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尾聲
尾聲
大火持續燃燒了整整三天才有漸歇的趨勢,烏黑的煙在這片山脈上方聚攏,堆疊成一層厚厚的陰霾。
蕭應整個人仿佛魔怔,抱着渺茫的希望,帶人日夜不休地搜尋了整整七天,期間只吃了少量的幹糧。
意料之中,沒有任何結果。
是啊,在那種爆炸裏,是人都已經屍骨無存了吧?
他們連屍體都沒留下。
這場爆炸牽動了周圍山脈,水患災情再度出現變故,赈災隊伍已經派遣了數十波人懇求蕭應回去,太守也親自來了這裏勸他。
第十五天,明明正午,天色卻宛若暗夜,積蓄了許久的陰雲似乎再也承受不住,終于——“轟隆”。
下雨了,一場瓢潑大雨。
這雨将揚天的灰塵、未熄的火以及算不清的恩怨情仇悉數沖刷幹淨,只留下一片焦黑而荒涼的廢墟。
蕭應在雨中淋到了深夜,甚至他問了系統,但系統的回答讓他心如死灰,最後他坐上了回陽翟的馬車。
唐卿和謝臻死了,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當唐卿再度有意識時,感覺自己好像在深海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從哪裏來,又要去往何處。
周圍深藍色的海水有種令人窒息的幽靜,她胸口沉悶而壓抑。
下意識地,她開始朝着水面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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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有一道皎白的光,柔和而溫暖。
她不停地游,不知疲倦地游,最後終于破開水面,眼前白光大亮,四周色彩潮水般褪去,留下極致炫目的白,以及繁蕪記憶碎片紛飛帶來的眩暈。
——唐卿想起來了。
沒有什麽所謂的穿書,沒有所謂的原主,她就是“唐卿”。
小時候,她并沒有在現代的記憶。但随着年齡增長,她時常做一些夢,夢裏高樓大廈,方盒子的車在馬路川流不息,而她時常站在病房的落地窗前,看着夜晚的城市車水馬龍,燈火煌煌。
但她看不了多長時間。有時候會暈倒,就會被人送進了一個閃着紅燈的房間。
很多人沒有從那個房間出來。
她進那個房間次數很頻繁,頻繁到唐卿覺得,她有一天會再也不能從那個房間出來。
這種夢做的次數多了,後來,唐卿就知道了,那好像就是她的前世。
知道自己前世并沒有對她的生活造成什麽影響,就像是一枚小小的石子投入湖面,驚起一圈淺淺的漣漪後又很快歸于平靜。
她按部就班地長大,在唐家人的溺愛裏無憂無慮,直到後面她無意中聽見祖父和父親的談話,知道了火.藥之事還有唐家一直以來遵從的聖谕——不是當今皇帝的聖谕,而是來自前朝那位秦帝的聖谕。
秦帝臨死前,千叮咛萬囑咐唐老将軍,天下切不可再度掀起戰亂。
百姓受不起。
唐老将軍含淚領旨,封了帝陵奔往京城,救出秦帝唯一子嗣後率先歸順蕭玘。
而後他申請駐守邊疆,終生沒有回過京城——蕭玘并不知道秦曜派遣唐老将軍運送火.藥資料一事。
因為唐家的歸順,他幾乎不費一兵一卒地奪走了秦家的江山,從此新朝由秦改為蕭。
但她聽到談話內容是——先帝似乎知道了一些火.藥線索,駕崩前告訴了當今聖上蕭應。
這事讓唐家父子憂心忡忡,又不敢明裏調查,怕打草驚蛇。
後來便是唐卿主動請求入宮。
進宮後她發現并不止皇帝在調查火.藥,那位病怏怏的謝貴妃似乎也在暗中調查此事。
蕭、唐、謝三家相互制衡,她跟那位謝貴妃暗中過招數十次,勝負五五開,發現他竟是男子。
而蕭應畢竟是皇帝,他最後還是找到了帝陵所在。
唐家不希望火.藥重現于世,欲借此機會徹底毀去這害人之物:而蕭家和謝家都想将火.藥據為己有。
在帝陵裏,三方勢力為了争奪火.藥制作圖血流成河,橫屍遍地。
最後,唐卿發現,根本沒有什麽所謂制作圖,那些砌在牆裏的火.藥就是最直接的樣板。只要拿到了樣板,遲早能研究出火.藥制法。
明白這件事後,她用假的制作圖暫時蒙騙了蕭應,引他出了帝陵。
蕭應是皇帝,他不能死。
随後,她獨身一人進了帝陵中心,點燃了引線。
但她唯一意外的是,那位跟她可以算是宿敵的“謝貴妃”竟然返了回來,在帝陵爆炸前吻了她。
他跟她一齊死在了帝陵爆炸裏,直到死前最後一刻,唐卿仍不知道這位“謝貴妃”的真實姓名。
記憶的拼圖逐漸完整,停留在火光竄起的那一刻,這畫面逐漸扭曲,慢慢跟今世重合。
陳部自把唐卿和謝臻從山裏挖出來後就一直守着他們。
兩人暈迷了半個多月還不見醒,他有些焦慮。
當初謝臻告知他山脈崩塌一事,并說願意借他人手把桃源村村民接出去,作為交換,謝臻讓他帶人把甬道的所有支路挖穿,并敷上一種泥漿。
那條甬道正是三人從桃源村出去的那條,有數十個岔路口,不同岔路口又有分支,就像樹的枝幹,極為複雜。
要把每條支路挖穿再敷上泥漿實在不是件簡單事,但為了村裏人性命,陳部還是做到了。
在處理完最後一條甬道後,陳部帶着人從裏面出來,剛出來,整座山忽然劇烈地晃動起來。
無數巨石飛滾而下,直直砸向桃源村,瞬間便将大部分村落淹沒在巨石之中。
陳部吓傻了,但好在謝臻那些手下各個都是高手,帶着他躲過了飛石。
那種驚心動魄、仿佛盤古重新開天辟地的震動足足持續了一刻鐘才停歇,緊接着,陳部看到山那邊冒出了沖天濃煙。
山塌了。
山都塌了,他們挖的那些甬道有什麽用呢?
陳部納悶,突然福至心靈,猛然想到什麽,大聲喊道:“快!趕緊順着之前的甬道挖!優先挖通往山中心的那些!!”
事實證明,謝臻從不會做無用功。陳部挖出了謝臻和唐卿。
挖出兩人時,謝臻緊緊把唐卿護在懷裏,自己氣息近乎于無。
思緒慢慢飄回,陳部嘆了口氣,起身打算離開,就在這時,他忽然看見唐卿的手指動了動。
陳部驚喜跑上前,看見唐卿睫毛顫了顫,而後慢慢睜開了眼。她臉色蒼白得可怕,嗓子沙啞至極,問的第一句話是:“謝臻呢?”
陳部趕緊道:“他沒事,還活着!”
唐卿聞言,像是放下了心,又支撐不住地昏迷了過去。
首次醒過來之後,唐卿傷勢的恢複速度便快了許多。又休養了半個月,她慢慢可以下床了。
而謝臻卻仍舊在昏迷中,懸着一絲微弱的呼吸,給人種他似乎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可怕錯覺。
唐卿來到他床邊,差點落下淚來。
蕭應回到了陽翟。
這段時間堆積如山的公務瞬間讓他連水都顧不上喝。
他忙的腳不沾地,高強度的工作似乎是一味不錯的良藥,他好像忘了在帝陵中發生的事,忘了唐卿再次死去的事實。
但系統卻知道,蕭應每晚都是睜眼到天明的。
三世,每一次都眼睜睜看着心愛之人在面前死去,系統都不敢想象這對于蕭應來說是多大的心裏陰影。
唐卿的死亡已經成了他永遠無法擺脫的夢魇。
幾天後,系統忽然有了動靜:
【宿主——】
它話未說完,蕭應腳步一頓,死寂的眼裏乍然湧現亮光。
但系統只是道:【如果這輩子他們都沒有死,你還會重溯時光嗎?】
蕭應眼裏的光倏地又暗了下去,短短幾日,鬓邊竟已生了白發,他慘然一笑,道:“我現在只希望她活着。”
系統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這一世,是最後一世。
謝臻昏迷了三月有餘。
這三月裏,唐卿一直守在他床邊,看着他,眼裏沒有焦距,像是發呆,等她會過來神時,已經淚流滿面。
這兩個月裏,她不知不覺中流下的淚比她兩輩子加起來還多。
唐卿不知道這是為什麽,明明按上輩子記憶看,她并沒有喜歡他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但這輩子,每當唐卿看到謝臻蒼白的眉眼,感受到他下一秒仿佛就要停止的呼吸,她心裏總是會湧出一種巨大的悲痛和恐慌。
這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就好像——她曾親眼看着謝臻在面前死去一樣。
作為旁觀者的陳部對唐卿的狀态感到十分的擔憂,三個月裏,她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整個人像是封閉了起來,有時他會勸勸她,但并沒有什麽用。
一天夜裏,陳部走後,唐卿看着昏迷中的謝臻,忽然開口說了幾個字,長時間未說話,她聲音沙啞破碎。
“謝臻,你又騙我。”
他到現在還未醒來,唐卿如何能不猜到他瞞下了自己身體的真實情況。
也是她太傻,當初竟沒發現異樣。
火離紅身為奇毒之首,哪會那麽好解呢,況且謝臻又昏迷了那麽多年,即便是正常人的身體也早垮了。
現在他還有呼吸就已經是奇跡了。
唐卿把臉埋在他胳膊上,時隔三個月,終于嗚咽出聲。
那嗚咽開始幾不可聞,後來才慢慢大了起來,像是要把這些時日堆積在心裏的痛苦全都發洩出來。
她哭得太狠,以至于沒注意到腦海裏那聲“叮”的系統音,也沒發現在那聲之後,身下人手指動了動。
“別哭……以後不會再騙你了。”
唐卿猛地頓住了,僵了兩秒,倏地擡頭,然後就撞進了一雙溫柔潋滟的鳳眸裏。
男人手指還有些抖,一點一點地替她擦去眼淚,動作輕柔至極,像是對待珍寶。
他看着她哭紅的眼睛,沒有解釋,也沒有讓她原諒自己的自作主張,只是缱绻而溫柔地說:
“我很想你。”
幸好,窗外梨花還在,他還是抓住了春的尾巴,還來得及提親。
——完