點棉花,車窗還是手搖式的,一搖動,玻璃發出嘎吱嘎吱的響。最令他們震驚的,還是車前的擋風玻璃,上面布着清晰的裂紋,還有幾個小小的彈孔。
樊施施問起了玻璃上的彈孔,絡腮胡司機調動有限的英語,連比帶劃,終于說清楚了。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袁珲卻蒙了,他怎麽覺得啥也沒聽明白呢?
“他說什麽?”
“他說,前幾年反政府武裝發動襲擊,他的車子停在路邊,就被流彈擊中了。”
袁珲:“……”嗯,這很伊拉克。
“那他幹嗎不送去修?”
“沒必要,反正還能開,就算修好了,到時候又被打中了怎麽辦?”
嗯…… 好像有點道理。
這扇擋風玻璃的裂紋,就像是伊拉克動亂的一個切片,沒有人知道子彈穿過,又會打在哪個無辜的平民身上。
車內一時沉默,樊施施忽然想,他會不會後悔,跑來這種地方陪自己“作死”?何況他一看,便是個養尊處優慣了的人。
她嘴動了動,正欲開口,手忽然被一只大掌握住,掌心很暖,還有點濕潤,在幹燥的巴格達有着浸潤人心的力量。
袁珲忽然萬分慶幸,慶幸自己過來了,慶幸自己沒有真的縱容她一個人來巴格達。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過去那些路,她是怎麽一個人走過來的?
樊施施感受着他的手掌,堅定地握住她的,不容動搖。有一股暖流從他掌心傳來,激得她整條手臂熱麻麻的。
她嘴角勾起笑,用力回握。什麽也不用問了,心頭的一切憂慮都釋然了。
偏頭望向窗外,昏黃的路燈從眼前切過,低矮破舊的房屋籠着層蒙蒙的灰。兩人間靜谧無聲,誰都沒有說話,安靜中更準确地感受着彼此。
酒店是袁珲在網上提前訂的——巴比倫酒店,號稱是巴格達最貴也是最安全的酒店,不少富商政要都在此落腳。
一下車,樊施施就感受到了它的最安全之名:酒店外圍着一層高高的鐵圍欄,和外面的街道隔絕,門口處停着輛高大的軍用悍馬,最誇張的是,光是進去酒店大門就要過兩道安檢。
這一套操作下來,确實有夠安全。
說是最貴,其實最好的房間也就不到兩千一晚,在巴格達這就算是頂配了。
樊施施聽到袁珲嘴裏說出“也就不到兩千一晚”時,很認真地評估了一下他的表情,實在極其自然,并沒有要裝逼或者是凡爾賽的意思。果然,每個人都有自己固定的消費圈層,不同圈層之間的消費習慣是不能互相理解的。
但是袁珲的消費行為,還是有點叫她過于不能理解了。
“你定了四間房?!”登記的時候,樊施施才驚訝地發現。
“是。”他從前臺手裏接過房卡,一手拉起一只行李箱,朝電梯邁步。
“為什麽?”樊施施跟上去,他淡淡道:“我每天都有練習小提琴的習慣,怕吵擾到別人,所以定了四間連着的房,你和我中間隔一間。”說着把她的房卡遞過去:“這個是你的。”
…… ……
土豪的世界,她不能理解。
樊施施進到房間,立刻抽出手機,把自己這幾天的房費微信轉給他。一萬多塊人民幣呢,疼得她心都在滴血,這個敗家子。
錢剛轉過去,那邊也沒廢話,直接點擊接收,随後發過來一句:早點休息
樊施施笑了,他倒是收得痛快,明明是個不缺錢的主兒。很好,她就喜歡他這樣,不黏糊,不拉扯。她覺得他身上每一個點都很對自己胃口。
袁珲:明天計劃去哪兒?
樊施施:你先倒時差吧,我自己有安排
他發過來一個“OK”的手勢。
袁珲:我跟樂團請了20多天假(冒着被頭兒罵得狗血淋頭的風險),這些天聽憑差遣
她笑着回一個:好
*
樊施施來到巴格達,最大的一點感受就是:這是一個滿是男人的世界。她在街上很少看到成年女性,只有不滿十歲的小姑娘能在街頭自由溜達。她一個東方女子,又是穿着露手臂的短袖,還不圍頭巾,走在路上,幾乎所有伊拉克男人都會對她側目,這氛圍比大馬士革着實緊張了不少。
但他們的眼神大部分還是友好的,有信仰的人們,眼神裏總是更容易洋溢着熱情誠摯。再加上有袁珲跟在身邊,讓她到底安心了不少。
她在前面大步走着,袁珲就背着她的包,舉着相機跟在旁邊。兩個人從天南聊到海北,從國際新聞聊到內娛八卦,都是些沒營養的話題,可她就是開心,原來跟喜歡的人說廢話,都是一件開心的事。
袁珲發現,現實生活中接觸到她本人,跟視頻裏看到的還是有很大出入。姑娘大部分時候都風風火火、雷厲風行,做事從不拖泥帶水,執行力超強。但偶爾,她也會突然陷入一種斷電模式,整個人開始放空,你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反應也慢了起來,像一只遲緩的樹懶。這感覺怎麽說呢?就挺呆萌的。
這個姑娘的可愛之處還在于,她在一些細節上面表現出的善良,常常叫他捧腹。
比如她在巴格達的街頭喝酸奶,小哥給她打了一杯原味酸奶,還堅決不收她的錢,熱情得叫她不好意思。雖然一杯酸奶也不貴,不到兩塊人民幣,但多少是伊拉克小哥好客的心意。只是她不知道,在伊拉克,人們都是喝鹹酸奶。
她錯把鹽當成了糖,一不小心放多了,送到嘴邊喝一口,舌頭都快麻掉了。袁珲看她那樣兒,連忙叫她別喝,可她偏不,說是怕叫熱情的伊拉克小哥傷了心,硬是在小哥期盼的目光中,将一杯齁鹹的酸奶喝幹淨。
喝完一整杯,眉毛都快打結了,還咧着嘴硬邦邦地笑,朝伊拉克小哥比一個大拇指:“good good!”小哥揚一揚漂亮的濃眉,很是高興。
袁珲看她那強顏歡笑的模樣,實在憋笑憋得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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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格達風沙大,無論何時,整座城都是昏黃的,好像永遠從黃昏中睡不醒一般。他們在一片沙土地上遇到群踢足球的小男孩兒。天上是揮不去的風沙,地上是揚起的塵土,他們就在沙塵中出沒,穿着破舊的T恤,光着腳,帶球、過人、射門。
樊施施被這樣的場景吸引了,連忙跑過去加入,袁珲還來不及攔,她人已經沖入了他們那個所謂的“足球場”。
男孩兒們見着來了個東方女人,紛紛停下腳,好奇地圍了過去。樊施施充分發揮她的社牛本領,很快就把這一圈小男孩兒都給認齊了:他叫阿巴斯,那個叫科裏……她迅速分清人頭,并主動要求加入,這才想起還有個人呢,回過頭,笑容僵住了。
袁珲正在場地邊遠遠地站着,不知從哪裏掏出個手帕,用力捂住口鼻,那輕皺的眉眼,寫滿了厭棄和抗拒。
他就立在那兒,身姿筆挺,昂貴的衣服打理得清爽潔淨,遠瞧都蓋不住的矜貴氣質,同這沙塵漫漫的環境很是疏離。
那些孩子也看到了他,在身後瞬間安靜下來。
樊施施心中嘆口氣,撒開腿,跑了過去。
“你幹嗎呢?這麽誇張?”
“髒。”他吐出一個字,聲音透過帕子,悶悶的。
樊施施:“……”
她抿了抿嘴,耐着性子道:“是,這裏環境是不大好,但你就忍一會兒會兒嘛,你這麽明目張膽地嫌棄,孩子們看到要傷心的。”
“我是嫌棄這裏的環境,又不是嫌棄他們。”他執着地蓋住口鼻。
樊施施又好氣又好笑:“是這麽個理兒,你也沒說錯,但孩子們不這麽想,他們就是會難過的啊。”
他搖搖頭:“我做不到。”他這個人幹淨慣了,來伊拉克吃沙子?真是太為難他了。
樊施施也不氣餒,放軟了語氣:“你就放下來嘛。”
“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他不無冷酷地道。
樊施施看着他,他薄薄的眼皮垂下來,墨色的眼睛像一枝結了霜的春桃,冷但豔,漂亮極了,也勾人極了。
“那……我想親你嘛。”她說,一雙大眼睛看着他,撲靈撲靈的。
袁珲:“……”
這個理由,倒是挺充分。
他眼神閃了閃,樊施施感受到了他的動搖,又上前一步,攬住他的腰:“你說過,我想對你做什麽都可以。”她頭一歪,笑容亮晶晶的,像只僞裝成兔子的狐貍。
“嗯。”他從胸腔裏擠出一聲,手帕移開,露出兩瓣潔淨的唇,不笑,弧度就很好看了。
她踮腳,在他唇上輕輕一碰,很快地離開。
她的唇很柔軟,溫熱熱的。袁珲心跳加速,腦子正迷糊着,卻見她露出得逞的笑,揮了揮手上的帕子,又跑回了那個“足球場”裏。
“拜拜!”她笑着,手中揮舞的正是她的戰利品。
這個姑娘,趁他“色迷心竅”之際,就這麽把他的手帕抽走了。
黃沙漫天的“足球場”裏,她同孩子們踢球笑鬧,笑聲和他們的串成一串,揚起在巴格達的風沙裏。他看着那個女孩兒啊,他真想把她按在懷裏,狠狠地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